乞求

    初见总是分外的美好。江怜还记得,少时候,她最喜欢看他练枪的模样,那红缨刺破长空,亦如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恣意张扬。

    练完武后,她会托小丫鬟为秦以旭送去一碗桂花藕粉糕,是她亲手酿的。那时,她还未出阁,不便面见外男,尤其他是王宫中的皇子,两人身份悬殊有别。所以,她从不署名,只说是小厨房做的。也从不敢奢求真的靠近他,同他说笑聊话。而只是远远地看着而已。

    有时候,江怜会倚在门栏上,羞着脸望他吃完一整碗藕粉糕。那是独属于她的秘密,是少女情窦初开的美好。

    只是,可惜。

    这样幸福的时光,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

    烛火燃尽,秦以歌已经穿好了衣衫,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

    他并未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亦或是注意到了,也并不在意。只是像是完成了一桩任务一般,叫水沐浴完,便转身离开了。

    临走前,连只言片语也没留下。

    还是最后灵雁为江怜端来热水,擦拭身体时,才发现氤氲热气中,她的双眸泛红,已是泪珠涟涟。

    灵雁鲜少见到主子哭泣,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才会如此。她心急如焚起来,还以为江怜是哪儿受伤了,疼出来的泪花,“娘娘,我这就去唤太医来!”

    “不必了。”江怜却猛地叫住她,手指无力地垂了下来,“……让我好生歇会罢。”

    灵雁心中着急,又再三确认,主子身上确是没有明显的伤口,这才稍稍安下了心:“……是。”

    关了门,熄了灯,灵雁心中却更苦闷了。

    原先王爷并不常来百合轩,她见江怜苦熬着,只心疼她辛苦。可如今,王爷主动来了,为何娘娘却像是更憔悴了?

    *******

    翌日一早,丫鬟端来漱具,为施悦盥洗。只见她神色阴暗,眉眼间尽是疲倦,一看便知定是昨夜没休息好的缘故。

    也难怪,她彻夜想着百合轩的动静,竟是一宿没睡好。

    而她这边苦苦熬着,那边王爷连个口信也不给她带,平日早膳都是同她一起用的,如今也不见了人影。

    难道,王爷真就变心得这样快了?

    很快,她派去听墙角的王嬷嬷就带来了好消息。

    “娘娘,王爷今日是在金玉殿用的早膳,是下人伺候的,身边没人。”

    得知江怜不在,施悦心中终是有所抚慰,毕竟之前秦以歌都是默允她在身旁伺候的,如今也没肯了江怜,还算记着她与他的情分。

    又问道:“他昨夜不是去了百合轩吗?那江怜也没留他一起用个早膳?”

    王嬷嬷笑得嘴都开了,“娘娘,王爷昨日的确去了百合轩不假。可是呀,还不到两个时辰,他很快就出来了。昨夜里,是在金玉殿过的夜。”

    施悦很是诧异:“他没留宿在百合轩?”

    “正是呢。”王嬷嬷满脸堆笑,见江怜并没有得宠,便大着胆子对主妃冷嘲热讽,借机向施悦献殷勤,“要想,王爷平时来如意馆看望娘娘时,可都是要彻夜留宿的。如今在百合轩却走得急急忙忙,由此可见,那位妃子在王爷心中的份量也不过如此。”

    “多半是承宠少,乱了方寸,哪里得罪了王爷也不知道。不过这也怪不得她,毕竟王爷平时都是在如意馆里,她难能才见上王爷一面,摸不清王爷的喜好,也是理所应当的。”

    “娘娘,你如今大可以安心了。”

    经王嬷嬷这么一说,施悦的确是舒心多了。

    望向铜镜,那眼下的乌青似乎都淡了些,施悦勾起嘴角,“真是不中用的东西,给了机会都抓不住。”

    柔菊也应声附和道,“是娘娘与王爷情深义重,旁人没办法轻易插足的。”

    施悦放下镜子,眼神流转,最终落在了门前的一个小丫鬟身上。

    “秋露,”她开口叫住那小丫鬟,“你跟着我,也有半年了吧。”

    秋露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跪下行礼,“回娘娘,已有八月了。”

    秋露不像柔菊,是施悦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她资历浅,才被指派来如意馆不久,在施悦跋扈的威风下,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被规训得老老实实。

    施悦很满意她对于自己的敬畏,便直接下令道:“你等会随我一起去趟百合轩。从今天起,你就留在那儿了。”

    做这个决定,并不是心血来潮。

    尽管秦以歌平时待她很好,可施悦总是没什么安全感。

    毕竟王爷高深莫测,谁也摸不准他的脾性。

    左思右想,施悦还是决定有所绸缪。她可不想毫无准备,等哪天骤然失宠了才知后悔。

    隔壁百合轩的近况,她得打探清楚,知己知彼,才能安心。

    秋露一下就明白了施悦的意图,这是要将她作刀子使啊。可她是如意馆过去的人,在百合轩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到头来,只会两边都得罪个遍,里外不是人。

    秋露急眼了,一下跪在地上,哭得声泪俱下,“娘娘,奴婢、奴婢粗苯,怕不能为娘娘分忧……”

    “你怎么废话这样多,让你去就去。”施悦见她哭哭啼啼的就烦,“否则,你连如意馆也别想待了,索性拉到消愁楼去发卖了事。”

    消愁楼便是这京城里无人不识的花酒楼。秋露吓得发了抖,只好期期艾艾地垂下头,“是……奴婢遵命……”

    ******

    就这样,施悦以除夕将近,王府中内务繁复,担心江怜人手不够为由,将秋露送进了百合轩。

    应门的是灵雁,这明眼人一看便知秋露是施悦强塞来的眼线,若真的留在江怜身边,日后指不定成为一门祸患。灵雁本想替主子回绝了,可施悦却咄咄逼人,说江怜是心高气傲,看不上她挑的人,平白糟践了她的好心。

    灵雁正发愁着如何应付这位难缠的主儿,江怜闻言却亲自来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和颜正色地收下了秋露,才平息了一场风波。

    施悦最终满意地离去了。灵雁却心有不甘,难以释怀。她明白自家主子性子淡泊,常常不争不抢。可总也不能任人欺辱,被一个侧室骑到了头上。若被旁人见了,背后指不定要怎么编排,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然而,江怜本人却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一般。她垂袖而立,淡眸之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除夕将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样吧。”

    这便是一锤定了音,此事再无了商讨余地。接着,她又平静地看向秋露,“你日后就住在百合轩,稍候周嬷嬷会来给你安排活计。”

    话音落下,灵雁忿忿地瞪了一眼秋露,后者自知心虚,则是嗫嚅地点头领命,“是,娘娘。”

    ******

    时间如白驹过隙,五皇子的婚期,最终定在了除夕夜前夕。

    楚王大婚,气派非凡。四处张幕结彩,设宴摆席。京城所有百姓都得了赏银,官家请吃喜酒,与民同乐。

    江怜随同秦以歌,也前去吃了酒,送上新婚贺礼。

    临近新年,百姓走街串巷,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皇宫之中,车如流水马如龙,宫女太监们都为筹备除夕夜宴而忙碌采买。

    这是宫中一年一度的家宴,届时所有贵族皇戚都会到场,与皇帝妃嫔共同庆贺新春佳节。

    江怜本来也在为这场宫宴而做准备,为置办年货,全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可忙中出乱,就在这时,家中的一张帖子寄到了府上。

    江怜这时才知道,原来母亲曹氏病了,还病得很重。

    前些年,曹氏做刺绣熬坏了眼睛,身体就已大不如前。待江怜出嫁后,她在家中无了寄托,心中牵挂着,身子就更是每况愈下。前些日子天气转凉,她不幸染了风寒,竟从此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已有好些时日了。

    江怜记挂着母亲,想着这一回,无论怎样,她都要回去看看。

    可要想回娘家,就必须先去过了秦以歌这一关。

    自从秦以歌上一回来百合轩看她,如今已过去了大半月。这期间,秦以歌屡屡秉公出门,已有多日夜不着家了。江怜只当他是在为除夕夜的宫宴奔走,也从没有多问。旁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少了许多关心,关系就总是十分疏离。

    也免不了有些婆子总在背后嚼舌根,说王爷上次移驾百合轩,还未过夜就又出来了,定是那江妃哪处惹了嫌,让王爷更厌她了。

    流言蜚语一多,便也很快传到了百合轩里。

    如此一来,江怜也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求情成功了。

    总归是要努力一把的。这一日,好不容易盼到丫鬟来报王爷回了金玉殿,江怜理了仪容,带上一盒香料,敛裙便去了他堂下。

    见到秦以歌,看他眉宇间多了些许倦怠,好似正想歇息,却被人打扰的无奈。江怜知道他此时并不想待客,却仍厚着脸皮上前,往香炉中添了一份香品,希望他喜欢的这沉心怡神的香,也能帮她说几分情。

    熏烟袅袅,潮气渐涌。

    江怜望着秦以歌,终是一咬牙,小心翼翼地说了心中请求,尽可能地将姿态放低,希望他能理解她的焦心。

    秦以歌安静地听完了她的诉求。

    最后,双唇微启,只是淡薄地吐出三个字。

    “所以呢?”

    那神色冷静得有几分漠然,仿若在说:你执意要来搅我清净,就为的这么一点小事儿?

    江怜的心渐渐坠了下去。

    自尊被兀地刺痛,她艰涩地开口,继续道:“就快到除夕,女子归宁,也是情理之中。自回门以来,我已有近两年未回家了。加之母亲病重,我实在牵肠挂肚,还望夫君理解……”

    那口吻低微到几近乞求。

    秦以歌仍是一言不发,不置可否。他眼神冷若冰霜,那作壁上观的姿态,就像看她在戏台上扮丑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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