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脉

    一品香酒楼,歌舞依旧。

    酒已过了三巡,秦以齐兴从中起,越开桌上的狼藉,对望皓月吟诗。

    如今,聂氏在冷宫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她至今仍被蒙在鼓里,还以为都是皇后从中作梗,正日日扎小人、画巫毒符咒,活在怨念之中,成日痛骂皇后与太子二人不得好死。

    想想都觉痛快。

    吟完诗,秦以齐骤然回过头来。

    “不过,三哥,我还有一事尚且想不明白。”

    秦以歌放下空樽,略一挑眉应声:“嗯?”

    数日前,圣上派遣秦以旭领兵征战的旨意刚下来时,倾贵妃在冷宫中可谓如坐针毡。她费尽心思,想尽了一切办法,好不容易才找到秦以歌,让他为她捎带句话给他的五弟。

    “大难当头,我已沦为弃子,必须舍弃。你是做大事之人,务必珍重自身,听顺于你父皇,这是母亲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秦以旭收到口信的那天,双眼赤红如脱兔,这才下定了决心,不再忤逆皇意,领旨出征。

    “五弟还是这般将聂氏的话奉为圭臬。父皇下旨让他出征时,他本还有些不忿,可聂氏亲言一劝,他竟立马想通乖顺了。于我们而言,也算省了不少功夫。”秦以齐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在这个节点为她们母子二人传递消息……三哥,你又何苦做这些以身犯险的事?万一被父皇发现了,可真是得不偿失。”

    秦以歌只是忍俊不禁,眉眼弯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以为,我真能瞒得住父皇?”

    “这些掩人耳目的小把戏,怎会骗得过一国之君。”

    “你说什么?”秦以齐无比诧异,“父皇既然都知道,为何不阻拦呢?难道,他是故意纵着聂氏去规劝五弟不成?”

    秦以歌起身,任凭月光洒在侧脸上,好似珠光宝玉。

    许久,才幽幽道。

    “你可知,父皇让他出征,不是弃他,反倒是保他。”

    “什么?”秦以齐更是困惑,“三哥何出此言?”

    众人皆知,西北战事一触即发,他们要对抗的是万分凶险的匈奴一族。此番恶战先已牺牲了数名大将,秦以旭这一走便是生死未卜,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秦以齐原还以为,父皇一定是厌极了聂氏,连带着对秦以旭也多了几分嫌隙,这才舍得忍痛割爱,让他以身涉险。

    “错了。”

    秦以歌却遽然打断了他的思路,眸底结上一层霜意。

    “五弟替罪妇求请,早已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父皇为保他,不惜将他过继到贤妃名下,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若此时他能为国征战,立下赫赫战功,来日,父皇便自然有理由正大光明地将他接回宫了。

    到了那时,他便不再是罪妇之子,而是世人称赞的护国勇将——聂氏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劝诫他顺了父皇的意。”

    秦以齐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感叹父皇的用心良苦,“原来如此!三哥比我看得更透些。”

    秦以歌低垂下眼,脸色翕然。他唇边带笑,像是讥嘲。

    “经此一事,五弟对父皇多了些心灰意冷。他心中抱怨父皇无情无义、抛妻弃子。

    然则,父皇虽看似不留情面,其实也免不了俗,为儿女情长所困。在对聂氏的处置上,他是有所宽饶的。”

    秦以齐愕然,“都贬为庶人了,也算有所宽饶么?”

    秦以歌眸中闪过一丝狠色,“至少,他还留了聂氏一条性命。”

    秦以齐失语,秦以歌便冷笑道:“从头到尾,父皇都并不想处死她。只是将她挪去冷宫,这便是生了情。”

    “如此说来,也并无道理。”秦以齐低喃,“毒杀皇后未遂,这可是足以满门抄斩的死罪。父皇若真想深究,她岂能苟延残喘?”

    秦以歌轻轻一笑,敛了衣袍,重新入座。

    “留下她,既是念着夫妻情分,也是为的制衡太子之势。倒是我的母妃,不知分寸,步步紧逼。太子刚呈颓势,她便想乘胜追击,彻底将人按死——便是把父皇也逼上了绝路。父皇此时若再不出手,便是只有等着将来五弟一家独大,反过来倒逼他退位了。”

    “所以,你便懂我为何愿意替这二人传话了?”

    “原是如此,甚妙啊!”秦以齐顿感醍醐灌顶,“三哥替聂氏传话,既遂了父皇之意,保全了五弟,又能让父皇看见三哥尊母怜弟,并非铁石心肠,倒是使得父皇对三哥多了几分爱惜……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三哥思虑周全,在下佩服,佩服!”

    秦以歌默而不言,静静抿了一口清酒。

    秦以齐兀自复盘这一场错综复杂的谋划,一时心中百感交集,苦涩交加:“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之深远。父皇与聂氏对五弟情深至切,当真是令人感动。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我却也享受不到半分。”

    不同于秦以齐话中夹带羡意,秦以歌却无动于衷,唇角隐约勾起一抹冷笑,似是带着几分藐然。

    “尽管遮掩得很好,但父皇终究是个软心肠的。”

    若换做是他,定不会如此。

    身为一国君主,则须做到喜怒无形。若留情心软,便是犯了大忌。

    秦以歌深谙其道。

    “王爷,不好了!”

    两人正静坐着,门外忽地闯入一个小厮,是王府来通风报信的。

    “何事?”

    “是江王妃,王妃她不好了!”小厮急得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王妃她夜半心悸,突然晕倒了过去。现着已传太医来看了,还不知结果如何……”

    秦以歌还未作声,秦以齐就主动起身作揖道:“既然如此,三哥就回去看看皇嫂吧,我就不打扰了。替我向皇嫂问安。”

    一品香酒楼外,阿昌已备车候着了。秦以歌接过了裘袄披上,三两步跨进了轿内。

    “你可知她为何晕倒?”

    阿昌沉思片刻,道,“王爷,江妃近日一直在追查贵妃投毒之事,方才,宫女芸香已经来过了。”

    秦以歌顿时了然于胸,失笑:“是么。”

    阿昌又细察着他的脸色:“王爷是否需要奴才去打点清场?”

    “不必。”秦以歌阖眼静息,“让她知道也无妨。”

    ******

    百合轩内,暖烛明晃。

    灵雁忧心忡忡地守在帐床帏前,苦苦捱到太医来看,替江怜问了诊,又把完脉。

    “太医,我家娘娘如何了?”

    太医表情略带凝滞,皱着眉头,半晌,又迟疑地倒吁一口气。

    灵雁正焦心着,秦以歌忽地掀开门帐踏了进来,太医见状,忙不迭放下药柜,起身恭贺道,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娘娘这是喜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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