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棠花，像是听见了什么召唤一般，在隐隐的红光之下，成花，绽放，绚烂，每一朵都停留在了极致。
在绽放着的纯白的棠花之上，依稀有轻盈的水珠滴落，衬得其似那如玉的姑娘，越发娇艳动人。
沈落棠不禁伸手，水滴顺着花瓣而下，在落到她的手心之时，沈落棠不免被那冷意激得指尖微颤，而随后，她紧紧握住。
由冷及热，便如她的心一般，不知何时，已是被欢愉填得满满当当。
她抬眸，看见姜离不知何时爬上了山头，在那里高挂起了一排的灯笼。
十六盏，正正好好，不多不少。
沈落棠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
“姜离……”
她没忍住唤了一声。
初春的风吹过山间，吹乱了发丝，吹动了衣袂，吹落了花瓣。
山下琴鼓连绵，欢声笑语，但这些沈落棠已是无暇去分辨。
她看着这漫山袭来的纯白，觉得这时光像是被偷来的。
鼻子有些发酸，沈落棠眨了眨眼，看到的是模糊的白，模糊的光圈，还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生辰快乐，阿棠。”
没有往日的轻佻，姜离将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讲得格外郑重。
沈落棠注视着她，姜离的笑，温和且真诚，可她自己却是真的快哭出来了。
太久了，久到连沈落棠自己都快记不得自己的生辰了。
从流浪之后，她几乎就没再过过生辰，即便后来和师父一起时，她自己的也是和师父的一块儿混着过的。
他们之间也没有提起过这些。
大概师父是怕揭她伤疤，而沈落棠自己也是怕麻烦别人，索性就不提了。
她本觉得没什么的，生辰罢了，过不过，在什么时候过，有什么关系呢？
但人有时候就是会矫情。
沈落棠也没想过，有一日，突然有那么一个人，会在连你自己都已经不在意的时候，默默替你准备了一场生辰宴。
她只邀你一人，也让漫山遍野的花，只为你一人绽放。
如此霸道的生辰礼，让沈落棠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这的确，是姜离能做出来的事。
恍惚间，沈落棠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以肆无忌惮的年纪，有荣华富贵，有百般宠爱。
她还是那个沈家千金，她还有那些疼爱她的家人。
她还能任性，因为她还有爱。
“姜离，花落了。”
“那我一会儿施法再让它变回去。”
“姜离，灯笼歪了。”
“我去把它扶正。”
“姜离……”
沈落棠看着说完后真就爬上山头去扶灯笼的姜离，突然就笑了。
她望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喃喃道：“你怎么能这么好呀？”
原来，她也是期待的。
原来，她也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毫不在乎。
沈落棠忍不住摸了摸腕间那失而复得的手链，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填满她的心。
从前，她只有一朵棠花，现在，她有一片了。
沈落棠伸手托住一朵被风带来的棠花，她低头轻嗅了一口，很香。
-
在已完全漆黑的夜空之下，十六盏灯笼格外耀眼。
好在山下的人心思都在迎春会上，还没有人关注到沈落棠与姜离所在的山头。
山间的晚风很是舒适，姜离挑的地方又是观景最佳的，从这头山崖望去，便是灯火璀璨的迎春会。
两人都不想去那人头攒动的地方凑热闹，简单地解决了晚膳之后，便坐在了山崖边望向了远处的迎春会。
“很好看？”
姜离有些郁闷，她一向觉得这种宴会表演没什么意思，除了那些老套的节目外，也就只有折花许愿有些新意。
但有她满地棠花的珠玉在前，没想到沈落棠还能把那些连开都没开全的小野花看得如此兴致勃勃。
“不如我的棠花好看。”
姜离指着山下小心翼翼捧着一枝花的男女老少，有些锐利地点评道。
沈落棠听着她颇有些较真的语气，竟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是。”沈落棠看向姜离，眼底透着狡黠，“但是姜大人的花快谢了哦。”
姜离瞥了一眼已有些凋落事态的棠花，扯了扯嘴角。
有些规律，终究不是法术能打破的。
风吹过，棠花的花瓣落在二人头上，洁白得像是一场雪。
姜离伸手弹了弹让那花瓣落地，又转头看向沈落棠，却见她只是淡淡地笑着，任由花瓣飘落头顶。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后来姜离每每想起今日的场景时，她都会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不任由那“白雪”飘落。
倘若当真如此，她与沈落棠的结局是否又会有所不同？
但此时的姜离还没有想那么多。
“若是桃花，我定能让它持续的时间更久些。”姜离像是有些不服气。
沈落棠闻言，想了想也点点头。
她只是觉得，若是桃花，的确要更衬姜离一些。
这样的想法，也不知从何而起，从何而来。
-
迎春会结束后，两人也都飞身离开了山头。
即便两人也都希望这样的时光能过得久一些、再久一些，但奈何他们各自都还有着各自的任务在身，难以贪恋。
她们并肩走在来时的路上，一点一点感受着时光的流逝。
蓦地，身后传来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
“姐姐！姐姐！等等！”
二人有些诧异地转身，便见那六公主正欢喜地捧着一枝花跑了过来。
小脸跑得红扑扑的，小女孩微微喘息了一下，有些羞涩地把那支花塞进了沈落棠的手中。
“花花，送你！”
然后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沈落棠拿着那支花，一时有些发愣，直到面前的小女孩都跑没影了这才回过神来。
折花许愿，花里自是带着真挚的祝福的，这样的东西，人人都极为在意。
而这六公主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竟将这花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送给她了。
“小傻子。”
姜离闻言却有些不赞同地挑了挑眉。
“你还说别人傻，自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你不傻？”
沈落棠撩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却将手上的花往姜离面前一递。
“给我做什么？”姜离没接。
“那糖画是你同意送的，人家感谢的自然也是你。”
“啧，我可没想帮那个麻烦精。”
姜离说着，向前快走了两步。沈落棠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发笑。
“那……便当是我想送你的。”沈落棠看到走在前头的人突然脚步一顿。
她便上前追到姜离的身旁，有些狡猾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借花……献佛？”
姜离注视着沈落棠，在今日之前，她从未见过如此有活力的她。
但她没来由地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沈落棠。
活泼开朗，可爱动人，时而任性，时而狡黠。
而她也没来由地希望，她能一直这样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姜离低头看着那支被修剪得整齐的花，笑了笑，伸手接过。
“行，既是你送的，本佛便收下了。”
听着姜离这一本正经的调侃，沈落棠不免也被她逗笑了。
她抬头看向没有月亮的夜空，眼底是无法抑制的笑意。
今夜，她真的很开心。
-
回到青冥阁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两人的住处并不在一个方向，本应该各奔东西，但姜离执意要送她回去，沈落棠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然而好巧不巧，在两人一齐走到楼上的那一刹那，便见到了站在沈落棠房间门口，面色不虞的谢权野。
“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