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内灵气环绕,丝丝莹莹的翠绿由那过膝的灌木中冉冉而升,如此浓郁的灵力波动,若是让外人看到定会膛目结舌。
灵药上等如此,假以时日,或许从中寻到世人朝思暮想的浮生草也不无可能。
但此刻,追着阿呜跑至此地的沈落棠无暇顾及这些,她四处环顾,竟是没能见着阿呜的身影,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这小家伙,跑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灵力错杂的缘故,照理而言,沈落棠已是凝气境高手,不说天下无敌,至少追踪一头普通黑狼是绰绰有余的。
但如今,她竟在这小小区域内,便将阿呜跟丢了,沈落棠直觉有些不对劲。
她望了一眼面前繁茂的灵药丛,皱眉犹豫了几秒,便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扒拉出一条小道来,向前走。
药圃很广,沈落棠在其中探寻着,眼角微扬,神色凛然,锐利的目光扫向四周,然而直到她走到尽头,都没有发现阿呜的身影。
会去哪儿了?
沈落棠心下疑惑。
就在她思索之际,霎时间,一道黑影倏地从身旁闪过,而沈落棠也是反应极快,她猛地转身,便以余光捕捉到了那道黑影的去向。
“阿呜?”沈落棠轻声唤了一句。
她抬步,向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绿影婆娑,在斑驳的墙头,她有些错愕地停下脚步。
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洞口,便这样毫无征兆地展现在她面前,即便其中的缝隙狭小,并不显眼,但沈落棠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其间的不同。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将洞前交错的藤蔓拨开,一股阴幽之气,便从洞内侵袭而来。
沈落棠将灵力倒转一周,驱散了那抹侵体的阴寒,她站立在洞前,沉默不语。
万里无云,骄阳似火。
日光落进她的眸子里,沈落棠被刺地微微眯了眯眼。
若说之前她还有所怀疑,那现在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阿呜的离开绝不是偶然。
对虚无之境如此熟悉,又对她和阿呜如此了解的,那个诱她寻至此地的人,不言而喻。
是白衍。
沈落棠眸光流转,虽是不解师父的意图,但依旧心安了不少。
至少阿呜现在一定是安全的。
沈落棠深吸了一口气,她再次抬眸看向面前的洞口,没再犹豫,直径踏了进去。
这或许是出自对白衍极致的信任,但事实上,她也没必要怀疑。
白衍的实力深不可测,这是沈落棠很早之前就知道的。甚至有的时候,沈落棠都会怀疑,他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否则他的境界,怎会与这个大陆脱离如此之多?
他们之间悬殊太大了,也正是这样难以弥补的差距,让算计这种词出现在白衍和她身上,实在是像一个笑话。
沈落棠进入洞穴之后,方才被她伸手抬起的藤蔓便自然垂下,映得整个山洞昏暗潮湿。
岩壁像是有溪水流淌,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沈落棠继续向内走去,便见到了一个已经被移动过的书架,而那后面隐隐约约透出一丝光亮,竟是一个暗藏的密室。
停步驻足,沈落棠注视着眼前胜似邀请的幽光,微微敛下气息。
她稍作思考,便抬步走了进去。
那是一条深长的密道,沈落棠刚进去,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冰面雕琢的内壁晶莹剔透,折射而出的深蓝,形成天然的光照。
沈落棠抬头欣赏着那一望无际的穹顶,裙沿缓慢扫过结实的冰面,不留一丝痕迹。
这绝非普通的冰,沈落棠可以确信。
这些冰做成的四壁至少蹉跎了上万年,因为她能清楚地感知到其中散发出来的万古气息。
继续寻着路向前走去,在密道的尽头,一座冰棺被孤零零地摆放在中央,透过那透明的棺壁,沈落棠能够窥见其中的景象。
那是一个女孩,她被众多的灵石围绕着,或白或蓝的灵力丝丝缕缕地包裹着她,使她能勉强维持住自己已是毫无生机的□□。
沈落棠的脚步不免一顿,她站在距离冰棺几尺的地方,心底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想抬步,却是心悸得厉害。
沈落棠勉强忍受住那抹不适,一点点地挪步来到冰棺旁。
然而当她看清女孩的那张脸时,一股彻骨的寒冷瞬间流遍了全身,她只觉得手脚冰凉,头皮紧得发麻,脑海之中沉沉浮浮发白成一片,唯有两个字突如其来被清晰地想起。
月儿,这是月儿。
毫无征兆的,沈落棠想起了这个名字。
因为真的太像了,甚至不能说是像,是一模一样。
月儿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为什么?
沈落棠有些急促地喘息,她看着冰棺中女孩的脸。
白净的脸颊,熟悉的五官,女孩安详地阖上双眼,甚至唇畔还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她看上去是那样干净而脆弱,纯粹而优雅。
沈落棠死死地盯着她的脸,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倘若不是她清楚地知晓家事,她大概真的会以为自己有一个双生姐姐。
沈落棠有些恍惚地注视着冰棺里的女孩,能看得出来,她一直以来被呵护得很好,不论是在生前又或是在死后,女孩始终保持着那如花的模样。
生当逢时,豆蔻年华。
沈落棠想,若是如今的自己不是阿棠,还是当年京城的沈落棠,或许她也会有如她一样白嫩细腻的皮肤,如她一样有着浪漫的微笑。
但可惜,她并不是。
沈落棠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高兴,但这大概,是她们之间唯一的不同了。
一口浊气憋在心头,难上难下,沈落棠垂着眸子,难以再去深入思考。
“月儿”这个名字虽是早已在之前知晓,但如今见到与听到到底两样,思及谢权野与白衍,沈落棠更是心烦意乱。
想起往日种种,她神情变得复杂,再难面对眼前的女孩,只好掐诀运功,迅速离去。
落荒而逃,即使沈落棠想伪装得很好,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瞬简直狼狈至极。
灵力在刹那的波动后,密道的侧门被缓缓打开。
白衍刚踏出门扉时神色便是一顿,他眸色暗沉几分,不动声色地遮掩住了密室内异样的痕迹。
即便沈落棠很小心,但这点动静还是极有可能引起谢权野的怀疑,毕竟他与谢权野终究不似常人。
白衍掩了掩袖中的玉手,察觉沈落棠已是离去,暗自叹了口气。
“怎么了?”
谢权野随他而出,清冷如莲,他淡淡地看了白衍一眼,随即目光转向面前的冰棺,神色里带了一丝诡异的柔和。
“没什么。”白衍冲他笑了笑。
二人未再言语,直径向着冰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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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棠几乎是一路飞奔,她踉踉跄跄,回到西厢的时候像是失了魂。
她在院前驻足。门口,阿呜像是等了她很久有些不安地走动着,见到沈落棠回来,它不免激动地叫唤。
在看见阿呜的那一刹那,沈落棠蓦地感到一阵疲惫。
她快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阿呜,把头埋进它厚软的毛发中,像一只迷茫的小兽奋力汲取着同伴的温暖。
“阿呜。”
沈落棠的声音低低的,淹没在阿呜漆黑的毛发之中。
阿呜不明所以,但它始终乖巧地靠在沈落棠身旁,蹭了蹭沈落棠的肩头。
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他们依靠、拥抱,在彼此的慰藉中忘却深藏的不安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