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洗手池边冷光从头顶倾泻而下，雾感的光线落入阮笑笑柔黑的长发中。
因为对某个词语的应激性反应，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打字：“你们最近怎么都念叨这个词。”
可能是见阮笑笑一直没回复，盛时瑶发了第二条消息过来。
【盛时瑶：不过我觉得你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早恋。】
与此同时，阮笑笑的消息也发了过去。
盛时瑶倾诉欲立马膨胀，发过去将近一分钟的语音。
在公共场合没带耳机的阮笑笑：【……】
【盛时瑶：你听这么快？微信语音开发倍速了？】
【笑笑：有没有可能，我现在没有耳机，转文字的网络正在加载中？】
【盛时瑶：……】
【盛时瑶：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前段时间接了个讲暗恋的校园剧，差点把我这位老阿姨的少女心演的死灰复燃了。】
【盛时瑶：还有。】
【盛时瑶：你文字加载出来了吗？我懒得打字了。】
【笑笑：1】
屏幕上充斥着盛时瑶语音转换的文字。
阮笑笑跳过她打过字的内容，发现一大半都在说那个校园剧有多甜，等播出后她这个三线演员怎么也得迈入二线的行列。
“……”
阮笑笑视线直接往下移了几行。
“然后吧，我前几天不是参加了澜青市的跨年晚会吗，没想到遇见了卫衣和姜夜莺，这两个人都被邀请来当观众了，位置还挺靠前。卫衣那傻逼就不说了，姜夜莺你应该还记得吧？”
阮笑笑读到这里停下，分神想了想。
“卫衣”应该指“魏逸”。
至于“姜夜莺”……
这翻译她确实没想起来。
【笑笑：姜夜莺是谁？】
【盛时瑶：？？？】
【盛时瑶：笑死我，怎么翻译成这个名了。】
【盛时瑶：蒋业营，咱们班长，以前暗恋你来着。】
阮笑笑想说你开什么玩笑，但又瞥见屏幕上后续的文字。
“就高二暑假，我们全班不是给程昭云办欢送会吗？结果那天程昭云没来，你也没来，姜夜莺准备欢送会结束向你告白来着。”
这翻译的人名让阮笑笑看着有点出戏，还好已经是末尾，不会再出现奇奇怪怪的人名。
“因为你们两个都没来，姜夜莺以为你和程昭云在一起了。我知道你只是在家，不过没解释，怕你被打扰。唉，少年的暗恋就被我阻挠了。”
阮笑笑看完最后一句，能想到盛时瑶说这句话时，语调上扬毫无愧疚甚至带着兴味的意思。
不过，也算是谢谢她。
她对蒋业营的印象一向是被老师器重的开朗大班长形象，其余都很浅淡，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成为对方的暗恋对象。
或许是……
阮笑笑想起自己处理早恋的经验。
【笑笑：可能只是青春的幻想。】
她收起手机，不再闲聊。
因为这事又耽误了一点时间，阮笑笑再前往餐桌时，发现李晴汀和她前男友眼角都有点泛红。
“……”
阮笑笑进退两难，感觉到了自己对扮演电灯泡的无力无助又害怕。
偏偏李晴汀还一副看菩萨似的看她。
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以前任的关系谈论了什么，这会儿桌上简直一片死寂。
突然，白毅成开口，语气温柔又小心翼翼：“晴汀，你会来吗？”
阮笑笑松了口气，听着听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初你说你喜欢冬天的婚礼，因为白色的雪景你会觉得很浪漫，我和她商量过后，决定在还有雪的时候结婚。”
结、结婚？
和她……哪个她商量？
阮笑笑越听越疑惑。
下一瞬。
“啪！”
阮笑笑惊愕抬头，看见眼前飞速掠过的手臂。
迟疑几秒，视线又缓缓移向刚刚被李晴汀的手掌扇过的白毅成。
男人端正的五官倒还维持着体面，但左半张脸已经微微泛红。
李晴汀抽了张纸巾抹掉刚刚又涌出的泪珠，声音坚毅暗哑，“这就是我的答案。”
店内还放着舒缓煽情的音乐，这一巴掌声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四面八方的视线，隔着镂空的木质隔断若有若无传来。
“我明白了。”
白毅成失落站起身，“这顿饭我已经买了单，你们慢慢吃。”
男人的身影不断走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李晴汀眼泪如决堤洪水般从眼眶汹涌落下，又被纸巾按压碾磨殆尽。
阮笑笑给她抽了一张张纸巾，拍着她的肩，声音讷讷：“还吃吗？”
“吃，当然要吃，早知道他都要结婚了，我就应该多宰他几笔。”
李晴汀情绪发泄完毕，拿起手机一通操作后，直接舀了一大碗粥。
先前话里的信息量已经让阮笑笑震在原地。
虽然李晴汀看似已经冷静下来，阮笑笑还是点开了盛时瑶的对话框咨询。
她简单描述目前的状况，重点说明分手两个月，男方突然要结婚的事实，最后落脚女方的情绪起伏不定。
【笑笑：她这会儿刚刚痛哭，现在格外平静，但双眼失神，正常吗？】
【盛时瑶：你们吃多久了？】
阮笑笑觉得她这问话有些偏移重点，但还是回她：【菜刚上，没多长时间。】
【盛时瑶：我马上过去，唉，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饿死我了。】
【阮笑笑：？】
【盛时瑶：失恋是这样的，你不要大惊小怪。】
【阮笑笑：……】
【阮笑笑：你有假期了？】
【阮笑笑：不是，人李老师让你来了吗？】
阮笑笑觉得失恋的人，应该都不太想见人吧。
结果下一秒，盛时瑶甩过来一张朋友圈截图。
李晴汀：前男友死了，招个人来吃丧宴。［图片］［图片］［图片］
还带了百味的定位。
下方盛时瑶点赞并评论：【李老师大喜大悲，不愧是教政治的，参透马哲的人就是这么超脱。】
阮笑笑：“……”
百味离高铁站不远，盛时瑶很快到了，热情地与李晴汀打招呼：“李老师好久不见。”
“坐下吃吧。”
李晴汀点了个头，“不用客气，只要你不怕被粉丝认出来。”
盛时瑶脸上戴着作伪装用的黑框眼镜，坐下后扶了下眼镜腿。
“要真遇见粉丝了，我也只是高兴。”
阮笑笑狐疑地看她。
“哎呀，我那爆火网剧都过去多久了，我就一小破三线演员，上周不是又爆了部别的剧吗？狗仔不会把时间花费在我这个‘过气演员’上的。”
盛时瑶向她抛了个媚眼，又看向李晴汀，“咱们李老师等会肯定还得去喝酒，我知道个地方，等会请你们去——”
盛时瑶咬了口扇贝肉，“算是丧宴的礼金。”
这句话明显取悦了李晴汀，给了她一个上道的眼神。
两人眉来眼去，阮笑笑在一旁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还是落伍的那种，在老旧房间里泛着黄光，滋啦作响的电灯泡。
她沉默了会儿，问：“喝酒？”
盛时瑶：“失恋的流程，发泄出来就好了，你不懂，跟着我们就行。”
阮笑笑也不是没见证过盛时瑶的几段恋情，短的一个月，长的有一年。
大多数时候，盛时瑶只是一句：“分了，刚喝完酒，人目前要去工作，回聊。”
语气很平静，听起来也很正常。
唯一长的那次，盛时瑶醉酒在她家，抱着她哭了会儿，第二天也是清醒地飞去工作。
阮笑笑于是没多想。
但事实证明，她应该多想会儿。
酒吧卡座里，李晴汀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此刻人完全醉了，但没有抱着谁哭的意思，只叽里呱啦骂着人。
“七年就陪了个狗！还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城市和他结婚。”
“结果我一犹豫，他就说他打算结婚了。”
“说什么和人相处半年了，这两个月对方悉心照顾，觉得年龄到了要结婚。”
“合着我以前的嘘寒问暖就不合适呗？”
“我之前要是不分手，是不是还阻挠他和真爱在一起了啊？”
盛时瑶也半醉不醉，跟着人一起骂某个不知名前男友。
阮笑笑一个半杯就倒的人滴酒不沾，作为唯一清醒者头疼地看着这两人发泄。
直到酒吧内躁动的鼓点渐渐平息，变成了一首舒缓的英文歌，两名醉酒人士的情绪终于慢慢被抚平。
阮笑笑站起身，找服务员要了瓶牛奶给两人解酒。
刚准备坐下，身侧传来道略带惊喜的声音。
“阮笑笑？”
在抒情英文歌的流淌下，酒吧里五光十色的照射灯逐渐变成一致的暖色调。
静谧之下，这声音很明显，也很陌生。
阮笑笑偏过头，看向不远处走来的人。
三个人影，前面两人并排走着，后面一人跟在身后。
光线流转间，逐渐显露来人的身形。
阮笑笑率先注意到程朝昀，明昧不定的光影下，他西装外裹了件毛呢大衣，身姿挺拔，骨相优越，脸部轮廓利落硬朗，掀眸看过来的视线深深浅浅。
目光相交那刻，阮笑笑似乎看到那双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于是她愣了一秒，然后才看到他旁边的人。
她下意识以为是徐知然，看过去才发现不是。
一个剑眉星目的寸头男人，模样有些眼熟，刚刚说话的就是他。
“真的是你啊，阮笑笑。”
对方走近，朗声又道了一句，“你和程朝昀还没分手？刚刚明明是我说的话，你怎么还先看的他呢？”
阮笑笑原本还没想起来这是谁，倒是醉酒的盛时瑶突然来了一句：“青春的幻想！青春的幻想又破灭了吧……”
然后她就想起来了，原来是蒋业营。
至于和程朝昀分没分手……
阮笑笑难得思绪游离了几秒。
程朝昀是怎么在有暗恋高中同学多年的谣言下，又让别人相信和她交往多年的？
她看起来很像一个心无芥蒂的大冤种吗？
这么想着，她目光又移向程朝昀。
男人惊讶之余只是挑了挑眉，语气慢条斯理地说：“没有分手——”
最后一个字看向她，音调变了下。
“——吧？”
嗯？
阮笑笑：“……”
这是需要询问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