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原本发展,刘子昂在半年后无意间看到了司若仪的胎记,露出了惊恐、惧怕、嫌弃和鄙夷的眼神。
初恋幻灭,司若仪心碎了。
当天晚上更是噩梦缠身,梦见小时候别人骂她怪物、丑八怪、异类,给她留下来深刻的儿时阴影。
唯一支撑司若仪熬过去的,就是姐姐对她的安慰与鼓励。
姐姐说:“只要品行纯良,温柔敦厚,便是有胎记,那也无需在意,不过是皮囊而已。”
而此时,曾经将她拉入深渊的怪物再次席卷而来,她亟需姐姐的安抚。
于是,她光着脚跑去姐姐的房中,想跟姐姐诉说心中的痛苦。
但她也没想到,姐姐会被她吓得晕过去。
*
司若灵原本正睡得香甜,开门关门的窸窸窣窣声音,让她睡得有些不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她翻了个身,悠悠转醒,却一睁眼就看到直勾勾看着自己的人。
脸上可怖的胎记,让她看起来像从地狱而来的鬼怪。
“啊!”她一声尖叫,昏了过去。
若仪僵在原地。
她清楚地看到了姐姐眼中的害怕和惊悚。
披着外衣的司母闻声赶来:“乖囡!灵儿,可是做噩梦了?”
刚进门就被黑暗中的若仪吓一跳,随即骂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来你姐姐房里跟个怪物似的杵这里做什么?”
司母的话,将她本就破碎的心又撑开了几分。
司母唤几声“若灵”都未响应,点了灯才发现女儿脸色惨白,满头虚汗。
“大夫!大夫!快叫大夫!”
*
司府变得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如鱼贯出。
司父司母、祖父祖母皆在外边焦急地等待着,责备而嫌弃的目光时不时打在司若仪身上。
她呆呆地跪在厢房外,从天黑到天明。
她看到了祖母心疼的眼神,但祖母却什么都没做。
所有人都在责备地看着她,却没一个人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本以为自己是司府的一份子,可他们,不过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施舍和怜悯她。
正是这个夜晚,以及若灵的那个回答,将司若仪的世界彻底击垮。
——司母:“灵儿,可是她将你吓得晕过去的?”
——若灵:“母亲说的什么话,妹妹怎会吓到我?定是我做了噩梦,妹妹和母亲一眼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儿,才跑来了我的房中。”
这本是为若仪好,但她却钻了牛角尖:姐姐在撒谎。
那么,以往姐姐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关于胎记的,又有几分是真?
司若仪心中痛极,猛地吐了一口血,世界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若仪!妹妹!”
“二小姐!”
*
原本到这儿,是司若仪人生中的第一个坎儿,也是她心生怨恨的开始。
可这次,师与乐一没掺和那对痴男怨女,二不在意胎记,三更是主动靠胎记从刘子昂那儿赢了一千金。
因此,这本该怨气冲天的一夜,在众人的呼呼大睡中度过。
按这样发展,司若仪压根儿不会黑化,也能顺利破了幻境,但显然幻境不想让师与乐这么快过关。
于是她一睁眼,见自己躺在床上,一副快要病死的模样。
师与乐:???
门口是掩面哭泣跑着离开的若灵。
她带了亲手做的饭食来,可看见妹妹躺在床上,双眼无神,不说话,也不动,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就心中痛极。
她思来想去,觉得是自己害了妹妹,逃也似的掩面离去。
而来看小女儿却刚巧看见大女儿哭着离开的司母,当即皱了眉头。
她大步走进房间,只感到一阵浓重的药味儿呛人,挥了挥手,道:“你又干什么了,把你姐姐气得哭着离开?”
师与乐闻言转了转头,看着这个被称为“母亲”的女人,翻了个白眼。
司母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在同你说话。”
“我都这样了还能做啥。”
司母早已存了偏见,极其不悦地道:
“你是说我冤枉了你?我明明看见灵儿哭着跑出去了。”
师与乐忽然感到心中有些痛。
应当是心悸犯了,她闭上眼深呼吸,来缓解疼痛。
“我怎么知道,别来烦我!”
司母本就心生厌恶,见她嘴硬,更加不喜:
“明明是一胎所生,怎么差别这么大?若灵聪明漂亮又乖巧懂事,功课次次第一,私塾夫子赞不绝口,而你……调皮捣乱不说,功课一塌糊涂,现在还做这般姿态给谁看?”
“想让我和你父亲看到,对你心生怜悯,对你百般关照吗?”
“那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往日哪回不是你出的歪主意到处跑,最后全是若灵替你背锅,你当我和父亲都不知道?”
“你若想堂堂正正地被重视,你就自己努力做功课练绣工让我和你父亲看到,而不是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上次是若仪心善为你开脱,但事实究竟怎样,你以为能骗过我和你父亲吗?”
——按照原本司若仪的性格,她会黯然神伤,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祈求母亲原谅,并且矫情地问一句:
“姐姐啊,你看,你的谎言根本骗不了人。”
最后一口鲜血吐在地上,不省人事。
可现在的躺这儿的是师与乐。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被幻境摆了一道的气儿,她正愁没地儿发。
她缓缓起身,虚弱地走到司母面前:“骂够了?”
司母一愣,点头。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就是我的回答。”
*
师与乐没等到司府全家上下的责备,幻境本身先坐不住了。
她感到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团黑气,气急败坏地骂她:“你你你,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师与乐呵呵一声:“我要按套路走,这会儿你能狗急跳墙?”
黑气:“你!你别太得意了,幻境是我的地盘,容不得你放肆!”
师与乐:“再狗叫,等我出去就砸了这破铜镜。”
黑气抖了抖:“你……你敢!”
师与乐:“我有什么不敢的?”
黑气:“既然如此,是你逼我的!”
说着黑气猛然大涨,将师与乐整个笼罩起来,她再有意识时,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剧情中。
*
此时的司若仪,是彻底伤透了心,开始抑郁的司若仪。
都说司府的二小姐大转性了,从前调皮捣蛋,什么都爱瞧个热闹,可现在就是个病美人,哦不,病丑人。
她大病一场后就再也没出府,整日在府里读书绣花,那安静贤淑的模样与她姐姐一模一样。
若不是有那块胎记,就连司母也差点以为是她的乖巧大女儿了。
小彭头是住在隔壁的商贩的小儿子,平日带着小伙伴们爬树抓鸟玩得不亦乐乎,而司若仪便是追着他玩儿得最欢的那个。
别人都惧怕司若仪的胎记,他却不怕。
他背上也有一个。
只是他比司若仪幸运,没长在脸上。
他天生力气大,又长得快,很快成为了孩子王,第一次见司若仪,就是她被欺负得哭鼻子的场景。
他冲了上去,拍着胸膛说这丫头是他罩着的人,以后不能欺负,此后司若仪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儿。
一连大半年都不见司家二小姐的身影,小彭头觉得有些稀奇,站在司府门口喊“司若仪”“司若仪你怎么不出来玩了”,却被门口守卫轰走。
难道是被家里人关起来了?
小彭头当即也不想爬树抓鱼了,弄清楚司若仪怎么了好像更有趣。
他趁守卫不注意,偷偷翻墙进去,一路小心翼翼,终于来到了司若仪的房间。
“司若仪?”“司若仪你在吗?”“司若仪你是不是被关了起来?”
他在门口小心喊着,贼眉鼠眼地四处望着,怕被下人们发现。
难道不在里面?
要不还是进去看看吧。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刚踏入就见榻上端坐着一位消瘦的美人,她一头乌丝如瀑布垂下,手中正拿着绣花圈,见有人来静静偏头,眼中无惊无喜。
“对……对不起……我走错门儿了,我是来找司若仪的……”
小彭头结结巴巴地道歉,就要转身跑出去,可里面的人却说:“小彭头,你找我-干什么?”
闻言的小彭头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司若仪?”
司若仪放下手中刺绣,点点头,露出另一侧脸上的胎记。
小彭头见状,终于相信了,他纳闷问:“你怎么跟你姐姐一样整日在家里闷着了,也不出来找我玩儿了。”
“玩?玩什么?”
司若仪不解地问。
小彭头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有些结巴地说:“就……以前那样啊,爬树,抓鸟,偷偷去城西看鸽子,以前你不是最爱玩这些吗?”
“这些有什么好玩的?”
这下轮到小彭头蒙了,玩儿就是玩儿,他哪儿知道怎么好玩儿了。
“那你以后都不出来玩了吗?”
司若仪淡淡摇头:“不了。没什么好玩的。”
小彭头怎么也想不通,问:“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变化?很大吗?我也不知道。”司若仪看着屋内照进来的日光,静静说:“我就是觉得,好像没什么好玩儿的。”
“那你觉得绣花好玩吗?”
司若仪看着桌上猪啃似的绣花,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玩的。”
她好像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趣了。
小彭头翻墙进司府时,心中纯属好奇;可离开司府时,心中全是疑惑。
这些真的都不好玩儿了吗?
他想不明白,跑回家问娘亲。
娘亲笑了笑,语重心长地道:“司二小姐这是长大了啊。”
又转头看着被鸟叫吸引跑去院子里的儿子,忍俊不禁:“这傻小子,何时才能懂事哦?”
*
一晃,又是三年。
这日,是祖母的六十大寿诞辰,府内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姐姐为祖母献上了一份花了三个月的刺绣作为贺礼。
这幅刺绣展开共长两丈,中间绣得是惟妙惟肖的“松鹤延年”,下方绣了若干黑色小字,乃是《大佛顶首楞严经·楞严咒》,特意为祖母祈福。
这不仅要求献礼者刺绣工艺极高,还要求对书法字体也颇为擅长,最重要的,是需得静下心来一针一线地下功夫。
这份贺礼虽不如珠宝银钱珍贵,可全代表着祝福与心意。
看着台上笑不拢嘴,连连称赞姐姐心灵手巧的祖母,司若仪将自己所谓的“贺礼”深深藏于袖中。
果然与姐姐相比,她干什么都逊色许多。
她绣了许多遍,才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景象绣出来,可她的简单、丑陋、短小许多。
她甚至不敢将这份刺绣拿出来。
那边众人围着姐姐夸耀一团。
父亲娘亲欣慰自豪地看着姐姐,祖母满眼都是笑意,就连严肃古板的祖父,也目光慈爱,笑着抚须。
那是多么幸福和睦的一家人啊。
她静静地看着,这般想着。
“你怎么不过去?”
忽然,似乎有人同她说话。
她回过神,竟是当初救了她的那个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