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鸩酒

    天道利用锁心台的天时地利人和,开启了一场规模空前浩大的问心阵,将修士们拖进了心魔幻境。

    幻境能带人来到内心最向往和最不愿意面对的时刻,或许是某段印象深刻的往事,或许是欲念求之不得的幻想。身处幻境中的人,会表露出被自己压抑最深的一面。

    修士终其一生都在与心魔厮杀,直至遍体鳞伤,孤独而盛大。

    但人永远无法杀死另一个自己。

    因而,受心魔所累的修士或被折磨得疯疯癫癫自绝于世,或身心俱疲拖着残躯等待寿数耗尽,只有极少部分的幸运儿能够压制心魔。

    有小船破开水面,衣摆划过荷叶的声响。佚彩睁开眼,不,还是不要睁眼了。

    舟中人正是止洲,准确地说,他此刻更像是前世的堕仙,三千青丝尽染霜雪,眼波流转唇红齿白。像一瓶鸩酒,容貌与名字都极尽鲜妍,却是一味食之即死的剧毒。

    月光皎皎,一叶扁舟,放眼望去无边风荷碧色,却不抵眼前人半分风姿。

    “既然醒了,怎么不睁开眼?”朗月仙俯身凑近了佚彩,冰冷的吐息打在她脸上,带来密密麻麻的凉意。

    佚彩睁开眼,感觉自己像被毒蛇缠上的猎物。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看着我。”朗月仙压低了声音,没有温度的手掌贴上了佚彩的脸颊,指尖轻轻抚过她额前的碎发。

    “你冷静点,这里是幻境。”佚彩无奈。

    朗月仙探了探佚彩额头的温度,语调里带着笑意:“怎么净说胡话?”

    他倾身挡住了一船倾斜的月光,白色的衣袍和长发垂落在佚彩身上,一只手滑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不留一点缝隙。

    此刻分明是温柔似水的笑容,可这样的笑出现在止洲脸上,美得有些诡异。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差人把修好的佩剑给我,猜到你平安无事,我很欢喜。”

    本应是赤诚的剖白,朗月仙念出来却有些冰冷,细听去还有一丝扭曲的妒意。“你总是到后山来看我是怕我入魔,这些我都知道。”

    不,朋友,你现在明显更疯魔了。

    佚彩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朗月仙注意到佚彩后撤的动作,一只手垫在佚彩身后将她扑倒在舟尾,嘴唇抵着她的额头。

    往日包裹得一丝不苟的修士,今日只穿了一件蝉翼似的薄衣。从佚彩的视角刚好看见一滴溅起的水珠顺着他的喉结落下,颤动了几下滑入衣领深处,白色衣衫此刻贴合着紧实的肌肉有些透明。

    伴随着他的笑声,小舟微微摇晃,在湖中荡起层层涟漪。

    衣摆交叠,两人的呼吸频率逐渐贴合。

    佚彩也想笑,止洲的白发滑进她的衣领里,有点痒。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的传来,止洲皱眉,升起一道水幕隔绝来人,一手轻轻抚着佚彩的肩膀不让她起身。

    水幕映出影影绰绰的身影,依稀是个小弟子躬身行礼。“卜香阁阁主说片刻后来后山叨扰,亲自接走……”

    “吾说过,后山清净,不喜有人打扰。”止洲声音冷下来,指节一屈,水幕顷刻间化作利刃穿透小弟子的锁骨。

    赶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佚彩啧啧称奇,从前的止洲虽然待人严苛,却从不会无缘无故出手伤人。现在的“朗月仙”说话温和讨喜,却藏不住骨子里的暴戾。

    小弟子疼得哆嗦,却不敢挪动脚步。“阁主吩咐,若带不到话,弟子也不必活着回去了。”

    看来师又槐的手段也不遑多让。

    听到这佚彩也差不多品出来了。

    门派确实是个名门正派,毕竟没人掺和邪功,修为都是实打实修炼提升上来的。人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的,视人命如草芥,动不动就杀了。

    她的心魔幻境竟然是担心这些大反派重新变回上一世十恶不赦的模样,走上歧途吗?

    “还不走?”止洲两指并拢轻轻一提,从小弟子伤口处拽出一道血刃,横在他的脖子前,嘴上依旧客气:“那就劳烦通传了。”

    就差半寸,止洲就要用那弟子自己的血划破他的脖子,小弟子脸上顿时失去血色,捂着伤口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湖边。

    佚彩转过视线。

    反正是幻境,只要她不在乎这些人变成什么鬼样子,估计这心魔就破了。算了算了,懒得管了。

    “我竟不知,后山还有这等光景。”佚彩像是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一样,若无其事开口。

    “我凿的。”止洲邀功似的带她看这满池荷花,“我见你院中有清阙池,猜你大概喜欢水,干脆凿了一个。”

    佚彩:……

    止洲很有酒池肉林那种当暴君的潜质。

    朗月仙晃了晃两人紧扣的手,注意到佚彩手腕上的铃铛,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反感。伸出指尖一挑,佚彩来不及阻止那铃铛就径直落入池水中。

    佚彩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手抵在朗月仙□□的胸口,强忍着没有起一阵大风直接把他掀进水里,一字一句道:“捡、回、来。”

    止洲和佚彩之间的剑拔弩张,在师又槐看来完全就是危险暧昧。

    “我来便是,何必劳烦朗月仙。”师又槐温和笑着,与寻常无异,脚下却是举步生风,一步步踏着盘盘荷叶走到水中央。

    荷叶泛起的层层涟漪,被小舟打散。

    止洲斜睨了他一眼。

    该是何等城府,才能将欲望压抑到极致,不动声色地靠近。

    师又槐挥了挥手,一片荷叶就从水底托着铃铛浮了上来,圆滚滚胖乎乎的水珠在荷叶上晃来晃去。

    一只手抢先拿过了铃铛:“我来为她戴上吧,权当赔罪。”

    朗月仙不由分说地给佚彩将铃铛戴了回去,指尖擦过她的掌心。

    师又槐被截胡了也不恼,只是好脾气地表示:“夜里寒凉,此地又近水,我来接小雀儿回去歇息。”

    接着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佚彩空闲的另一只手,“师妹手都凉了。此番礼数不周朗月仙只管找我问罪,莫要为难旁人。”

    二人眼神一番交锋,不知打了什么哑迷,止洲最后还是施施然放开了手,末了还依依不舍地摩挲她的手腕。“我明日再来寻你。”

    止洲在说到“明日”这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看向师又槐的眼神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怨毒,仿佛此人活不过明日。

    师又槐如愿牵着佚彩离开,佚彩想抽回手,却被师又槐刻意打断。“师妹手腕上的铃铛可以辟邪,切记不可离身。最近鸣烟派晚上不太平,有怨气极重的邪祟作乱,你小心些。”

    邪祟?仙门禁地会有这种东西?长老们都是吃干饭的?

    佚彩点了点头,但是眼神充分表达了她的不信任。

    然后,一团脏器都翻出来洒了一地的不明物体就朝着二人的方向蠕动过来。

    还没等佚彩看清,就被师又槐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他捂住佚彩的眼睛,将她扣在怀里。“别看。”

    草木香弥漫在鼻尖,佚彩就这么被师又槐一路护着进了洞府。

    师又槐没有进屋,高大的身影映在窗棂:“睡吧,我守着你。”

    佚彩同他道谢,师又槐只是笑。

    天上的月亮我若不能独占,旁人也不可攀摘。枝头的小雀不愿留在我的金笼,他人也休想染指,不如都做我这般的痴儿。

    佚彩睡着之后,师又槐轻轻合上窗,转身提剑迎向身后躲在转角的人:“出来吧。”

    那人和他有着相同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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