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一直坚称的那样，西里斯·布莱克是独一无二的，至少对我而言。用阿米莉亚的话说，她认为最开始的时候，是西里斯重新激发了我生命中最初的那种活力，让我找回了年幼时做过的梦，在那些梦里，我是勇士，不是公主。

    但是如果没有他，我想那些梦也从来不会湮灭，在我心火未熄之时，总有重燃的一天。

    ——《三个人的回忆录：索菲亚·佩迪鲁》

    **

    索菲亚把零钱包藏在怀里，一个人走出了家门。

    厚厚的积雪几乎要把那一排排已然或即将倒闭的麻瓜工厂盖住了，她裹紧身上颜色早已不再鲜亮的旧棉服，将上面红色的帽子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半张脸埋进已经起球的围巾里。

    脚上的长靴已经穿了两年多，里面的薄绒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保暖的效果，尤其是当她的半截小腿都被积雪覆盖的时候。

    索菲亚真想给自己用个保暖咒，可惜她们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

    尽管近几年麻瓜界经济萧条，国王十字街区作为原本的铁路运输枢纽遭受了巨大打击，车站周遭的运河和厂房都逐渐停摆，人们的生活也愈发贫困，可圣诞节毕竟是不同的。

    但别人家的热闹与索菲亚无关，佩迪鲁在这些麻瓜眼里大概是很奇怪的一家，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佩迪鲁夫人每天早出晚归地工作，而那两个孩子既不去上小学，也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孤僻得如同他们家恨不得缩进树林里的屋子。

    索菲亚感受到不少麻瓜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很少出门，或者说很少往热闹的方向走，这让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到最后几乎要跑起来了。

    街区里唯一一家还算大型的商场都已经贴上了出租的告示，也就是在圣诞假期才有了些顾客，可远比不上索菲亚记忆里的热闹。

    橱窗里的玩偶因为常年无人问津而积起了一层薄灰，让玩偶身上精致的衣裙显得有些陈旧，索菲亚忽然觉得它有些似曾相识。

    年幼时的记忆断断续续，她蓦地回想起自己五岁那年的圣诞，母亲第一次牵着她和哥哥走进人来人往的集市，同样也穿过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那时的她想要一个漂亮可爱的玩偶吗？

    似乎也并不是，她拒绝了母亲的提议，明明那时他们的生活还算富裕。

    或许因为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橱窗里华美精致的洋娃娃……

    索菲亚站在橱窗前想着自己现在的愿望，尽管她知道这世上没有圣诞老人，尽管她知道一把飞天扫帚的价格对于她而言绝非一个小数目，可她还是想试试。

    可是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到底要怎样挣钱呢？更何况她还想瞒着母亲和哥哥。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帽子被人从身后扯了扯，失去遮盖的头顶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让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身前的橱窗里映出了一张极其英俊可她却最不想见到的脸，竟然是西里斯·布莱克。

    索菲亚很想转身就走，这几个月里她已经对哥哥他们那个名为“掠夺者”的事迹有所耳闻，而她与维斯塔现在纠结的关系很大一部分都要拜眼前的男巫所赐，她并不想和他再有什么接触，哪怕他是哥哥的朋友，可是那又与她何干呢？

    她这样想着，也的确这么做了，可是没等她走出两步，就感觉到了一阵阻力——好吧，她的帽子又被布莱克从身后拽住了。

    索菲亚只好无奈地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西里斯，可是她不想同他说话，于是便一直紧抿着唇，盯着他衣服上的某个扣子。

    一时间两个人沉默地大眼瞪小眼，直到西里斯发出一声嗤笑，“彼得总说他妹妹多么温柔体贴，害羞腼腆，我倒是没看出来。”

    仅仅是在格里莫广场12号呆了一个晚上，他就已经难以忍受了。

    明明沃尔布加也不想看见自己，为什么还要写信给邓布利多驳回他的留校申请呢？

    想到那些无穷无尽的宴会，想到宾客们身上过分腻人的香水味，虚伪的嘴脸和只看得见利益的眼睛，还有那些对神秘人几近疯狂的吹捧，他就觉得恶心。

    而且，昨天在饭桌上，沃尔布加似乎知道了他和沙菲克的事，还勒令他向对方道歉。

    西里斯原本还因为索菲亚的反应对自己产生了一丁点儿的怀疑，可是在沃尔布加提出这样的要求之后，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反省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再次大吵了一架，雷尔和奥赖恩一直保持沉默，但西里斯清楚他们不会同自己站在一边儿，毕竟他才是蛇窝里的异类。

    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发泄自己心中的郁气，故意和沃尔布加作对显然是个不错的方式，而虽然他不怎么愿意，但或许他真要感谢布莱克家先祖们的固执，把老宅藏在麻瓜街区为他提供了十足的便利。

    西里斯一早就溜出了家门，可惜几乎整个街区都散发着一种穷困潦倒的气息，他朝着最热闹的方向走，最后到达了这个勉强维持运转的商场，而后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见了佩迪鲁家的小不点。

    也许因为她穿了属于格兰芬多的红色？西里斯漫不经心地想着，脚下却毫不犹豫地朝看起来正在盯着橱窗里的洋娃娃发呆的索菲亚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都没有发现他的靠近，西里斯敢打赌这姑娘的黑魔法防御术水平一定不怎么样。

    他本就心情不好，又想到前一天在站台上她对自己毫不客气的回击，鬼使神差地拽住了她的帽子，看到那张脸上露出受惊的表情，这让他恶作剧的心理更浓了。

    尤其是她看清了他的脸之后就一言不发准备离开，可真是个没礼貌的姑娘。虽然西里斯承认自己的行径有些恶劣，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向来随心所欲。

    而现在，看着索菲亚沉默地表示对他的抵触，他忽然在心里笑了一声，真不知道彼得是眼睛不好使还是脑子不清醒，在真的见到他妹妹之前，只听他的形容，西里斯真以为索菲亚是只绵软得任人揉圆搓扁的兔子。

    不过兔子急了也咬人，作为目前已知的唯一把索菲亚惹怒的人，西里斯开始觉得有意思起来了，他觉得索菲亚只是根本不清楚像沙菲克和他们家这样的家族都是什么样的，如果她真的了解了，他倒是要看看她还能不能跟那个沙菲克做朋友。

    于是不等索菲亚对他刚才那句话做出什么反应，西里斯就像开学后不久从费尔奇眼皮子底下脱身那次一样，把索菲亚拎起来往商场里走，他要找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索菲亚被拎起来的那一瞬整个人几乎都是蒙的，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带她跟维斯塔去厨房那天，也许那天像这样拎着她的人同样是布莱克……

    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愈发异样了，但西里斯似乎浑然不觉，索菲亚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说出了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放我下来！”

    西里斯本想再欣赏一番她挣扎的模样，但是女孩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眼眶也变得通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连鼻尖也染上了一丝绯红，西里斯忽然不自在地错开了眼，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意思。”

    索菲亚简直不敢相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惹怒了那位神明，才让她在这样大好的节日里撞见这个讨厌的家伙，还险些被对方气哭，可是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她愣是忍住了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咬了咬牙，在心里用自己能想出来的最恶毒的话诅咒了布莱克本人，与此同时也生出了一个念头，她要变得强壮起来，至少让布莱克不能再这样轻易地把她拎起来。

    可是现在，索菲亚只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就是她无法消费得起的咖啡厅。

    男巫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了份早餐，这时候倒不忘绅士地帮索菲亚也买份甜点了，可惜对面的姑娘依然不领情，虽然本着勤俭节约的心态把那块蛋糕吞进了肚子里，可在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声不吭，仿佛失聪或者哑巴了一样。

    西里斯觉得自己的牙根有些发痒，可是又不能真的对这姑娘做些什么，最后只能继续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你那天也听到了，沙菲克承认她利用你来接近我，像你这样的女孩从来没接触过那个圈子，也不知道在围着神秘人转的那些传统斯莱特林家族里培养出来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照你现在的模样，我觉得再过几十年都不一定有他们现在的心机。”

    对面的姑娘还是百无聊赖地戳着餐盘里的樱桃，似乎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沙菲克是给你下了什么另类的迷情——”西里斯看着油盐不进的索菲亚，渐渐失去了耐心，好在最后意识到自己险些脱口而出的话不太合适，即使收了回去，勉强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还是说你觉得我对这些家族的了解比不上你？”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再盯着索菲亚，反倒抬头看向了窗外，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一角灰色的天空，“无论是布莱克还是沙菲克，纯血家族大多如此，固执地守着几个世纪前的教条，现在还妄图追随那个邪恶的神秘人，妄想着统治麻瓜……”

    西里斯没有注意到，索菲亚手里的动作已经停住了，她确实对这些不太了解，甚至包括他们口中那个邪恶的神秘人，她也确实想不通，那些巫师想要怎样统治麻瓜。

    “你记得霍格沃茨厨房里的家养小精灵吧，很多纯血巫师家族里世代都受家养小精灵的服侍，可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这些小精灵的吗？布莱克家的老宅里有用他们的头做成的门柱，沙菲克家也一样，前者是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后者我曾去参加过不知多少次宴会。”

    这时候，索菲亚终于给出了一些反应，她倒吸了一口气，随后捂住了嘴巴。

    “现在你还觉得那样家庭里出来的沙菲克能和你做朋友吗？”

    索菲亚终于不再沉默了，可是她并没有像西里斯想的那样，因为畏惧或是恶心而赞同他的话，而是反问道：“那么，那样的家庭里出来的你，又为什么会和我哥哥做朋友呢？”

    西里斯在那一刻竟然被她问住了，他下意识地想反驳，“我和沙菲克怎么会一样？”

    “你觉得在那样的家族里，就只会有你一个另类吗？如果一切都像你说的那样，那么……那么不合理，违背人性……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会生出叛逆之心？”

    索菲亚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证据，“而且，你们都没有被分进斯莱特林。我相信维斯塔，相信分院帽先生，也相信赫奇帕奇……大概，也相信你，维斯塔的事除外。”

    西里斯愕然地发现，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竟然是他败下阵来，他竟然被眼前的女巫说服了，甚至自己为她补充了更多的证据……是的，世上的反叛者并不只有他一个，只需要看看他们家那张满是黑洞的挂毯就知道了。

    索菲亚悄悄瞅了眼若有所思的布莱克，在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之后，不由在心里为自己鼓了把劲儿，她还是头一次和人争论，结果似乎不算糟糕？

    西里斯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被她说服了，这实在有损他的威严，于是他最后一锤定音道：“虽然我得说感谢你的信任，我也可以不再提你和沙菲克的事，只要她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但我必须声明，你说的那些人里，分到格兰芬多的只有我一个。”

    索菲亚不以为然，但因为她和布莱克武力值相差太大，只能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不过她随即又想，既然已经说开了，布莱克应该可以放她走了吧。

    可谁知道西里斯又径自开启了下一个话题：“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哥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索菲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向他抱怨一句，关于他们稍显昂贵的圣诞礼物给佩迪鲁家带来的负担，可最终还是没能明说，只淡淡地答了一句：“哥哥去对角巷了，你知道，他要给你们准备礼物。”

    “你不需要？就算你和沙菲克暂时决裂了，但据我所知，你最好的朋友是博恩斯吧。”

    “我已经准备好了……维斯塔的也准备了。”

    “看起来不是能从对角巷买到的东西？”

    索菲亚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总不能是你到这个年纪还想买那种小女孩才会玩的洋娃娃吧。看在你陪——遇到我的份上，我倒是不介意把它买下来给你做圣诞礼物。”

    索菲亚的脸又迅速充血了，她心中闪过一道羞恼，反驳道：“我从来都不喜欢洋娃娃！”

    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过于尖锐了，索菲亚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妈妈不知道我已经把礼物准备好了，让我来给朋友们买些麻瓜糖果。”

    西里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做个心思细腻的人，而现在他所怀疑的事情令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可是看着女孩恢复平静的表情，他没有戳破，反倒是换了个更为轻松的话题，“我想买些麻瓜的东西，你能带我去吗？”

    尽管他用了疑问的语气，但索菲亚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好在听完刚刚那番话之后，她对布莱克的态度的确有所改观，更何况他毕竟是哥哥的朋友，于是索菲亚同意了，“你想要买什么？你得说出来我才能带你过去。”

    西里斯却忽然变得不自在起来，他想买的东西可不太适合一个十一岁的女孩看到，虽然他自己也没见过，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索菲亚又是个有点执拗的性格，他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形容道：“……就是一些麻瓜的画报之类的。”

    索菲亚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那应该可以去报刊亭或者书店。”

    西里斯暗自松了口气，“好，那待会儿我自己去买就行，你要去买糖吗？”

    索菲亚点了点头，虽然她不需要把糖果作为礼物，但买回家一些也算是对节日的庆祝了。

    西里斯故作遗憾地说道：“那或许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比起当初那个因为不小心把呕吐物沾到他身上就愧疚得哭出来的小姑娘，几个月后的索菲亚·佩迪鲁胆子竟然大了不少，她站起身把衣服的兜帽重新戴回自己头上，趁西里斯结账的时候冲他说了句：“布莱克，你装出来的遗憾表情太虚伪了！”

    在西里斯错愕的眼神里，她像只惊惶的兔子一样溜走了，留他在原地沉默了半晌，随后摇着头笑出声来。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情的确变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