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生遇见过很多无法理解的人和事，其中尤为突出的一个，无疑是小巴蒂·克劳奇。我理应对他恨之入骨，而不是试图去弄懂一个疯子的想法，但我始终忘不了我们第一次交锋时莫名其妙的对话、他疯狂的笑声，还有那滴眼泪。

    或许身在法律执行司，我们看待罪犯就如同医生看待病人，只有清楚病灶根源，才有机会将恶疾彻底根除。

    ——《三个人的回忆录：阿米莉亚·博恩斯》

    **

    返校途中，霍格沃茨特快的某节车厢忽然传出一阵爆笑。

    维斯塔倒在阿米莉亚腿上，捂着自己的肚子不住追问：“然后呢？然后呢？哈哈哈哈，可真有你的，索菲亚，哈哈哈，不行了，我都有些同情那家伙了。”

    索菲亚有些脸红，又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没打赢，时间过得太快，十二点一过，增龄剂的效果就解除了……但是那时候，我把他举了起来……”

    她的朋友们个个满脸问号，像是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随后又是一片欢笑。

    当然，在索菲亚又变回现在十五岁的模样之后，因为没能维持住那个让西里斯愣住的动作，最后又被他报复了回来……嗯，这个就不需要告诉朋友们了，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坚持锻炼，还有就是去格斗俱乐部瞧瞧。

    她的心思一目了然，乔安娜笑着戳了戳她的肩膀，调侃道：“梅林在上，看来你还没死心，我都有些开始期待了，真想看看你把西里斯·布莱克打倒的情景。”

    “一定会很有趣。”伊芙琳也捂着嘴笑。

    阿米莉亚笑完之后还留着一份理智，提醒索菲亚：“你还得小心，这次过后他没准也会开始在这方面多加训练，等三年以后或许也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索菲亚挠了挠头：“我也没有一定要把他撂倒，不过强壮一点总没坏处——回学校以后你们也继续和我一起晨练吧。”

    阿米莉亚和伊芙琳重重点头，乔安娜做了个忧愁的鬼脸，维斯塔的眼神开始乱飘……这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她们的车厢壁上，阿米莉亚肃了神色，站起身来推开门——竟然是几个拉文克劳，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你刚刚打算用你的魔杖对劳拉做什么？”一个女巫把洛哈特按在厢壁上，目光冰冷，还拿自己的魔杖指着他的喉咙。

    洛哈特有些费力地挤出一个平素应对女巫的完美笑容：“珍妮特，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的同学？我不是那种人……”

    “我可不吃你这一套！而且我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我及时进来，你想让劳拉帮你试验什么咒语？”女巫态度强硬，并不相信他的鬼话。

    洛哈特一眼瞄见阿米莉亚胸前的级长徽章，连忙向她求救，阿米莉亚和朋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朝拉文克劳们走过去。

    见她神情严肃，名为劳拉的女巫连忙拉了拉珍妮特的手臂，以免给学院扣分，而洛哈特就趁她分心的瞬间挣脱束缚逃走了，这让她看上去更加愤怒，还固执地争辩：“根据校规，现在还没到霍格沃茨，级长也没有权力给我们扣分。”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只是打算制止这场冲突。”阿米莉亚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向旁边的劳拉，“你的朋友说的不错，尽量避免和洛哈特独处。”

    珍妮特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又听她道：“其实我有些好奇你刚刚说的话……”

    阿米莉亚回到车厢时神情有些凝重，思忖两秒后缓缓说道：“虽然我们一直瞧不上洛哈特，但他倒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草包，相反，他天赋不错……刚才洛哈特似乎是想在其中一个女孩身上偷偷试验什么，大概率是遗忘咒。”

    前段时间同样花了大把时间练习遗忘咒的维斯塔皱起眉：“如果他现在真的能掌握遗忘咒，倒也确实能让人刮目相看，不管效果如何——甚至不熟练的遗忘咒伤害性更大。”

    索菲亚看向乔安娜，担忧道：“这样一来，如果你们还打算继续接近他来找到他用迷情剂的目的，还有那个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就要更加小心了。”

    乔安娜点点头，心里却隐约冒出个主意。

    因为这个插曲，她们不免对洛哈特又多了几分关注，不过或许是因为火车上的事情在拉文克劳内部传开，也或许是因为洛哈特的性格让他在学校里的确没几个朋友，开学之后的一个多月，学校里并没有传出谁的记忆发生了混乱这种消息。

    不过，洛哈特再次向邓布利多教授提出了创办校报的申请，但因为目的不纯，这个提议没有通过，又一次虚荣心受挫的洛哈特在和乔安娜聊天时卖了番可怜，还旁敲侧击地盘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灵感。

    “唉，如果是‘野天鹅’去找邓布利多教授，他肯定会答应吧……”洛哈特似乎不经意地感慨，余光落在乔安娜脸上。

    乔安娜心中一动，一面佯作心疼地安慰他，一面悄悄观察他的表情，原本模糊的猜测变得愈发清晰——洛哈特接近她或许真的是因为“野天鹅”，而这个身份恰好也可以作为绝佳的诱饵。

    和洛哈特分开的时候，乔安娜忽然叫住他，她咬着下唇，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半晌才道：“吉德罗，如果‘野天鹅’是……没什么，你别难过，我会帮你的。”

    看着她稍显忸怩的神态，洛哈特的疑虑渐渐被打消，这段时间毫无进展的相处模式让他对“迷情剂”的效用有些怀疑，明明说明书上写着被使用者会疯狂地迷恋上自己，可是为了不被察觉并延长作用时间，他选了潜移默化的手段。

    前段时间下了次猛药，好像还成功离间了乔安娜和伊芙琳，这让他激动的同时又有些忐忑，做这种事当然会害怕被人发现，但是预期里的迷恋没有出现，他又有些失望。乔安娜还是没有对他无话不说，他对“野天鹅”身份的怀疑也没有被证实……

    但看这次的情形，魔药似乎已经渐渐起效了，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把“野天鹅”的事告诉自己，而到那个时候，他只要用些甜言蜜语哄骗她，再举几个麻瓜女作家的例子，她就会“心甘情愿”站在自己背后，到那个时候，“野天鹅”的名望就会归他所有。

    当然，这只是计划之一，为了赢得更多关注，他所做的自然不止这一件事。

    情人节当天，早餐时间的礼堂里，索菲亚刚给自己盛上一碗麦片粥，脑海深处忽然传来一种异样的躁动，心脏也砰砰直跳，她捂住胸口呐呐自语：“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哈哈，没准是布莱克给你寄了什么夺人眼球的情人节礼物呢！”乔安娜调侃道，话音刚落，第一只信使便飞进了礼堂。

    躁动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索菲亚握住阿米莉亚和维斯塔的手，忽然站起身：“有点不太对劲，我觉得我们最好离开这里……”

    很可惜，她的决定还是晚了一步，成百上千只猫头鹰一齐涌进礼堂，且其中的大多数都朝着拉文克劳长桌的方向飞去，信使们为了完成任务挤作一团，有些性格暴躁的开始对自己的“同僚”兼竞争者发动攻击，胆子比较小的则被吓得到处乱窜。

    一时间礼堂里羽毛和粪便齐飞，惹得学生们只能抱头躲避，早餐被迫取消。

    最后，还是索菲亚发挥了自己的天赋，让无辜的信使们排成队，一个一个地完成任务。她一门心思放在安抚那些躁动不安的猫头鹰上，没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窥探性的目光。

    倒是阿米莉亚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隐隐感觉到一股恶意，可回望时她只看见一群斯莱特林——他们或许在谈论关于索菲亚动物亲和力的传闻，所以时不时就有人看向这里。

    阿米莉亚轻轻皱起眉，想到她们对于洛哈特背后还有其他人的怀疑。隐藏一条鱼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将它混在鱼群当中，那个人或许深谙此道，她感觉事情已经愈发棘手了。

    不过，在情人节的事故之后，对方依然没有采取行动，反倒是洛哈特因为给自己寄了八百封信的“壮举”，在这段时间内一直是话题中心。

    “那个洛哈特想出名想疯了吧，好好的早餐被搞成这样……”

    “谁说不是呢，我上课的时候肚子一直在叫，可真尴尬。”

    “洛哈特以前也搞过类似的事情，你们不记得了吗？他当初把自己的名字用20英尺长的字母刻在了魁地奇球场上，还因此被关了一星期禁闭。”

    “还有那次，他把自己的巨幅肖像投射到天上，那样子简直蠢得可笑。”

    “但无论如何他确实达到了目的，这下他可是彻底‘出名’了。”

    “哈哈哈哈……”

    被众人鄙夷的洛哈特此刻正在向乔安娜“剖白”：“我是想要出名，可是一个人有天赋有能力也有野心，不想要碌碌无为、籍籍无名，这难道有错吗？”

    洛哈特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乔安娜看到不远处的伊芙琳因为这话翻了个白眼，险些笑出声，随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如果这是你的愿望……以后可以不这么做，你不是一直想要办校报吗？我去帮你找校长说……以‘野天鹅’的身份。”

    原本垂着脑袋的洛哈特几乎瞬间便抬起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狂喜和贪婪，嘴上却依然说着甜言蜜语：“哦，乔，我就知道——我早就猜到那位高洁的‘野天鹅’是你，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让你暴露身份，我不舍得你去冒险……”

    说着，他还看了眼不远处似乎打了个哆嗦的伊芙琳，见缝插针地挑拨道：“而且，你的朋友们要是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我也不想让你再因为我和她们闹矛盾。”

    笑话，真要如他所愿，洛哈特大概做梦都会笑醒。乔安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继续和他周旋：“为了你，我心甘情愿，而且我才是‘野天鹅’，这是我自己的事，她们也管不着。”

    她现在可真像为了所谓爱情被哄得晕头转向的可怜人，但效果相当显著，在洛哈特感动的目光里，乔安娜悄悄搓了搓自己寒毛直竖的手臂，梅林啊，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吧，她快演不下去了。

    按理说，她已经在洛哈特面前铤而走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在这之后，她们依然没有发现哪一号可疑人物私下接近洛哈特，她们自己也没有遭遇任何危险，以至于连阿米莉亚都开始怀疑当初察觉的恶意是不是自己过度敏感导致的幻觉。

    “可是，如果没有一个藏得更深的幕后黑手，洛哈特的目的呢？他不惜用上迷情剂，还在你面前立那样的人设……”

    “我现在怀疑他或许并没有说谎，他最近一直在问我‘野天鹅’下一部作品的话题。”乔安娜放下手中的羽毛笔，苦恼地抱怨，“我已经快受不了了，就算有那么一个人，他看起来也不想因为洛哈特暴露自己，不如我们先把洛哈特的事情解决掉，顺便再试探最后一次。”

    她已经向邓布利多教授正式提出了创办校报的申请，并且坦诚了自己“野天鹅”的身份，而睿智的校长似乎对此并不吃惊，他甚至还关注到了她们与洛哈特的往来。

    “史密斯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洛哈特先生此前多次向我提出设立校报，但是都被我拒绝了，而我愿意答应你……”

    “那么我想或许是因为您知道，洛哈特想要创立校报，无非只是希望在霍格沃茨的第一版报纸上看见自己的名字，而我……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些学生有了解某些事情的必要。”

    邓布利多教授笑了起来，对她眨了眨眼：“我很喜欢‘野天鹅’的文章。”

    霍格沃茨要创办校报的消息很快传开，而主办人之一是“野天鹅”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许多人支持“野天鹅”的主张，但也有不少人因为反食死徒的言论对这个笔名背后的真身恨之入骨，一些人甚至动了抓住她把她带到黑魔王面前邀功的心思。

    就在这时，洛哈特就是“野天鹅”的消息传了出来。

    起初，所有人都觉得这又是洛哈特为了让自己出名不择手段的结果，可当他们发现校报上出自“野天鹅”的文稿总能被洛哈特提前猜中主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这个传言了。

    这自然不是巧合，乔安娜每次都会在撰稿前把核心内容透露给洛哈特，也默许了他“不经意”地说出去，而用洛哈特邀功的花言巧语来说，因为太多斯莱特林盯着“野天鹅”，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乔安娜的保护。

    而知晓甚至暗中推进一切的女巫们对此只有一个评价——“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野天鹅”的身份似乎扭转了洛哈特过去因为哗众取宠跌倒谷底的口碑，不过依然有很多人不相信他是“野天鹅”，甚至因此更加厌烦洛哈特，譬如珍妮特。女巫十分坚定：“我才不相信能写出那种文章的‘野天鹅’会是洛哈特那种人。”

    校报的发行十分顺利，但风平浪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直到某一天，洛哈特被发现遭受了黑魔法袭击，始作俑者是几个人尽皆知的准食死徒，行凶时被当场抓获，最终以退学作结。

    因为发现及时，洛哈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多少受了些惊吓，醒来还有些后怕。

    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为了“野天鹅”的名望戴上了这顶危险的高帽，只要一想到那天他受尽折磨，还险些被带去黑魔王面前，他就忍不住瑟瑟发抖。不过，现在那几个人退了学，邓布利多肯定会保护“野天鹅”，富贵险中求，他到底赌赢了。

    就在他畅想如何在校报上进一步扬名的时候，乔安娜戳破了他的美梦。

    深夜前来的女巫们站在他面前，乔安娜以前看向他时温柔的眼睛里只剩嘲弄和戏谑。

    忍气吞声很久的伊芙琳最先冷笑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在你打算把‘野天鹅’的名头安在自己脑袋上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洛哈特终于反应过来，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大声质问：“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维斯塔阻止了还想大发慈悲告诉他真相的乔安娜：“不用多费口舌，反正他不会记得。”

    还有一道声音从她的袖子里传出来，是阿米莉亚：“维斯塔，你保证你的摄神取念和遗忘咒都不会出问题，对吗？”

    “我可从来不会对你撒谎，莉亚。”维斯塔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在洛哈特惊恐的眼神里用出了摄神取念——她当然没有撒谎，只是她学会的摄神取念还相当基础和粗糙，会让被摄神取念者觉得很不舒服，不过的确不会有危险。

    伊芙琳补上一个静音咒，洛哈特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便沉寂下去，双面镜另一端，正在走廊履行级长职责进行夜巡的阿米莉亚合上双面镜，忽然摇了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掩耳盗铃……但她的确应该学着变通，非常时期采取非常手段，也可以接受吧……

    她继续往前，一面估摸着维斯塔她们的行动时间，一面猜测摄神取念的结果，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在二楼楼梯拐角处撞见了同样在夜巡的斯莱特林级长。

    小巴蒂·克劳奇苍白消瘦的脸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有些阴鸷，阿米莉亚心中一惊，脑海中冒出无数个念头，面上却还维持着镇定，对他轻轻颔首，便打算离开，不料对方却跟了上来，阿米莉亚原本拐向医疗翼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向他。

    “克劳奇先生，或许我们分开夜巡会更有效率，不是吗？”

    小克劳奇看着她，忽然扬起嘴角，那个诡异的笑容让阿米莉亚有些不太舒服，她皱起眉，又道：“如果你一定要往这边，那我还是去楼上吧。”

    这是一种试探，她已经重启了双面镜，维斯塔她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说明她们已经接收到信号，而且有活点地图和隐形衣，就算克劳奇过去，也不会发现什么，只是自然比不上她自己过去来得稳妥。

    想到这里，她果断上楼，身后却忽然传来小巴蒂的声音：“听说博恩斯小姐很推崇我父亲的做法。”

    阿米莉亚不明白他想表达的含义，她从楼梯上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意有所指：“这句话不完全正确，我只是选择站在正义一方，并认为正义需要合适的法律来保驾护航。”

    小巴蒂忽然笑出声，那声音越来越大，饱含尖锐的嘲讽与恨意，阿米莉亚防备地看着他，握紧了手里的魔杖，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小巴蒂眼角挂着一滴泪，似乎忽然恢复了正常，又彬彬有礼道：“你留在这层吧，我去楼上。”

    他在阿米莉亚回复前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只留阿米莉亚一个人站在原地，困惑地望着那道消失的背影。

    阿米莉亚成功在医疗翼和朋友们会合。

    病床上的洛哈特在经历摄神取念、一忘皆空和昏昏倒地后已经失去了意识，阿米莉亚竭力不去设想他的惨状，否则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去教授跟前自首。

    维斯塔她们通过双面镜听见了她和小巴蒂的对话，但所有人都觉得小巴蒂的行为诡异而疯狂，也让她们摸不着头脑。不过令人迷惑的事可不止这一桩，眼前最大的问号还在洛哈特身上，因为从他的记忆里，她们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而且，我也完全没有看出他的记忆有被修改过的痕迹。”维斯塔苦恼地皱眉。

    最后的鱼饵钓了个空，女孩们一筹莫展，维斯塔甚至想把洛哈特弄醒再来一次，但还是在阿米莉亚的催促下离开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一道影子从容走进医疗翼，在昏迷的洛哈特床前伫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