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尤寐瞟他一眼,抿着唇,霍中浚的毒舌与日俱长。尤寐嗔他一眼,松开安全带,自己下车,来到王磊的身边添了几句话,便跑进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一袋零食。

    尤寐买完零食回到车中,她捣腾零食,开了一包薯片,吃将起来,她真的有点饿啊,晚上饿了好久,她双指夹起薯片递给霍中浚,她凝着笑眼,看在霍中浚的眼中,她像未长大的姑娘。

    她知道他不要,她象征性地拿一拿。

    霍中浚坐在尤寐的身侧,双手散散搭腿,看着她:“你就吃这些填肚子?”

    “够了呀,”尤寐后仰,挨向后座的靠背,中间的位上躺着零食袋,她看着零食,饥饿咕噜:“香着呢。”

    霍中浚本想牵走她的零食,扔于前座。她自不能禁,便伸出一条手臂袖住零食袋,做出护食状。

    霍中浚道:“是要吃成白骨精子孙?”

    怎么说话呢!她塞着薯片,背对霍中浚,看向窗外的树木幻影,茫茫渺渺,行人已少。

    不知不觉,车子驶向大路。

    天底下的风月笔墨都伺候不了他这尊冰坨。

    我的颜值没长在你的审美点上吗?

    我想方设法讨好你还不够殷勤吗?

    会不会好言好语呢!

    世道都流行病态总裁风了吗?尤寐换新眼目,他也把此一玩吗?

    她瞟他一眼,暗暗想着,其实,他有多少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暗地里与多少女人种种奇缠,她不想深知浅知,以后双方不过就是过客,她这个送上门的点缀他女友名单的女人,相互取取□□,大业一成,各走各路,她十指纤纤,弯屈如爪,抓向自己的膝盖!

    薯片吃毕,她吸吮手指头,拿过袋中的纸巾,擦了擦手。

    尤寐以牙扯着里唇,似看破玻璃车窗,深深一吸。

    “不吃了!”他问。

    “我牙疼呢,可疼可疼了,”她贴着车玻璃,随意闲他一句。她想着,他以后未来的生活,哪儿轮到她来插手,何必干耗一些思绪筋力,自觉脑筋适时转弯,她暗中叹了叹,脸色又变了,检阅着窗外路灯下的绿化带,眉心漾着说不清的愁闷。她是自己想方设法,别有用心地赖上他,他没来招惹她。好吧,忍得,什么事都得忍得,不过就是一枚胸针。大业未成,往后她满城倒追他,一把辛酸泪无人诉的机会可不少。

    夜景晃动,她往深了想,眼前一花,遂顺了一口气,她的呼吸逐渐平静了。

    霍中浚扫她一眼,他看着玻璃窗倒映着她由怒生气,由气转静,由静转空,他思忖半晌,豁然一通,眼中讶然。

    尤寐淡看夜景,眼观街巷,她以胳膊肘伏着车窗。他结束她,太过容易,她倒追他,着实困难,她争持什么呢,她脑壳微游,极快地从车窗上过他一眼,想知道他的神情。

    霍中浚浑身松弛而坐,交叉着腿,垂眸沉思,轻触机屏。

    尤寐想,他的那只鬼眉钉也不知勾引过多少风流债?那钉上嵌三颗蓝钻呢,真讲究,多少价呢。

    车顶开着一盏小灯,似灯露碎在他的头上,映得他的头颅,骨相精致。

    两人沉默,谁都不言。

    尤寐觑他一眼,打量着他的气质,明明一半落尘,却似灵河之泽!

    霍中浚侧头,尤寐立马垂眼,她拿出手机,上下刷起抖音,正挑中一个有趣的笑点欲与他分享,话至咽部,司机王磊的电话传出一首二胡曲子,尤寐默脸以对。

    等到王磊的电话落毕,尤寐微微晃过身子,看向霍中浚,方才攒起话头又消失了。

    霍中浚手机震动,他接起电话就耳边吵吵,他的中指按弱声音键,尽量不扰她。

    尤寐洗耳谛听,他所谈之事,全是公事,她默坐着,霍中浚一面举着手机,一面拿过车中抽屉的文件回复着对方,尤寐极快地扯过零食袋,拉至身侧,略避远他,她的臀退进车窗的车缝。

    霍中浚左手拉过衣领,右手摁手机的五个指头痒痒地微调位置,有两分钟的功夫,方换过左手握机,他的余光注意到她的情绪,气息一沉。

    尤寐遂将零食袋抱上膝盖,微不可察挨向车窗,百无聊赖,她极想惹起他的目光,却也做不出抢人电话的莽妇之行。

    霍中浚忽闻塑料袋声,侧头看去,上下睬她的身影,便移不开视线。

    尤寐贴着车窗,撤不了身,她也没有察觉到霍中浚打量她的目光,她自顾低头,想东想西。霍中浚看她,她那额边一转的小碎发,生得细巧,粉唇丰美,尤其是顾盼多情的笑眼平生多种妖娆,卷动的睫毛悉堆眼睑,亮眸生色,莹白面颊,坠着红润。谁不心切慕之?看一眼骨软?

    他的视线锁着尤寐的侧颜,忘回了对方的电话。

    专注开车的王磊见车内光线微弱,又开了一盏车顶的光,尤寐偏头,看向窗外,她摇下车窗,立时秋风扫面,卷发卷卷的像金银花,胡乱贴脸,眼角渐凉。

    霍中浚又瞟了一眼她的侧颜,细看她的形容,腮帮嫩嫩,肌骨好皮,天然一抹瘦身材。

    “霍总,就是这么一个情况,”电话里头禀明要点,“下一步照旧吗?喂?霍总?计划改吗?”电话中传出追问声。

    “照常!”霍中浚寂然转眸。

    尤寐靠向窗沿,却数起路灯的数量,秋风刮面,撒乱她的那一头金银花似的卷发,额头的伤口起劲愈合着,额头的胎毛弯卷成睫,飞扬跋扈。

    尤寐数到第五十八盏路灯时,却合上了眼,她竟抵在窗沿上睡着了。

    霍中浚的电话声落,他见到睡沉的尤寐,抬手关闭头顶车灯,车窗外路灯的光映来,他观着她,从顶至腰,扫过她身,竟挨身坐过去,提走她双膝上的袋子,搁向座位底下,慢慢扶过她的身体,他轻轻关上车窗,阻断了秋风,尤寐的头歪歪着靠向霍中浚的肩头。

    他捏了捏鼻梁,舒展着眼,收拢西装的扣子,又看向尤寐,面如玉脂,唇似红脂,他咽了咽喉。

    她累睡了!

    吹着凉风就这么睡着了!

    她样貌最是极好的,花样也是最多的!睡着了竟这么温顺!

    霍中浚伸手想将她扶向靠背,轻轻抚住她的双肩,却见她扭了眉头。

    尤寐在梦乡悠悠荡荡,梦到了无数的路灯,无数的玫瑰花,无数的恶犬扑向渣男,她似被梦魇魇住心神,眉头一蹙,尤寐的身体将将要歪下他的肩头,他却忽然早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嗅得她发丝中的一股细细的甜香,她到底用了多少的香水,这么特殊的香味,亏她喜欢。

    尤寐梦中多尘,沉睡魔梦,竟咬牙切齿地喊出一声“袁伦”的名。她枕在他的膝盖上,下一刻,霍中浚抬起了指腹,轻轻以指押下她的唇,神色晦暗不明。

    她粉黛尽脱,素颜清朗,就这么静静地靠在霍中浚的怀里,他的指腹点过冰透软唇,滚烫起来,越来越炽。

    他竟在意她梦系他人,心中徒升不快!

    那个男人也曾这样搂过她!

    霍中浚的手指一弯,轻轻握滑她的细脖子,掌中留处,尽是她的香,尤寐又说了一些碎话,她侧着身子,莽撞地歪上他的膝盖,她将他当作枕头,他看着她金银花状的茶棕色卷发,陷入沉思。

    一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开到尤寐所住的小区楼下。

    尤寐被远处的一声喇叭给吵醒了,她睁眼的瞬间,意识清醒,端正脑袋,挺直薄背。

    她瞄见身侧的霍中浚,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颊,翻着落肩的卷发。尤寐想,这是怎么回事,坐在一尊冰坨身边,竟也睡深了。

    觉可以不睡,大业却不能丢!

    怎么这么糊涂呢!

    他的后座是用来睡觉的吗?

    明明是用来培养感情的,哪怕是用来车震也好过睡囫囵觉啊!

    多么好的造孽缘的时机啊!

    她脑壳被手机养蠢了吧!

    尤寐一边抓顺自己的卷发,一边惋惜,心头是悔,她侧头看向霍中浚的脸:“霍总,我睡了很久吗?”

    分明他伸手就能拍醒我。

    霍中浚向她泼过一道冷淡的目光:“你睡了一个小时,”他推开袖子,淡淡地扫一眼腕表,似乎等着什么事。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尤寐迟钝着,找到自己的手机,她也扯不出其余的话。

    “怎么?不想下车,想跟我回去?”霍中浚道。

    尤寐点头又摇头:“我也是有原则的人,夜不外宿。”

    霍中浚截住她话:“还不回去。”

    尤寐:“……”尤寐利落推开车门,两脚就踩出车门,温柔一笑,她对着霍中浚挥手:“霍总,谢谢你喽!一路顺风!”随手替他关上车门。

    霍中浚的车从她面前飞驶过去,尤寐转身就走,走着走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的零食,我的零食,”尤寐拿着手机疯狂地追向霍中浚的车。

    车内,霍中浚接到楚辞的电话,她说:“我搬回庄园了,不想到处住了。”

    “霍总,尤小姐,她追来了,”王磊提醒接电话的霍中浚,霍中浚看了一眼中央后视镜,又扫了一眼车外的后视镜,看见身后狂追的尤寐,想了想,转过身看向后座上面的一袋零食,轻轻抿笑。

    王磊将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尤寐终于追上霍中浚的车,霍中浚落下车窗,尤寐趴在他的车窗的窗沿上面,几乎喘不出话:“霍总,我……我……我忘拿了袋子,”她上下喘气,霍中浚学她上下点头,她大口呼吸,霍中浚躬身一提,把零食袋子递给她,她捞出零食,捧着一袋零食,霍中浚垂眸,抿出浅笑。尤寐弯着大嘴,连连喘气:“那么,霍总,我……我……先走了,早安……不……晚安!”

    尤寐喘着气,她一边抱着零食,一边作出“咻”的手势,就走了。霍中浚摇头,无奈一笑,她立马转身奔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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