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角

    他看着她,眸光微撇,欲移不移,坐回椅中。

    尤寐在墙砖前又点了三根昏黄的蜡烛,她盘腿坐在炉边烤裤子,伸伸腿,扭了扭酸胀的脖子,挺直脊背:“霍先生,你今天看上去风尘仆仆,刚出差回来吗?”

    霍中浚吱一声:“嗯”。

    “你出差去做什么?”怪不得他都没及时回她一则消息。

    “全球低碳冶金创新论坛。”

    “你去了两周吗?”

    “嗯。”

    “那你今天刚回来?”

    “嗯。”

    尤寐想了想,不觉心头一烫,他这么忙,行程这么赶,她还麻烦他。

    她转过身,走向那只发黑的小火炉,就地而坐,扔一块木块。

    他神态镇静,缓缓问她:“对我的工作有兴趣?来我公司入职?”

    “不要,”尤寐摇头,心里却想着,当初可是你裁走我:“我有自己的工作。”

    霍中浚就坐在她对面:“替我做账就不是做账?”

    “不一样,”她满腔热血把财务学会,好不容易考到注册会计师证,她已经做好准备为风险生,为清贫死,为实现资产最大值努力,为数字奔波一生。当初,为了考会计证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

    “替别人做账就行,替我做账就不行?”他轻描淡写地说。

    尤寐堆着笑眼,看着他:“我在中际待惯了。”

    “一间黑屋?”他停了停:“又做杂工?”

    “有光线的,重新修窗户了,”尤寐回着他,突然顿了一顿:“你怎么知道?你查我?”她双腿一曲,脸色微闷。

    他顺势而问:“查了,不光知道你在小黑屋,还知道你有贷款。”作为一个靠近他的女人,那都不用他交代王磊刻意查她,王磊自觉汇报给他,那更像是他的工作。

    他顺理成章地问她:“你那些贷款,你准备怎么还?靠你那点工资。”

    “是啊,”尤寐不会跟他倾诉贷款的沉重,她有手有脚,顶着车贷和房贷也能养活自己,话题徒然肃了。

    他的手指敲在深色的扶手上,一声一声轻响,君谛视之,他等着她开口:“我可以不听你的苦衷,你没必要有口难言。”

    她的心揪了揪。

    他的反问,完全是赤条条地汇给她,他知道她经济拮据。

    只是,她不知道,他明白她的动机不纯,也知道她每一个月都要还贷,他看到她勉力生活的难。

    而她却还是忍回去了。

    她开口的话,霍中浚会帮她了结。

    她怕她开口,霍中浚帮她了结。

    她一旦开口,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变质了,从暧昧关系转到债主关系。

    她却没想过,他本可以直截了当消除她的负担,那些对她来说,不堪其扰的负担,那些使她感到拖累、麻烦的事务,他抬抬指,一通电话就能帮她,他最终遵从她的决定,他知道她是一个倔犟的女人。他不想她觉得难堪,问的方式,已是婉转。

    尤寐默了,隔一会儿,她侧头看向他,抬起光洁的下巴,望进他的眼中,轻轻启唇:“难言?”

    “由你来决定你的需要。”

    “霍总突然想扶贫了?霍总想帮我还贷?”她的眸光恼气起来,皱在他的眼里。

    “不可以?”他问。

    “你不可以,我能自己整理,还没有发展到成为要你接济的贫困户,再说了,谁没个贷。”

    霍中浚眉头一垂,眉间稍纵即逝的烦躁,瞬间冷冽无情。他沉沉地看一眼尤寐,终是直问:“你不需要我?”

    “这方面的话,我的确不需要霍总,霍总的时间金贵,不用烦查我,霍总开了一天的车,不累吗?我生活过不过得去,不用霍总操心,我这种普通生活水平的人,有忧有虑才正常,”尤寐暼头,她还是第一次冰冷的暼头,目光溜开,皱着唇畔,不再刻意谄媚他,只留给他光滑的脖颈背部:“我不需要霍总的同情与接济,又不是今天才高筑的款,”她再次拒绝他的帮助。

    霍中浚垂眸,表情疏离:“过来。”

    尤寐摇头,她第一次拂他的意,乖坐一侧,眉眼漠漠,她腮帮鼓起吹一口炉中的燃木,又吹了一口。

    霍中浚不习惯她摇头。

    下一刻,他走了过去,长手一挑,尤寐身上的黑色西服从她的面前被他轻轻撩起来,仅仅几秒。

    撩衣来得太突然,使她来不及防备,她双手极快撩过卷发来捂胸,他这是什么骚操作,她不要面子的吗?她背向他,双腿一弯:“霍先生,你过分了。”

    她低头,好丢撵呐,她不要面子的吗?没眼看自己,早知道就夜宿大车啊,真的是,这是他今夜愿意住店的福利吧,阴险之人。

    西服攥回霍中浚的手中,它被搭在那一张老旧的单人扶手椅上,垂向地面,夹着淡淡的温香。

    她浑身微微一颤,呼吸急促,一丝慌意很快消散,又转头看他。

    他要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只是,他观着她的眸色,清清冷冷,干干净净。

    她身躯似皎洁的月光,他目光冷如夜星降临,他那样倨傲地看她,他的视线凝成一根淬毒的冰凌,萦绕着她的周身,他不想成为她有口难言的对象。

    “在我的面前,你要卸下什么,你不知道?”他不浓不淡地反问一句:“没想通?”他周旋各种场域,有些场域的人,注定做不了情侣,做不久情侣。

    谁说游荡的孤高灵魂不需要羁绊之地,他并不这么认为。

    她低着头,并不吭声,区区羞辱,黑历史而已。

    一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十五分钟过去………

    尤寐瞄一眼他,他前世师承柳下惠吗?她穿着一件半红半黑的裤子,羊毛卷发覆着胸,她都敞开至此,她对她的身材相当自信,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健美,他却坐怀不乱,天啊,她撩拨不了他的欲,对她来说,对一个身材自信的女人来说,她有些挫败,她没有办法挑起男人的欲念,怎么回事?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寸瑕疵,只是左胸下有一抹被烟头烫过的月牙印,那也没有什么疙瘩了,就连脖子都轻松戴够七八条宽项链,她不够肤若凝脂吗?尤寐此刻受到奇耻大辱。

    她晃了晃头,拧了拧唇,终是出声:“霍总,今晚你打算跟我过不去了,是吗?”

    她不会急急远避他。

    霍中浚没应她,半倚着旧椅,神情平淡。

    她安静的,平静的,镇定的,她也不会白白地坐在他的面前,同他做无声的对峙,她昂着下巴,猛地一起,捂着胸部,轻轻一走,避到长倚后,借发捂胸,依然捂着,她烤着火炉,背对着他,她的目光清晰可见的倔。

    她猜着,他一定想撕开她平日佯装的笑容吧,撕碎那些刻意讨好着他的笑。

    她不知道的是,他要她明白,她与他之间不是有话不谈的雇主与雇员,她与他之间不是非正经的生意往来,她与他之间不是见不得光的地下关系,她与他之间不是为了抵消孤独的周末伴侣。她过去难捱的时刻,他不曾参与,她今后的路,是得平坦的,由他来予,她应该有明明白白的笑容。

    霍中浚从头到尾都没盯看她了,她避到长椅后,他不知道愁了几次眉,双掌冰冷,只觉得她冷。

    小店里,那些饼干,那些小酒,那些白稀的开水杯都静静地卧在桌上,一动不敢动。

    他今天长途飞行,他其实很累了,这十来分钟格外漫长,那炉火冒烟,他时不时坐着,时不时站着,望着窗外的夜色。

    两人好半时没发一语。

    尤寐等着上衣烤干,她揉着卷发,干坐那儿。

    “还不过来,”霍中浚率先打破沉寂。

    “霍总,你想许的事,我这不是逆了你吗?我可不想今晚遭霍总动粗,”她这么说着,唇畔却笑了,因为他低声了,就要下气了,她回他的时候,脸庞稳稳地傲,坚定地说:“我要站着把钱挣了,而不是躺着挣钱。”

    “尤寐。”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原来他记得她的名字。

    “霍总,我不管你怎么看待女人,不是所有女人讨生活都靠脱裤脱贫。”

    秋风滚向窗户,一阵一阵,愈发强烈。

    她那一件半透明的纱质波点上衣在火炉边烘着,已是半干。

    火炉中不断窜动的火焰,伴随着一股股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映着他的脸庞,他沉沉地落话:“我不会让你脱。”

    “霍总,你不会?”尤寐看他,干脆地问,她话里有话地问他。

    两人第一次吵架。

    窗外大风,屋门紧闭,燃木烧出声音,室温刚好,尤寐默默盼着上衣尽干,来暖身体。

    她倚着长倚,转头看他,他扯了扯那一条深绿色的重磅真丝领带,领带松松,连日繁忙的行程,他显出疲惫,又因她恼了,烦躁地捻着眉心。

    一头卷发挡住她胸前的春光,她轻轻移动身体,轻轻抬手,那只纤细的手臂想从杆子上攥过上衣,悄悄攥来,那一头卷发被烛火映出奶茶色,滚在她的肩头。

    她光滑细腻的手臂勾住衣服的一瞬间,极快地挨回长倚之后,没瞄他。

    他抬眸,视线一擦她的背。

    谁在恼呢?

    她嘟着唇,她的背撑靠长椅,椅脚一动,炉火的烟,洒向空中,她吸了一口,不知不觉地低声咳了几声。

    他将西服折在臂弯,靴子踩在木板上,轻轻走向她,挨近她。

    下一刻,她方才抓来的半透明的纱质波点上衣被拔走了,她手中一空。

    霍中浚将她半湿半干的上衣扔进炉盆了,火苗烧着她的衣服,他蹲了下去,遂重新把宽大的黑色西服盖在她的肩头,替她拢紧西服,抱她起来。

    那一件黑色西服滚紧她,她那一张白皙的小脸埋进他的臂弯,脸色微妙得变动。

    霍中浚搂抱着她,将她放到一张桌上,他顶着不远处调皮的炉烟,说着:“我会。”

    她眼中一愣,脸上一怔,唇上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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