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筐

    店里的温度偏冷, 山里小店比寻常的民宿更冷。

    她站在桌旁,从柜子里取出两个杯子,冲洗之后,倒好矿泉水,她忍不住看一眼他。

    尤寐笑起来:“霍先生,你不喝水吗?”

    霍中浚搭腿坐在一张老旧的单人扶手椅上,双臂敲着手机,他的手机有了信号,只见他眉心拧着发着短信,尤寐冷不丁想看他。

    尤寐身上都是泥,她不自觉地感到脖颈的冰凉,她本能地想扯开领口的蝴蝶结,两个指头搓一搓,注意到霍中浚,她同时停了。

    他一时分神, 漫不经心看她。

    尤寐卷发粘湿,衣裤贴泥,真不舒服。

    她走到柜子的边上,她凑近柜子,随着“咯吱咯吱”响后,她找到了几件花哨的大棉袄。

    她犹豫不决,把大棉袄搁在桌角。

    屋子里烧炉火,窗外的薄意沿着窗隙滑进来,吹上她的锁骨。她脏了一路,脖子、胸间、头发缝隙,浑身一扭都是泥水和雨水。

    她该怎么弄干净。

    霍中浚打量着她,音色沉稳:“找找毛巾。”

    他的眸色邪尘不染,那一种淡淡的踏实治愈着她。

    “你今天穿得太单薄了?你平时穿成这样就出门吗?”

    尤寐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衣服,比如丝质孔雀紫长裙,垫肩泡泡袖裙子,小高领外套,荷叶边衬衫,丝质雪纺衣,各种奇特的剪裁,她也喜欢紧贴身体的滑润面料高支棉,真丝的,桑蚕丝,乔其纱的吊带裙,还要搭一些简单精致的配饰。

    “天气变脸太快了,”她回他,语音发虚。

    霍中浚看着她:“哪几次,你好好穿衣。”

    尤寐低着下巴,望着地面,欲争一言:“还不是为了见你。”

    霍中浚目光流动一止,心头犹想说什么,指尖犹想搂什么,那一股热意被押回动脉了。

    尤寐一路冷来,扎在后脑勺的一捆卷发蓬蓬欲掉,此刻,她脸色苍白发凉,那呼出的一股天香白烟腾空而散,夹着一种藏起的香飘向霍中浚的鼻尖。

    她看着桌子,他放下手机,深深看她两眼,像站在高处看深渊,看她像在薄冰上坐着。他走了过去,他轻轻抬手,就差伸进她的颈间,想为她揽发拨湿。

    他举手停在她的耳后,尤寐的身体完全降服,一动不动。他的指尖沿着耳后擦过颈侧,她感到他指尖睬过的地方,似白糖乱卧,一抹一抹攻克她的毛骨丛,凉飕飕,清清凉,他掌窝的薄茧擦过她的脖子,指尖由伏而抬走时,她看到他黑色衬衣的袖口有一枚精致的袖扣,她闻到他的清冽味,还闻到一抹淡淡的烟草味,乱入空中。

    “你很冷?”霍中浚垂眸冷淡地看她,看她有没有不正常的情况,是不是着凉发烧了。

    他有些洁癖,女人身上的湿珠袖住他的指尖,他极不喜欢,他起身,拿过桌上许久未穿的大棉袄,慢擦手指,她问他现在是什么时间,他偏说不知道,她语气冷淡着,他睇着眼,将她自上而下观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她恼了,也不知缘故。

    他直接了当:“把湿衣服换了。”

    “不换,”尤寐的声音像捎上扩音器,语声似乎飘着回音,传出大大的声音,还配着她拙劣的演技,不自然地蔓延到脸上:“不换,不换,换了,我穿什么?……我不是嫌弃花棉袄,我螨虫过敏,我说真的。”

    霍中浚点头:“那你别换了。”

    山里气温骤降,秋夜相当冷,她裹着湿答答的衣服,贴这么湿,寒气侵体,极易感冒。

    他的视线转到窗外,静静地看她能倔到什么时候。

    她今天特地挑了一件半透明的黑白纱质波点上衣,领子带有一个超大的黑色蝴蝶结,配一对灯笼袖,那印着黑色和红色的几何图形的裤子也正湿着呢。

    “你过来,”等她出神地想着,霍中浚从容地喊她一声,尤寐反应迟钝,他又叫她多放几根柴火,她明白过来,立马照办,他的那双眼睛四处巡视,目光一收,终锁在她的湿漉漉的头发,那湿漉漉的头发还是要捆住,屋里那一个乡村柴火炉的烧木正“噼啪”作响。

    她刚才还为了一件花棉袄同他倔犟地面红耳赤,眼下又若无其事看他。

    柴火“噼啪”燃烧,那一缕缕青烟在空中弥漫开来。

    她纳闷着,微微蹙眉,脚步一闯,走到他身侧,又没多余的椅子,她只能干站一侧。

    他看着她的湿发,想把她的湿发捆住。

    尤寐却自顾自地想,以为会意,她从屋子的墙角搬了一把小凳子熟练地坐到他的身侧。

    他低头看她,偏低着脸。

    她仰头看他,她看着他下颚骨的线条,那是一种专属于商人猎物的冰冷感。这个视角就好像她是一只羸弱的猫咪,不行,她抬着脖子并不舒服,晃了晃头,遂决定起身,想是贫血,再站起身时,她的脸色很差,刚站起来,眼前黑晕。

    “不想坐着,想站着吗?”

    尤寐突然发生一阵眩晕,她知道再过几秒钟就好了,忙不迭撑着要走,她却被霍中浚搂腰扣住。

    他一只手臂圈住她绵软的腰肢,另一只手臂扶住她欲倒的身体:“站不稳,就别站了。”

    她坠进他的怀里。

    他意识笼罩下来,两指不由地盈溢她的一对黑色蝴蝶结,他十分自然地将蝴蝶结解开了,黑色蝴蝶结松绑了,似一抹绸缎堆在她的前胸,他想转移目光,看她的半红半黑的裤子,看她似弯月的锁骨窝,目光终究还是扫了一眼她的胸衣,她穿着一件黑色蕾丝胸衣,那胸衣的浅筐却装得鼓鼓的,兜了半边。

    他的十指都烫了起来,虽说目光盗走女人的春色,非绅士举止,但是,霍中浚的目光终究还是迟滞了一会儿。

    浅筐是很容易装满的,卷缝也是很容易睬到的。但是,他不能全神贯注了。

    只是,那一对左右对称的胸脯与腹部交接之处,他看见她左边浅筐下有一抹被烟头烫过的修复痕迹,它像奶茶色的小月牙,微小的,不易察觉的,慢慢地,他眸中起了联想。

    两人迟迟交织的呼吸都发觉了彼此的目光。

    尤寐手足无措,不知反应为何物。

    她的腮帮举红,不可思议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她情急之下,捂着胸衣,又羞又惊又慌。

    尤寐排斥他,也不是排斥他的触碰,就是不想被他看轻,哪怕是一分看轻,她都无法忍受。她不能把自己的骄傲碎在这一片荒无人烟的小店,她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置于这么狼藉的一夜,她更不能把自己的心软献给他抽空而出的欲望,她有着不落于他的偏执。

    过了几秒,他将胸腔之中冒出来的恶念埋回去,滚烫的呼吸游来游去,终是怠下来,沉声着:“你穿我的。”

    尤寐点头,做不了他身下的女人,就做他衣服里的女人。

    霍中浚为她套上黑色西服,暗黑色的西服贴着她白皙的皮肤,将她的气质衬得更加英气,多了一丝飒感。她绕到霍中浚的身后,背对着他,脱下上衣,取下胸衣,继而将上衣和胸衣放在火炉边的杆子上烤。

    他的西服太大了,包住了她整个上身,垂到腰下,整到臀部,将她埋得严实。

    她穿衣的间隙,霍中浚已经走到屋外了。她穿好后,拿过饼干就在窗户对面的椅子上安静而坐,顺手吃了一点饼干。

    饼干充饥就够了。

    屋外的风雨止着,她漫不经意地看他,他穿着一身黑色衬衫就在屋外正认真地找手机信号,她的耳边听着他跟公司高管的全英文对话,间或几句其它地方的语言,她也听不太清楚。

    守在屋外的他正交代着工作,这都落魄至此了,还醉心工作,尤寐听着他稳重的,平缓的,流畅的各种外语,她明明白白地领悟到了,语言之技,甘香清贵。

    霍中浚结束电话已是半个小时后的事,尤寐吃了一袋的饼干。

    尤寐不禁纳闷,这都落魄至此了,他还在屋外听报告。虽然,她知道例行报告,只是,这可怕的职业病。

    霍中浚扯着领带,走了几步,转身看向尤寐,她全神贯注吃饼干,尤寐一米六七的身高,瘦而有型,她最自信自己蛋白的皮肤,还有自己的一双眼睛和一双大长腿,每年花在面膜上的钱,都够她买一套小公寓了。

    他挂断电话,走进屋里。

    她蜷在长倚之中,屈膝着双腿,那脚踝的皮肤在半红半黑的裤子下比照,白过雪糕。

    这两周霍中浚碾转德国,碾转中东,又是新加坡,一刻不停,中途不曾懈怠,也从来没有紧绷感,今天他站在舷梯意外接到她的电话,他却蓦地紧绷,为着她提心,从商场的大风大浪中斗过来的男人啊,第一次体会到紧绷感。

    此刻,他放松下来,看着她就够他放松了,他其实不得不承认他喜欢看她造作的笑眼,还有那一头金银花状的卷发下的腰肢,就是不知道跟她柔顺的卷发相较,哪一种手感更好?哪一种更令他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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