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

    周一早上八点,尤寐打卡上班,各班班主任已在园门口迎接幼儿,家长把幼儿送至园门口,自行离去,幼儿入园晨检。幼儿使用的吸汗巾放在书包侧边口袋,教师根据幼儿出汗情况更换。

    尤寐在工作群发了一条校服费的发票下载链接,配一组字。

    尤寐:老师们,校服发票下载方法如上图,家长们自行下载,以防不时之需。

    尤寐来到二楼,走进杂物间,坐到自己的工位,工作群消息不断,她看见业务园长房园长就上周的工作情况制作公众号链接后,转发到中际教师群,第一条链接:亲子半日活动,老师和小天使们的相遇,小朋友们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条链接:幼儿第一次离开爸爸妈妈,第一次入园,带着焦虑和不舍,挑战的人生的第一个小难关,老师和幼儿共玩,每一个幼儿明天也要活力满满入园!第二条链接:宝贝们聆听故事《三只羊》愿意和同伴一起听老师边表演边讲故事,了解故事中的角色和情节发展,宝贝们听故事时情绪较稳定,愿意亲近老师,参与集体店动。第三条链接:幼儿去摘桂花喽,一串串的桂花掉下来,太好玩了!第四条链接:幼儿共情活动《爸爸妈妈再见》幼儿能够表达想念爸爸妈妈不想分开的情绪,还知道爸爸妈妈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分开是暂时的。第五条链接:《介绍自己交朋友》幼儿喜欢跟唱歌曲,能和着音乐节奏介绍自己。还懂得自我介绍是一种礼貌的交往方式,愿意大方地向朋友介绍自己。

    尤寐认真地看下来,把校服费的发票下载链接重新发了一遍。房园长是一个喜欢畅游诗文的业务园长,尤寐抬眸,隔着一面玻璃,对面的办公室安安静静。

    早上将近十点,肖消和白焱焱在办公室的一楼楼梯相遇,她们来到严肃的办公室打印资料,业务园长房乌乌和后勤园长龚梓跟她们嬉笑照面。

    肖消站在打印机前,打趣着:“早上我班的消防局家委给孩子们上安全第一课,有一张宣传单给孩子们,我们统一收回来,交给你吗?龚老师?”

    “啊?对,对,交给我,”龚梓埋头坐在工位上算全园教职工的考勤。

    肖消说: “房园长,上周五,就我班下发一张手工作业《警帽》,放进孩子书包,我请家长们帮助小朋友一起完成,完成后拍照上传至家园联系栏,所有家长都完成了,房园长,手工作业的照片要拼给你吗?”

    “要的,我这边做完链接,就处理你班集体课的插图,我早上发群里的链接,你们都要发一发。”

    “晓得,”白焱焱说。

    “好的嘞,”肖消虽这么回着她,却每次拖延,她若将幼儿园的各种宣发链接转至朋友圈,家长们变着弯来问她,我家的孩子怎么照片没有,我家的孩子怎么只有几张照片,拍个半身照的,被说少肢缺体的不吉利。老师们对微信班级群触目焦虑,坐卧不安。

    尤寐看一眼手机,房园长又在工作群转发了一条信息。

    房乌乌:家庭教育的衔接与孩子心理健康的关注尤为重要,根据教育局文件精神,特邀请家长们今晚一起观看家庭教育微视频系列讲座,老师们把截图上传总群。

    工作时间,无人回她,或者老师们太忙,没来得及看见信息。

    龚梓对着肖消和白焱焱补说一些杂事,肖消从打印机中抽出上课用到的卡通头饰的图片。

    龚梓说:“周五的周会,你们全部要参加,许园长要交代事情。”

    “本周五,我班家委搞彩妆大比拼的活动,”肖消发表碎言碎语:“哦,我让她们改个时间吧,怪羞涩的,反复改多次了。”

    龚梓嘴她:“你会羞涩,你即便看妇科、产科,通乳,都不会产生人类的羞耻心,你是一个没有羞耻感的女人,什么都已经感受不到了吧。”

    “龚老师,不能这么说,多谢夸赞啊,”肖消不胖不瘦的身材,一双杏仁眼睛,园里的老教师,所带班级的名额畅销,深受家长的喜欢,没有她摆不定的女人,没有不喜欢她的同事。只是,全园都配合许园长发展新苗配班,只有肖消风雨不变,雷打不动,每年锁定固定配班,起初,她也带过新人,她温温柔柔地对着许园长卖弄哭技,撵走了终究不符合她的心意的配班。许园长是一个耳根子极软的女人,只要教师们有手段能替她安抚家长,哄住家长,守住她的江山,守住她们自己的饭碗,许园长才不管肖消要换几个配班和生活老师,那些理论上的内涵和道德,统统为其让道。

    后勤园长龚梓,言辞犀利,为人处世,相当圆滑,她与生活老师打成一片,生活老师对她面上敬佩,私下也时有各种牢骚。

    “这在幼儿园干久了,谁的脸皮都厚,我也厚,”白焱焱圆场,她把肖消当作最好的姐妹,两人形影不离,白焱焱是中际幼儿园最老的教师,她是和事佬,脸上永远挂着亲切的笑容,她的笑容里填着一种富足的幸福,她嫁得好,丈夫疼她,生意兴隆。

    龚梓起身,离开工位,她桌旁的打印机没油墨了,便来到肖消的打印机旁边的柜子,拿出油墨,重新安装。

    龚梓瞄一眼肖消:“这个什么东西?”

    肖消:“今天要给孩子们书包里装一张《三只小猪》的故事操作册,可以做成一份故事背景板和三只动物立体卡片。这是我们上课的操作材料,给他们带回去玩。

    白焱焱补话:“小朋友在背景板前操作小动物卡片,尝试讲一讲三只小猪的故事,续编新故事。”

    “你们辛苦了,”龚梓点头,端着一个装油墨的工具盒,回到工位,抽出打印机中的黑墨盒子,她从工具盒里找出一支针筒,一张隔水垫子并几张面巾纸,擦着墨盒的金属墨芯,她握着针筒使劲吸墨水,重新挑开墨盒的黑痣般的小盖子,将针筒中的墨水掼进小墨盒。

    白焱焱说:“龚老师,你现在对打印机,了如指掌啊!”

    “龚老师,你这么厉害,我教室里的封塑机有故障,你也帮我修一修呗!”肖消念着,语气染着异色的笑。

    “那个东西,我不懂的,”龚梓一边谦虚说着,一边拿纸擦手。

    办公室和杂物间隔着一面墙,墙上有一个新翻修的玻璃窗,从办公室往里看,那尤寐记账的样子,一清二楚,趁此机会,白焱焱走到窗边,推开那一扇新的玻璃窗,搅进语声,尤寐一惊。

    “尤老师,你给我打一张白条,我报销这学期的班费。”白焱焱和气地说,白焱焱衣着得体,举止亲和,慕荣离耻,作风正派,从不会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

    “好的,”尤寐拉出抽屉,拿出一沓白纸条和一支黑色记号笔,递了过去,给她指了指写字的位置:“这里要写繁体字,幼儿园只给报销五百哦!”尤寐对着她,摆着一副廉洁奉公,爱岗敬业,潜心钻研账本的笑容。

    “我也开一张,”肖消眼神飘忽地看着尤寐说。

    哦,”尤寐淡淡地应着她,几乎出于一种条件反射。肖消人缘这么好,许园长这么护短,处处维护她,多少年的优秀班主任直接推她,毫无公平性,肖消经常加班,加到很晚,擅长斡旋,工作高度负责,认真备课上课,午休也辅导小朋友念念儿歌,工作时间不会敷衍塞责。可是,尤寐打心底避着她,肖消与她没有过节,却与尤寐的好友魏迢迢有过节,当初魏迢迢刚入园,就在肖消的班中实习,一个新手老师多少是需要老教师指导,那时,肖消当着尤寐的面夸赞魏迢迢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转头就四处蹿班把魏迢迢说得一无是处,说魏迢迢沉默寡言,说她不思进取,说她下班立马提包走人,肖消在幼儿园四处散播中伤魏迢迢的谣言,肖消给尤寐留下深刻的恶劣印象,尤寐爱屋及乌,厌屋及屋,遂不喜她。

    尤寐态度冷漠,肖消蹙眉给白焱焱看,生怕办公室的老师看不出尤寐对她的无端凉薄。

    龚梓也瞧出尤寐脸上一丝不同往日的神态。尤寐并不觉得自己过分,她本着终身为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理念,极力克制着对肖消的躲避感。

    “写好了,”白焱焱把白条递给尤寐,肖消也跟递。

    “我转你们支付宝,”尤寐说着,没看一眼肖消。

    “好,”白焱焱点头,她知道肖消神经敏感,龚梓知道肖消大庭广众之下识时务,回到  班级,对着配班和生活老师,就会大发雷霆,数落尤寐的职位,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钱头,还能翻出天来。

    五个女人,掰扯之后,各做各事。

    午休时间,龚梓临时出园办事,托给尤寐去班级查岗。尤寐来到魏迢迢的小三班,看见她正在给孩子们拍照,走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脊梁骨,魏迢迢转头,对着她笑了笑:“逮住你玩手机,扣你一分。”

    “呜呜,尤寐,我跟你说一件事,”魏迢迢放下手机,神情严肃。

    “你咋了?”尤寐问。

    “今天早上,我站在幼儿园门口,迎接班级孩子,看见甄远远被他爸牵过来,”

    “然后呢?”尤寐问:“夙老师的亲戚啊!”

    “他一进园,就质问我,昨天甄远远脸上被抓了,还有一个蚊子叮过的伤口也被抓流脓了。”

    “他爸怎么说?”尤寐问。

    “他爸让我今天小心看护,不要再让甄远远被抓破脸了。”

    “我说行,”魏迢迢叹气,

    “那是够郁闷了,他骂你了吗?”尤寐问。

    “骂是没骂,昨天,我真的没有注意到,我为什么就是没有注意到,虽然是一道浅浅的指甲划痕,但是被家长在幼儿园门口质问我,我当下没有反应过来,还冷冷冰冰的回他一句:行。天啊,我愧疚死了,人家把孩子交到我手上,就应该平平安安,毫发无损的接到孩子,我脑子一片空白,也没有过脑子就应上一句。”

    魏迢迢说话声音,又低又小,就怕打扰班级中的孩子,尤寐听得分外清楚。

    配班孙荫坐在小床与小床之间构成的间隙处的一张办公桌前,敲着电脑,她恍若未闻,安心备课。

    “尤寐,明天早上9:30我们要在圆厅开展爱牙日启动仪式,所有小朋友9:00前就要入园,霍小瑞明天要去打预烦针,来不了,”魏迢迢说。

    尤寐点头,面色平淡,魏迢迢问了一句:“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太好,谁还没有感情不顺利的时候啊,忘了吧。”

    尤寐与袁伦的事情,魏迢迢知道一些,见她好长时间都没有在自己的面前提他,早猜到七八分,心知肚明,不用烦问她。

    尤寐瞟她一眼:“你要不要认霍小瑞为干儿子啊?他叔叔都没有你上心。”

    魏迢迢扇她臀部。

    孙荫低头抹电脑的手,顿了顿,情不自已,轻轻凝唇笑了。

    魏迢迢见尤寐还有心情打趣自己,便忙不迭八卦起来:“干儿子,可不兴,我听许园长说,沈慧娴吵着要跟霍彦霖离婚,你听说了吗?”

    尤寐莫名蹙眉,明显震惊,魏迢迢觉得她的反应古怪,霍彦霖又不是她家亲戚。

    “真的,”魏迢迢笃定着,信心满满。

    霍彦霖与沈慧娴离婚,那霍小瑞怎么办?他会判给谁?他还这么小,难道将来就这么拐上他的叔叔了,虽然他叔叔也不是一个懂童需求的主,尤寐意识东敲西敲,没看魏迢迢的眼睛。魏迢迢见她走神,伸手转过她的肩膀,尤寐被迫回神:“豪门姻缘易结易放,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孙荫转身,赞同点头,跟她月入三千更没关系,她小声地说:“霍小瑞才三岁,父母离异就太可怜了。

    魏迢迢说:“小家伙,还有楚顾问,那个舞蹈老师对他可好了,听说楚顾问的丈夫,在一场飞机事故中丧生了。”

    孙荫凑耳一听:“好像是,我也听说了。”

    魏迢迢:“霍家的关系很乱,楚顾问嫁给小瑞叔叔得了,反正两人经常出入,也不用抢来抢去。”

    孙荫说:“魏老师,我听说霍小瑞的叔叔追过楚顾问,她还是他的初恋情人。”

    魏迢迢惊问:“不是吧,”

    孙荫说:“楚顾问跳舞那么好看,婀娜多姿的。”

    “也是,男人不喜欢才奇怪吧,”魏迢迢:“旧情复燃,极有可能啊。”

    尤寐震惊。

    原来楚辞是他叔叔留下的遗孀!

    她是单身!

    初恋情人!旧情复燃!

    劲爆啊!

    魏迢迢弯头,对孙荫做一个噤声的动作:“这些小孩,精灵着呢,会传出话,多添麻烦。”

    孙荫“嗯”一声,转身埋电脑,握起鼠标,键盘声响。

    “尤寐,尤寐,你怎么啦?”魏迢迢问她。

    “没事,走啦,我还要去巡逻其它班级,”尤寐边走边说。

    “投掷套圈,塑料圈圈,你那边还有吗?”魏迢迢问她。

    尤寐摇头:“周末,我去买。”

    “好,”魏迢迢小声应她:“相同款式。”

    “嗯。”

    尤寐加班到夜里九点,回到了家。

    她用力踹门,愁眉走到客厅,坐向沙发,仰面朝天,胡乱地躺。

    闹人,真会闹人,顶会闹人。

    她躺着胡想,随意一翻,不小心翻下沙发,翻下去时,颓然而躺,也无表情,也不挣身,把地毯当作沙发来睡,天花板的灯灼眼,她微微扭头,翻身爬毯,乱想一堆。

    初恋情人,旧情复燃,他对楚辞这个婶婶的事,步步留心,时时在意,果然,藏着私心,难不成他有续她之意。尤寐胡思不住,遮掩面色,他整日戴着一只眉钉,却有一段自然风流的姿态。

    她默默着,打起精神,眼中盘算,无耻之徒,怪不得扒女人的衣服扒得这么顺手。

    也罢,我接近他,我也居心不良。

    余者一概不在心上。

    算了,凑合一下。

    白纸配白纸,厕纸配侧纸。

    尤寐吸气,趴在地毯上,瞄着墙面上反射的灯光。

    她握拳锤地毯,一下又一下,浑身乱扭,蛮不舒服。

    她坐起身,捡起沙发边的拖鞋给扔飞了,碰到一棵绿植的灰色花盆。

    没错,我带着目的接近你,但是,我也没有置办备胎啊。

    我全心以赴的,没有背着你编织另一段感情。

    想着,想着,她气呼呼回卧房。

    三更半夜,又见一个女人忿忿不平地把男人的微信备注,改成:可恨的钢铁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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