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流云渐缓,夕阳从指缝中穿堂而过。

    在大坛村最北方的一间石墙青瓦屋舍,也就是大坛村学堂里,韩夫子盘坐在蒲团上,捧着收上来的考题试纸数了数页数,然后置于矮桌上,分成两份,一张一张的细细翻看,看到有错误的地方,就执起毛笔圈个圆圈。

    今日学堂的测验,考校的是学童们的基础知识,也就是考校帖经与墨义,这也是童生试的考试方向。

    说是考校童生试题,也有些虚,实际上一张试纸十之六七都是些识字写字的题,其余也都是几道下等难度的往年考题。

    毕竟学堂也才办了三年左右,学童水平参差不齐,真正拔尖的几个学童,韩夫子是备了另一张试纸进行考校的。

    学童中不乏有些亲足送其上学堂的目的是为识得几个字,将来能谋个好差事,就算不是为考科举,韩夫子也是一视同仁,该教的都教。

    在看到其中一张字迹潦草的试纸时,他眉梢微皱,底下的学童们噤若寒蝉,生怕是自己出了错。

    韩夫子是康平三十五年正月从南方清水郡逃灾来的人家,在大坛村立了户,虽只是个童生,但也是因为洪水灾祸耽误了那年的院试,再加上孝期未过,这几年不能参加扶灵郡的院试。不然早就成了秀才公,再进一步那就是举人老爷!

    年纪也才二十五岁,若不是韩夫子是带着妻儿来的,村子里有适龄女儿的妇人早就挥着手绢,踏破了门槛。

    村中学堂是里正林大海走了韩家好几趟,好说歹劝才建起来的,束脩也比县里的几个私塾便宜了不少,每年只收大坛村的人五钱银子,是县里最低束脩的十分之一,因此,大坛村就汇集了十二个学生,年纪都在七到十五岁之间。

    学堂也收别的村子或是县里的学生,不过束脩是每年二两五钱银子,但也比县里私塾便宜,因此也有五六个外来学童求学。

    虚岁十一的张天宇低着头,瞥过眼睛看向坐在他左边的林景逸,见他云淡风轻的看着手中的书本,心中止不住的羡慕。

    明明比自己还小个两岁,还晚了一年多入学,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还在心中徘腹,就猝不及防的听到韩夫子在喊他的名字。

    “张天宇?”

    “张天宇!”

    他连忙站起身,行了个拱手礼:“夫…夫子,学生在。”

    韩夫子面色冷凝,声音洪亮:“背一遍《孝经》第六章。”

    张天宇垮下脸,吞吞吐吐道:“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谨身…”

    韩夫子用戒尺敲打了下桌子,厉声道:“这三年你就是这么学的吗?《孝经》没有背熟,纸面也是脏污不堪,字迹歪曲八扭,答题也是胡说一派,将来怎么考县试?”

    “罚你回去抄写十遍,且要纸面整洁,字迹清晰,明日下午留下背给我听,明白了吗?”

    张天宇皱着脸:“是,学生明白,夫子。”

    “但是对学问的态度还是不错的,没有遗漏不答,坐下吧。”韩夫子给了颗不算甜的枣,目光停在一个挺拔如松的小身影上。

    “林景逸你来背,连同第十三、十五章,并说几句见解。”

    林景逸被韩夫子叫到,放下书本站起身,不假思索一字不落的背完,然后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韩夫子满意的点点头,放下手中试纸,扫视一圈,见大多数学生都低着头,吐出一口气:“今日就到这里。”

    “林景逸留下。”

    其余学生纷纷装好书袋或书箱,逃离学堂,韩夫子叹了口气,看着站的笔直的林景逸道:“景逸啊,我觉得你现在的水平已经足够通过县试了,你真的不同景轩一起去试试?你已经虚岁九岁,能去考了,不必担心年纪的事。”

    韩夫子手中拿着林景逸与他人题目不一致的试纸,字迹稚拙但已稍显端肃风骨,十之七八的略难墨义是答的流畅自如,额外加的没学过的策问题目虽是答的不规范,但也是有着独特见解。

    想到上周自己在学堂里询问众学童有无报考今年县试的意愿,只有林景轩站起来,心中有些可惜。

    林景逸绷着小脸:“我已经想好了,夫子,我想再学个两年,准备充分了再考。”

    韩夫子无奈点头:“左右县试每年一次,你这年岁倒也不急,沉淀心态最为紧要,免得得意后滞。今日这些试纸中,当数你排头名,这是头名奖励,你且拿着。”

    说完递过去一个布包,长条形状,不用猜就知道里面装的是毛笔。

    林景逸谢过后,收下布包放进书袋,与韩夫子道别,离开学堂。

    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止不住的兴奋,也不再遮掩情绪,脸上尽是笑意,似乎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蹦跳了两下。

    小陈氏坐在老屋门外择菜,远远的见此一幕呲笑一声,小声嘀咕道:“就这样子还被村里人夸赞,我儿可比他稳重多了,一股穷酸味儿,衣裳打了多少补丁还往外穿,真不像个读书人,我儿都要去考县试,这小子还是没动静,莫不是没那胆量,学不到位,整日臭德行装给谁看。”

    见林景逸直接略过她,招呼都不打一声,气头上来:“没规矩的东西!”

    林景逸只当路过了一团空气,推开自家门,迎上来的不是自己可爱的妹妹,而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犬,呲牙咧嘴的咬住自己的裤腿,喉头处中发出威胁般的声音。

    林景逸愣住,左右摇头看了几眼,确定自己没走错家门。

    这时林思虞听见声响,从厨房里窜出,嘴里还叼着个金黄酥脆的藕丸子:“哥哥!”

    跑过来抱起小犬,轻点它的额头,小犬瞬间安静下来,收起尖牙吐出小舌一副乖巧样,与刚才判若两犬。

    “这是?”林景逸疑惑道。

    林思虞边让哥哥进来,边嚼着藕丸子解释:“嘿嘿,这是今日去外婆家二表哥托付给我的宝贝,当当当当,毛毛!”

    她又低头看着毛毛:“毛毛,这是我哥哥,也是你的哥哥哦!”

    林景逸揉揉妹妹的小脑袋,只见毛毛口中发出呜呜声,两只爪爪叠在一起上下晃动,不由错愕:“它在作揖?”

    林思虞偷笑:“我教的,嘿嘿。”

    林景逸勾起嘴角,这也好,村里没几个与妹妹年龄相符的女娃,妹妹除了二叔家和王叔家,也没地方去,有个小宠做伴很不错。

    看着妹妹不同往日的憨态,林景逸心中柔软带着些心酸,吸了一口气,牵着林思虞的小手进了堂屋。

    林思虞放下毛毛,掀开帘子跑进东边卧房。

    知晓林景逸是小虞家人的毛毛,瞳仁一掠,扑过去趴在林景逸的裤腿上,歪着脑袋呆住几秒仿佛在思索什么,然后一直舔舐刚才它撕咬的地方。

    虽还是幼崽,但牙齿莫名尖利,林景逸抱起小犬,才发觉自己的裤腿被它咬出了一道小口子,明白小犬以为自己被咬伤,在舔舐伤口,不由得笑出声。

    但毛毛牙齿不长,并没有伤到皮肉,林景逸轻轻摸摸它的头,见小犬似乎有些害羞,挣扎着要下来。

    “还挺通人性。”

    于是放下小犬。

    林思虞从卧房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软化竹条编制好又晾干的球状玩意,表面光滑紧实,内里中空,这是满岁时二叔给她打磨的,她方才从放置在床底下的箱子里翻找一番才找出来。

    抛出竹球,竹球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划向毛毛,毛毛噌的一下跳起来,叼住跟它脑袋一般大的竹球,落到地上抖抖身子,松开嘴,竹球略带些弹性,落到地上弹走,毛毛扑腾着四肢绕着桌子追着竹球玩。

    “毛毛,别把球咬断,竹刺扎进嘴里可是很疼的哦。”林思虞提醒道。

    黑绒球毛毛嗷叫一声,不再用力咬球,继续左扑右扑,紧追不舍。

    林景逸想起自己还背着书袋,这才放到板凳上,取出韩夫子奖励的布包。

    解开活结,布包里是两支黄梨竿的毛笔,一支是中号狼毫笔,笔头较硬,弹性好,用的上好的鼬尾毫毛,也就是黄鼠狼的尾巴毛。另一只是小号兼毫笔,软硬弹性适中,适合新手用。

    林景逸眸中划过一起讶色,他记得夫子说的奖励只有一根狼毫笔。

    至于多出的这一根兼毫笔,自己也不是习字新手……

    他突然想起,上月韩夫子开设了一堂题意为女子能否习字的争辩,他当然站的是正方,引经据典双方辩得脸红脖子粗,最后正方略胜一筹。

    他也讲述了一番自己妹妹尚且孩提,就想要习字知礼明事的想法,得到韩夫子的赞誉,记得韩夫子还说“无关性别,有教无类,你妹妹有尚学的心,极好。”。

    心中有几分确定,伸出手招呼林思虞过来:“虞儿,快过来看。”

    林思虞正与毛毛抢竹球玩的不亦乐乎,听见哥哥唤她,走过去疑惑道:“哥哥,怎么了。”

    “今日哥哥学堂测验得了首名,这是夫子奖励的毛笔。”

    林思虞踮脚看向布包,看清楚有两支大小不一的毛笔后,捧场的话还没说出口,手中就被塞入了其中一根小的毛笔。

    “这是夫子给你的。”

    “啊?夫子给我的?为何?”

    林景逸低笑两声:“我又不是刚习字的懵懂孩童,这支新手用的毛笔自然就不是给我的,这是夫子知道你有习字的想法,就在这奖励中,多加了根毛笔送与你。”

    林思虞一怔,没想到还有这回事儿:“那哥哥明日替我谢过夫子,我一定会好好习字,嘿嘿。”

    “过几日春种,学堂会休沐一段时间,到时候虞儿你就跟哥哥学上十个字,至于你之前说的想学个千字万字,就先免了,等过几年再说,这时候学这么多对你不好。”

    “啊?”林思虞垮下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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