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傻狗居然真信拉勾,舒染染捂着被点的肩头想笑。

    但大半夜的突然破门闯入,还是有点惊心动魄。

    为表镇定,舒染染故作满不在乎,看着撒了满地的离婚起诉书:

    “你赶紧同意离······”

    “离婚”还未落音,白桐尘已被惹毛,抓住舒染染的领口,太阳穴的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我在北京忙到落不着合眼,刚准备躺下,接到你律师准备起诉我的电话。”

    他挂上电话,登上飞机,什么都没带,就飞回来了。

    舒染染被揪的踮起脚,滴嗒、滴嗒点地,满是疑惑:

    “律师昨天就说起诉你,怎么今天了还在准备?”

    对着她的澜澜眼波,白桐尘愤怒的眼底闪过一丝心软,但依旧切着后槽牙:

    “傻不傻?天天跑法院的律师,能不认识爸吗?都知道我们两个刚订了婚,可没两天儿媳就要起诉老头他儿子,闹离婚,都快成笑柄了!”

    “管别人笑不笑,我就要离婚。告密律师缺德!我给他吊销执照去。”

    算账都算到她头上了,还在想甩锅给律师。

    白桐尘上头了,把她衣领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到久不回血,喷她:

    “能的你,还吊销别人执照,我先把你吊大厦外墙上,给我冷静冷静。”

    来回撕扯中,她的额头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

    从进门就冷厉暴躁的白桐尘,忽然眼底一个涣散,手指渐渐松懈。

    凌晨了,太困,舒染染无意纠缠太久,急得跺脚:

    “白桐尘,你能不能听一次话。”

    望着撒娇似的跺脚,赶行程的烦躁被消解,白桐尘无声叹息:

    “给你惯成什么样了?我还要怎么听你的?”

    很快,他严重警告,食指指着她的鼻尖:

    “除了离婚,我听了过敏。”

    明是他犯错,和前女友纠缠在一起,才导致她起诉也要离婚。

    居然敢掉回马□□她?

    完全不提前女友,白桐尘这属于偷梁换柱,令舒染染怒火攻心,她抬手摸他脖子。

    白桐尘以为是突然的调情,表情瞬间一柔,配合的伸来脖子。

    要吻?还是要怎样,由她。

    舒染染一把捏住他喉结,差点捏爆。

    掐的白桐尘干哕两声,弯腰咳嗽:

    “小东西,谋杀亲夫?!”

    舒染染抱臂于胸,吊起眼角,挑眉冷哼:

    “前几天早上跑到婚房的老大姐挖了你的狗脑子?装什么失忆!”

    白桐尘仰起头,捂着喉结,使劲清清嗓子:

    “那是过去式。”

    舒染染真受不了抓到铁证还狡辩,一下跳到床上,颐指气使:

    “你出差她知道的那么清楚?除非你个孙子跟她讲了。”

    白桐尘走到床边,伸手一捞,箍住舒染染的腰,把她倒吊在手臂,另一只手啪啪抽她屁股:

    “她打电话朝我借钱,我不想再有什么牵扯,便说在外面出差。”

    “那她去婚房?都分了,为什么找你借钱?怎么不借命?”

    醋越泼越酸,她在他手臂上挣扎。

    白桐尘垂下下巴,拿没刮的胡茬蹭扎她的脸颊,降低音调、耐心解释:

    “我们两个订婚本来只请亲戚,但不知道谁多嘴,闹得很多朋友也知道了,订婚那天你也看到了,后来去了很多没请的人。她,我不知道什么途经能知道,找到了我们新家。”

    “别像挤牙膏似的,我问一句你狡辩一句。你为什么借钱给老大姐?”

    白桐尘问心无愧:

    “那是因为她说她爸生病了,在外地的医保报不了,实在找不到其他人马上拿出10万。”

    知道生病用钱是特殊情况,可前度关系也很特殊,世上还有一种情愫叫破镜重圆、野马爱吃回头草。

    前女友早就成为一个阑尾,重要吗?

    他说不。

    但会发炎,作痛,折磨舒染染。

    白桐尘挽起袖口,给舒染染看刚才她抓破的手臂。

    长而深的新鲜伤口。

    他去冲洗伤口回来,舒染染指着门口让他滚蛋,她要睡觉。

    本来就是熬夜,他空降一闹,已是凌晨一点多。

    白桐尘摇头,疲惫扑倒在床,四肢长伸:

    “媳妇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老公在北京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实在放心下不你才硬撑着回来的。”

    又不是花他钱开的房,凭什么他大模大样霸占?

    舒染染赌气,也挤上去,还踹了他一脚。

    白桐尘翻身,压住她不老实的脚,很快沉沉睡去。

    一大早,舒染染还在梦中,白桐尘就起床洗漱,要带她去北京,反正周六没课。

    舒染染睡不够,推脱要回校拿书、去不了北京,却发现白桐尘脖子和脸通红。

    之前还当他开玩笑,说住不了四星以下的酒店。

    她挠破他手臂,伤口沾了不算干净的床单,一晚就过敏,起了红疹。

    白桐尘顾不上自己,拽着她到水龙头下,帮她洗脸:

    “机票都帮你定了,那就回校拿了书再去。留你一个人在家,整天不知道惹什么祸。”

    呛了一鼻子水的舒染染甩着头大叫:

    “我又不是海豚,你要淹死我了!”

    白桐尘甩甩手上的水,拿毛巾捂在她鼻子上,催命似的:

    “我还得回北京对合同呢。快快快,来给哥表演个飞毛腿。”

    车子刚停在教学楼,白桐尘跟着下车,堵在教室的走廊,怕舒染染捣鬼逃跑。

    没睡醒、臭着脸的舒染染把地跺的咚咚响,拐进教室看到张沪遥,刹那变得蹑手蹑脚。

    张沪遥在教室修凳子,他个单身汉除了搞学术就是干手工活打发时间。

    叮叮当当中,张沪遥不抬头:

    “周六不休息,起个大早不像你风格。”

    “天天向上,重振师门。嘿嘿嘿,呵呵,呵。”

    舒染染干巴巴笑了两声半。

    导儿垫着凳子坐,跟高高登基了似的,倚在窗边,教学楼下一览无遗。

    要是急急忙忙跑出去,被导儿看到白桐尘,肯定误以为她个不成器的迫不及待搞男人,耽误学业。

    装稳重、装淡定,舒染染拿了书没有急着走。

    张沪遥忽然停住当当响的锤子:

    “你姥姥也姓张来着?”

    “我姥是立早章,您是弓长张,同音不同字。”

    舒染染装不着急翻翻书,冒牌学究。

    “姥爷怎么没一起来学校逛逛?”

    “他俩离了40多年了。”

    以前的风气保守,离婚算是不平常,需要分外的勇气。

    张沪遥果然疑惑:

    “那么早就离了?”

    确切说是46年前。

    1977年恢复高考,是知青离开插队地方的大好机会。章京梦终于可以通过考学回北京了。

    但章京梦的公婆阻挠孕妇想三想四,不许参加高考,抢了她的所有证明材料,放言:

    实话告诉你,上次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就是我们给你卖了!踏踏实实做程家的儿媳妇!

    章京梦跟老公诅咒,或赌誓:

    你不去跟你爸妈拿回我的考试证明,他们活不过明年。

    一个月后,高考结束了,程玉霞出生,章京梦刚出月子就和老公办了公公的葬事。

    半年后,程玉霞断奶了,章京梦陪老公给婆婆扫墓,烧头七。

    一年内爸妈暴毙,连他们儿子都说是父母作孽太多,仗着在村里主事,灭绝了好几个知青的希望,遭了天谴。

    猛女章京梦提了离婚,带走女儿。

    后来生的舅舅,不知道父亲是谁,但章京梦找前夫配合上户口,他也认了。

    离婚夫妇最终成为少有联系的朋友。舒染染很少见姥姥姥爷同框。

    张沪遥侧耳静静听着,许久没有说话。

    舒染染也觉嘴里不是味。不过简短几句,就是姥姥的大半生。

    一个人的一生,在时代浪潮中,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形同史书翻过,在几字简称的历史事件中,隐姓埋名了太多人。没人知道他们的姓名与命运。

    也不特别的早晨,也不特别的人,讲了个不特别的故事。

    因为那是爱着的姥姥,所以舒染染觉得特别动容。

    迟迟不见舒染染出来,白桐尘等不及,看了看腕表,冲进教室。

    张沪遥转头看到起满红疹的白桐尘,揶揄舒染染:

    “红眼给命霸总coming。”

    噗!老头儿还深修网络文学。

    被亲导师打脸羞辱,格外待不下去。

    舒染染卷起书包就逃之夭夭。

    可白桐尘落在教室,没跟着出来。

    ??

    舒染染贴着墙溜回去,想要偷听说了些什么。

    刚潜到教室门口,白桐尘却拐出了门口,一手伸手兜住偷听贼的脑袋,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叭叭废话,阔步匆匆去赶飞机。

    候机室,白桐尘等得不耐烦,翻出舒染染书包里的指甲刀,把她的利爪剪成秃的,带着大功告成的喜悦:

    “这下就没办法再给我上演红眼给命了。”

    挖伤他,没有多余的责怪。调侃更显得他洒脱、不拘小节。

    最怕他的柔情是一视同仁,这样对她,也可以这样对别人······

    舒染染蜷起修成光秃的手指,别过头,偷恨自己对他的耽溺。

    却把他留在她掌心的指纹攥紧。

    -

    北京之行顺利,白桐尘的红酒品牌成功签约中粮。

    趁他高兴,舒染染狠刷他卡报复,买了一堆东西。

    谁让他洋烧包借钱给老大姐,近水楼台不花白不花,不花王八蛋。

    返乡在周末下午,连轴转了几天的白桐尘终于得以放松,登机刚换完拖鞋就要红酒。

    喝了一口,大批特批没他做的牌子好喝。

    骚劲儿又回来了。

    舒染染终于有机会问他,小心翼翼:

    “我导跟你聊了什么?”

    商务舱的空间比较充裕,白桐尘叉开长腿,跨过走廊,伸到舒染染这边来,脸上遮不住的自豪:

    “他说你很有做学问的天分,让我搞好后勤保障,做个贤惠老公。”

    还没被导师表扬过,舒染染惊喜。

    话语中,似乎导师也不烦她这个假老公,她略感平安。

    学生怕老师、怕成猫咪惧老虎的样子,白桐尘瞄一眼舒染染,心底偷笑,觉得她可爱爆表,伸长胳膊,捞过她的手:

    “拉拉手,小朋友,结婚路上一起走。”

    手被他摇得乱颤,心也荡漾,舒染染眩晕中忽然警铃大作:

    他好会惹女人喜欢,是他前女友那里练习过的吧。

    她心中一沉,脸色刹那变得乌云重重。

    白桐尘爱意濛濛的双眼渐渐平静,降低声线:

    “怎么了?”

    “没什么,困了。”

    他脖子上的红疹还没退,像她的醋意并未散尽,她抽走手,偏过头,装睡。

    舒染染望着窗外的云端,身上忽然多了条毯子。

    白桐尘没有惊讶“你没睡?”,伸出大掌,帮她合上睫毛。

    他什么都知道,包括她突如其来的坏情绪。

    刚落地桐城,程玉霞给白桐尘打视频。

    她现在逮到机会就四处炫耀“男模”大款女婿。

    白桐尘甜甜叫妈,很配合地跟镜头里的一大帮陌生人打招呼:

    “三姑,四叔,马嫂嫂,刘大妈······”

    跟念花名册似的!

    休眠过的舒染染战斗力十足,对手机屏呲牙咧嘴:

    “点到名的罚款50元!转我微信上!”

    替白桐尘挂断视频后,她又训他:

    “真会哄人,你演员吗?少搭理霞子程,她还欠我钱呢。”

    白桐尘没有辩驳,收起手机,推着行李箱,跟在舒染染后面:

    “我因为你才哄她高兴,好让她少缠磨你。”

    明明爱听这种话,却怕中毒越来越深。舒染染不回头:

    “你就是哄人不怵头,跟骗子差不多。你祖籍缅甸吗?”

    “······”

    傍晚的机场外,俩人一前一后站在路边,等许路飞来接。

    秋深了,梧桐叶不落的也黄透了,那颜色比夕阳还要深艳,灿烂得让人心中发慌。

    舒染染身后的温暖越贴越近。

    往前是车道,她不敢迈步,往后,只会跌得更深在他怀抱。

    正有点进退维谷时,身后的大衣敞怀,裹住了她。

    白桐尘的磁声,从她头顶落下:

    “你也学着骗骗我吧,假装跟我和好也行。毕竟,我也分不清你的虚情和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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