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人类脆弱的身躯被暴力掷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滚了几圈、一身朴素的麻布裙粘满了灰尘，与肩头处溢出的血液混合。
“哈……哈……嘶——”
空扭过脸，咬着牙关、尽量把痛呼都咽回了肚子里。
摘下斗篷后，神秘人一直没有别的动作。少女慢慢缓过来，抬头惊讶的盯着身前站立的女性，与粗暴利落的行事风格不同——这位小姐长了一张十分温情柔和的脸。
空间中光线极差，少女只能尽力勉强辨认一切陌生的东西，当然，主要是这位陌生的朋友。
略微卷曲的紫红色长发随意披在身后，一双眼睛睫毛纤长而上翘，垂眸时遮住她没有瞳孔的无机质银白色眼睛。
略微抽动的眉毛和抿起的嘴已经充分说明了来人的不耐。
空有些不礼貌的想，如果不是真情实感的被攥的这么疼，她大概率不会相信长着这么一张脸的人动手然直接甩人。
右肩的骨头从皮肉下错位穿刺而出，没有血色的肌肤被手掌高温烫了个五分熟。
她苦中作乐的想，可惜她只吃全熟，不然把她自己的肉烤的这么香，大概没多久就会发生自食惨案吧……
密闭空间中的温度还在不断上升，跪趴在地上的少女只能像一只虾子被缓慢炙熟，汗液与血液滴落到地上，又被同样滚烫的地面蒸发了水分。
那双冷白色的双眸不为所动，只是颤抖的嘴唇暴露了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你……见过他？”
空费劲支起眼皮看她，平静的摇摇头。
陌生的女子闻言瞬间泄了气，空间里的高温飞速消退下去，随着温度一同消退的、还有支撑她站直的力量。
又高又瘦的女子微微佝偻下去，如生了虫的老树，哪怕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好几。
“没错……没错的……他根本不可能还活着……”一道恍惚的喃喃自语，轻的仿佛马上就要消散。
下一秒，骇人的火焰却凭空出现在少女右肩的伤口上！
女子暴起压上空的身体，死死掐住了人类脆弱的咽喉，凄厉的尖叫起来：“不！不对！你骗了我！你确实见过他对吧！”
“我确实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我们……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不可能认错！你别想骗过我！”
失去氧气后，空的脸色快速转变为黑紫。她努力睁开眼睛，在奇异的幻觉与光斑中模糊的看见了女子头上生出的黑色龙角，表面粗糙也难掩威风。
……好漂亮啊，和她的眼睛一样漂亮。
“啪嗒。”
一滴眼泪落向少女的面颊。
枯瘦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手上气力卸下，大颗大颗的泪珠连成线往低处坠，滴滴答答落在身下人脸颊。
“为什么……不愿意见我……连你……”
“也要抛弃我吗……”
空头疼的厉害。她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展开，明明只是来送个快递而已。被烤被揍就算了，点火的龙怎么哭上了，真正疼得要死的人还没哭呢。
缓慢的抬起左手，她轻柔抚上哭泣者的脊背。身上的龙太瘦，隔着黑色厚斗篷都能摸到凸起的骨，好似早已刺破那层薄薄的皮，吸食饱了滚烫的血与肉，马上会腾空飞走。
“没关系……没关系……小姐你仔细讲讲，也许我真的见过他呢？”
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轻拍龙女的背，试探着发问。
“……莱内拉……我是莱内拉。”
莱内拉恍惚的轻声喃喃，看上去似乎能够正常交流……个鬼啊！这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吧？
刺目的血一路从少女的颈流到地面，空紧张地盯着身上的龙，右肩的伤口太疼，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只有眼睛还不停的四处乱瞅、试图再挣扎一下。
卡住颈部的手肿胀变大化为爪，快速生出密密麻麻的漆黑鳞片，由于生长速度过快，新生的鳞片不停张合、挤压旧的鳞片，旧的鳞片纷纷脱落，看起来竟像是黑鳞拥有了生命、在用力的呼吸一般。
鳞片不停耸动着、锋利的边缘快速划过空的皮肤，带出一串又一串烫的珠。
鲜红的血液浸入乌黑发丝，莱内拉迷惘的眸骤然紧缩。
黑色……夜晚……黑土……魔王城…………
红色……蔷薇……心脏……血液…………
血……！
到处都是血……天上、地上、水里、还有她的胸口……
“小莱内拉，小莱内拉？出来吃饭喽～伊莉雅已经把你的那份盛出来了——”
是……谁……？
“……怎么哭了？我们爱着的小莱内拉，我们永恒的珍宝，这里发生了什么，愿意和我们分享吗？当然，我并不会强迫你开口。”
我……哭了吗？没有……吧？
“怎么哭的这么惨啊……啊呦，我的小莱内拉，快擦擦，一会儿让伊莉雅给你冻点冰敷眼睛，她很擅长这个。”
“你不知道吧？你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伊莉雅姐姐也是个爱哭鬼呢。”
模糊的人影这么笑着。
嗯……好啊……
当然好啊、背叛者。
眼前的人影转过身去，露出豪无防备的后背。
豪不犹豫的，莱内拉用自己的利爪向前刺出，只一瞬间、血肉横飞，那虚幻的人影也被搅碎。
“哈……”
空瞪大眼睛，爆开的血雾填满了她的视野。
那是她的血，也许飞出去碎肉和内脏也是她身上的。
莱内拉锋利的爪子嵌在少女柔软腹部里一动不动，她仍旧困在痛苦的回忆之中，不得离去。
好像要见到太奶了……空模糊的想，她今天运气大概不太好，果然下班的时候应该多洗一会手吗。
血还在不停的淌，很烫很烫的爪子还在肚子里，她马上就要死了。
死亡，是的，死亡。
她死了吗？
莱内拉犹疑的想到。
啊，死了，是的，她毫无疑问的死了，不过魔王城那么阴冷的地方，说不定现在尸体还没坏呢，真好笑。
……是不是啊，真好笑。
莱内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闭上了眼睛。
“别哭了……怎么哭成这样啊？”
有人轻抚她的头，小心拭去她的泪。
她睁开眼，黑发少女满眼泪水，却挂着明媚的笑容、抬手笨拙的帮她擦脸。
啊，原来我真的哭了……
莱内拉后知后觉的醒悟，脸上潮湿是她的泪水。
“您……和我一个朋友很像……她在很久以后……是个很爱笑的姑娘，请莱内拉小姐……也多笑笑吧，晴天总会有的……不是吗？”
空眯起眼睛，任由自己的泪水滴入发丝，举着颤抖的手缓缓擦去莱内拉大颗的泪珠。
被像破布娃娃一样折腾了这么一通，她的四肢无比冰凉，几乎已经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与面前的人影有任何关系，只是萍水相逢的一面，并不足以让她在弥留之际还能记住这个陌生的龙女。
她只是凭着本能、尽力的安慰这个悲伤气息溢出的孩子。
少女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女孩经历了什么，可那磅礴到溢出来的悲伤、悔恨与难过，并不是虚假的。
女孩……是啊，女孩，明明长着一张很可爱幼态的脸吧？
所以，笑一下吧，露出属于这个年纪的表情……
抱着这样单纯的想法，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轻风悄悄卷起她的发。
“……！”
仿佛被自己的温度灼伤，莱内拉惊慌失措的收回了自己的利爪，被烧熟的内脏像是棉花娃娃的棉絮一样，从乌发少女的肚子里一起纷纷扯出来散落一地。
哪怕手上经过无数条无辜和不无辜的生命，她也还是被面前的景象所震惊。散落在地面上的血液与内脏，苍白到失去所有血色的少女，皮肤上甚至还有多处严重的烧伤，皮肤融化粘连在一切。
渐渐清醒的龙因为震惊而短暂失语，呆滞的重复着自己的话：“不……不…………我做了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该死的，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怔了两秒之后，丰富的冒险与受伤经验让她以最快的速度从一旁拿起了治愈魔药倾倒而下，同时手上随意捏出用于治疗的治愈术、按在少女的腹部。
“没关系……没关系，伊莉雅的魔药是全世界上最好的……！连龙这么恶心又肮脏的牲畜都能轻松治愈……如果是人类的话，一定也没问题的……”
莱内拉迟钝的想到，如果这个堪称无辜的少女今天死在了失控的她手下。或许，她也能痛快的去死了，这可是真的罪大恶极啊……
不过在地狱见的话，伊莉雅会失望吧……用失望的眼神凌迟再处死她的灵魂什么的。
啧，但是一想到下地狱有可能遇到她……真晦气。
刚刚才松开眉头的莱内拉、马上又微妙皱起眉，不爽的打消了马上去死的愉快想法。
觉察到自己的情绪又隐约处于失控的边缘，易怒的龙女索性专心致志的捡拾空间里到处四散的脏器与肉块。
就算是一整瓶伊莉雅亲手调制的魔药，也不可能短时间内修复这么巨大的伤口，让人活蹦乱跳，只能止血生肌。
所以她还得想办法、在最容易愈合的皮肤闭合之前，把烧熟碎裂的内脏全部拼合修复。
啧……
莱内拉烦躁的闭上眼睛。
给碎的半死不活的人做急救、是她最讨厌完成的事情之一。如果不是曾经有人拜托她一定一定要掌握那些复杂难懂的治愈术，她根本不可能主动去学习怎么拼合一堆血淋淋的人肉，像是尸体一样的活人……
但这次情况特殊，毕竟是她自己捅的人……不管再怎么讨厌也要做，这小孩绝对不能死这。
破碎的皮肉正在缓慢愈合，魔药成为暂时的血液奔腾于血管，龙女轻松抱起少女放平在长桌上、准备开始拼合。
四周除了堆积如山的收藏品就只有一套桌椅，环视一圈这个不大的昏暗空间，莱内拉暴力扯出一个椅子，老老实实的开始动手辨认生熟混合的人类碎片。
做完这些，她还要想办法把人类身上融化的皮肤与头发复原，幸好这里是她的空间，做这些总是要容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