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伏在桌上再次醒来时、天色早已昏沉。

    夕阳的光被厚实的深色窗帘严实遮住，可她还是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窥见了艳丽的云霞。

    ……好漂亮，明明不是在那个她所熟知的英利柏大陆，却能看见这么漂亮的景象吗？

    一道细微的光线就这么直直打到少女依旧苍白的面颊上，映的她明媚笑颜像枝刚刚开放的粉杏，而亮晶晶的双眼、就是那花瓣上最为闪烁的露珠。

    莱内拉刚一踏进空间、就看见这幅恬静画面，她放松地呼出一口浊气，看起来这人类小孩已经活蹦乱跳了，没死这就好。

    “嗯？”

    听见细微的声响，空警觉的回头去望来人，看见是差点把她弄死的龙女、还有些许倦怠的人反而放松的趴了回去睡觉。

    原本十分紧张的莱内拉默默瞪大眼睛，震撼于人类基本等于0的危机意识。

    埋头装死的少女好似觉察到了身后的强烈视线，嘟嘟囔囔的开口解释：“莱内拉小姐您要是真的想杀我，我就不会坐在这啦……反正打不过也跑不过，睡会儿怎么了——”

    莱内拉不爽的啧嘴，把买来的东西随便一丢就抱起手训她：“嘁……你还真是……”

    “该说你蠢还是笨，一般来说，就算跑不掉也应该抱有警惕心吧？”

    “这么愚蠢的把后背暴露给能够轻易杀死你的人，如果是在那些臭名昭著的杀戮城市里，你已经死了几百回了。”

    空敷衍的嗯嗯啊啊、应付着来自莱内拉的说教攻击。她的敷衍实在太明显，莱内拉眼睛一瞪就上前掰过少女的肩想要再和她理论。

    “啪叽。”

    一声物体掉落的闷响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莱内拉凝视着掉在地上的脏器、几滴腥红色的液体溅落。

    空无辜的眨眼，这可不是她的问题。

    “不……等等，你的……你的……这是什么……”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莱内拉迷惘喃喃道，就算是游遍大半个大陆的她，也没见过肚子上开了个缝、内脏啪叽啪叽往外露还能嬉皮笑脸的人类。

    “嗯嗯……我不知道哦～莱内拉小姐。我醒过来的时候它就这样了——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感觉哝……”

    少女低下头折腾，右手捂住自己腹部的洞，左手胡乱把鲜红的肉块一起塞回身体里，手法粗暴到莱内拉这个暴力惯犯都皱眉。

    “啊……我弯不下腰，能麻烦莱内拉小姐您帮我捡回来吗？”

    尝试几次之后，空终于放弃了靠自己把脏器全部塞回的大胆想法，无辜地眨眨眼朝莱内拉发出请求，语气十分惋惜。

    抱手靠墙的莱内拉恶狠狠皱起眉瞪她，思考过后毅然决然上前干净利落的打晕了这个胡作非为的人类小孩，以免命大没死在她爪下的人、最后被自己玩死了。

    本来出门就烦，回来还看见一个熊孩子胡乱折腾她的劳动成果，她已经不爽得黑气都要溢出来了。

    把人在长桌上放平，莱内拉上手掐住昏睡少女柔软的脸颊肉，暴躁的龙女恨恨骂人：“不……当然不可能帮你捡。嘁……好麻烦的人，没治好就给我好好躺着啊，这样搞我还得再拼一次内脏啊喂，好恶心……我最讨厌别人的血了。”

    脸色阴沉的龙咬着牙拿出去集市购买好的低级魔药材料与现成的高级伤药。用十成私心重重甩到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

    ……

    '…………空………………空……醒醒……'

    ……

    '……空？……空！醒醒！别再睡了！'

    ……是谁……？

    少女艰难的睁开眼睛，杂乱草叶挡在眼前，只余一轮明月丰圆。

    '……空，你醒了。'

    L熟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是啊……醒了，之前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

    “嗯哼。我应该记得什么吗？”

    '不，没有。忘记了也挺好，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空小声嗤笑出来，挑起眉慢悠悠的去逗她那关键时刻失踪的好系统：“啊唷～听起来你好像很希望我什么都不记得啊～”

    “L、先、生。”

    '……你生气了？'

    “啧，当然没有，您可别造我谣，我只是有点虚……而已。”

    '哦，我猜也是。'

    L淡淡的吐出这句话，少女表情一瞬变得奇怪起来。

    她皱巴着脸嫌弃的自言自语：“L先生您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你之前被使用了大量的尼蛄麻用于止血，见效极快。副作用效果也很强大，接下来几天都会昏昏欲睡、四肢无力，必须服用枯石缓解。'

    “买不起，下一位。”

    空斩钉截铁的否决了L的提议，这不是废话吗，要是买的起她还会在人家武器店面前发疯？

    “嗯……武器店……包裹……”这时格外迟钝的少女猛一抬头，缓慢大叫出声：“对哦，我那个包裹好像还没赔……嘛，无所谓了，我都不知道那包裹是不是莱内拉小姐的，反正都被丢出来了，总不能追上我来索赔吧。”

    '别开玩笑……你给我好好听着，这么大量的尼蛄麻，如果不用枯石解毒，你恐怕走不出几步就会倒在这等死。'

    “啊啊，那我已经死啦——因为我现在就动不了了欸～”

    空无所谓的嬉笑，反正她是真的动不了，四肢如同挂了万吨铁砧一般，沉沉陷入地底潮湿的深处。

    '……她到底给你用了多少……这么快就不能动了吗……之前教的时候果然没有认真听啊……'

    “嗯？L先生您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我想想你现在要怎么回去。'

    男性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冷淡，听不出一丝波动，除了偶尔被噎到之外。哪怕是现在这样的处境也端的四平八稳，这么久以来她早已习惯。

    不过，少女来到这个世界听见的第一声呼唤并不来自L先生，而是一道十足温柔的女声，她自称系统N。

    不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N小姐就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则是L先生。

    空思维肆意发散着，面无表情时分外冷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总之，你现在绝对不能再添伤口了，再强大的魔药与魔法都会有其限度，短时间内恢复到这种程度几乎已经是除了始源精灵之外顶尖的水平了。'

    '喂？空你还在听吗？不要在我讲关键时刻的时候走神啊？就算她给你留了魔药也不能解决现在的问题，魔药本身不能解决枯石的副作用。'

    “嗯嗯嗯嗯……在听在听……”

    少女眯着眼睛咋舌，实在不想在草地里躺一夜啊……就算有月亮和星星也不想！

    L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骂她又走神，也不知道一天天不听话的时候在发什么呆。

    '我再说一遍，你现在闭上眼睛，右手食指抵住地面，轻轻划这个图案，脑子里想好旅馆房间里一样具体的东西。'

    空这次乖巧的闭上了眼睛，奇异地感觉到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图形，她能确保在今天之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图案。

    她用手指小心翼翼摹出脑海中显现的图案，随即陷入更深的黑暗。

    在少女视野之外的地上，意义不明的图案剧烈闪烁起来，片刻后、以飞快的速度被风蚀尽。

    图案彻底消散后下一秒，少女冰冷僵硬的身体消失在草丛中，再无踪迹。

    '居然一次就成功了……现在睁开眼睛，空，不要在这个时候睡觉。'

    L这么呼唤着她。

    “不要哦……我已经闻见了……旅馆房间的皂香。嗯嗯～软软的床～！”

    空蠕动着、幸福的把侧脸搭上枕头，犬类般来回磨蹭着：“嗯嗯！我命运般的爱枕……我的玛利亚——”

    '停止你的胡言乱语，这只是一个旅馆的普通枕头。'

    “不嘛不嘛～我要抱着我的玛利亚睡觉！L先生走开走开！”

    L叹气，看来今天空是真的累的神志不清，都用上叠词撒娇了，平时他可没得到过这待遇。

    不过，毕竟生死线走了一遭，能这么睡着算是运气极好的结局——让没有学习过魔法的人直接使用这么消耗魔力的魔法、他还是头一遭。

    果然，空很有天赋。

    意料之外的，她第一次使用魔法不仅阵法图案流畅、魔法传送的位置也堪称完美，经过身体的魔法还顺便带走了一部分尼蛄麻的残留药效。以现在的残留部分来看，大概争取到了三四天时间。

    现在小孩都这么……奇妙吗？

    '算了，睡吧，明天你大概要请一周的假，我会叫你起床。好好珍惜你现在大脑停摆而争取出的快乐时光吧，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好别哭。'

    他状作无奈的细细叮嘱，又在其中夹杂了几分嘲讽。飞来横祸、这工作大概是糊了，希望一周后她还没被炒。

    '枯石这种普通到快要泛滥的材料，只需要去一趟集市就能轻松找到，春季保存不当易发芽，所以这时小贩通常零售价在30铜币左右。'

    '买到后温水送服，不要在这种地方省钱，工作总会有办法。'

    “嗯嗯嗯……L先生好像妈妈哦～我会的……”

    空拉长嗓音软软地撒娇，艰难的把自己整张脸都埋进枕头的温柔乡里，连气音都只能闷闷的漏出。

    “不过，我在想喔～”

    “如果我现在吃东西和喝水，肠胃会不会缠上我的食管呢～？”

    '？'

    “开玩笑的啦～那位脾气很好的莱内拉小姐大概帮我都塞好了吧……嗯嗯，不会莫名其妙就死掉的哦～她还给我留了一瓶魔药吧～我摸到了，人真好耶——”

    “L先生晚安，我要睡了哝……困困。”

    '……晚安。'

    他倒是没看出来那里脾气很好了。

    空闭上漆黑的眸，代号为L的意识已经离开了。

    “嗒。嗒。嗒。”

    骨感分明的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旅馆的老旧木柜，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春天的黑夜中，少女闭着眼，好似早已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