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喔~果然还是喜欢杰瑞的手艺啊……小镇这么多家小吃摊……嗯嗯!唯有我亲爱的杰瑞炖菜能让我在万千佳丽中一眼相中他——”
'那大概是因为只有他才愿意帮你往锅里加米……这玩意明明已经是粥了吧?不要把它称为炖菜啊?'
空只穿着单薄不合身的裙装,坐在集市小摊难免破旧的木椅上,双手捧起一碗散发着纯朴米香的热粥缓慢进食。
“唔喔喔喔喔喔,L先生您居然还知道粥欸~那为什么不加入我们东方的粥粥神教呢?”
她苍白的唇抿了一下勺子,眯着眼睛满足的挑眉,笑吟吟地开始对着西方传统系统宣传东方的神秘教义——生病就应该喝粥!
所以她下午一醒就来了杰瑞的小摊上吃东西,总算,热乎乎的流食滑进胃袋里,一天没补充过什么能量的人摸上去不像尸体在活动了。
L懒得去理这个擅长胡搅蛮缠的青春期小孩,一但搭上了她的腔,那想要脱身可就困难了。
空只是叼着那把勺子,她一直没有等到L回话,无聊到开始研究木质桌面上的纹样。
四周充满了闹市的喧哗,可一旦忽视那些并不与自己相连的声音,这世界竟然出奇的静谧。
二人无话。
缄默依旧持续着,她倒也不恼,只是左手杵着头自己沉默下去——她的右手还是有些没劲。
'……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最后还是L先开了口,主动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他实在不能再忍受下去了。
空一直有个奇妙的……习惯,并且大概毫不自知,一但她的话没有被接上,那么她就会在之后的时间内莫名出神。
虽然她平时也很爱出神……可这和平时的出神完全不一样。
L难以遏制住焦虑的这么想道。
……这种时候的空,给他一种飘浮于世界之外的莫名感觉,不是在说她异世界旅人的身份……而是、一种随时会消失的危险预感。
像是快要融化的雪,留不下也握不住。
“嗯?叫我吗?我想想哦……我想去教堂附近逛逛……今天去的时候好像看见了很大的彩窗欸~没见过,再看看!”
少女被系统的问题唤回,反应神速地嬉笑起来,身上那股莫名感觉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是教堂欸……我之前只在手机的屏幕里见过呢……”
想到这里,空兴奋的小声欢呼起来,亲眼看见的体验总是不同于冰冷的0与1,可随即,她又苦恼的皱起了小脸。
'手机您知道吗?嗯……怎么说呢~我好像也不太能解释清楚呢~啊啊……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让您们也一起看看我们的新世纪噢……'
“那是个很好的世界。”
'是的……我也这么相信。'
空从小摊的木椅上站起身来,双手拍净裙摆无意沾上的灰尘,兴致勃勃的和杰瑞道了别。杰瑞是个精瘦机灵的小伙,于是也热情的和空道别,夸赞她往炖锅里加米的好主意。
当然,这样的行为成功为他引来了周围一圈摊贩的奇妙眼神。
连一贯不怎么关注外界的L都微妙的给出了自己宝贵的评价:'……很奇妙的品味。'
“喔……L先生您的意思是粥不好喝吗……?”
闻言,空脸上的笑容调侃起来,她眉眼弯弯,唇角挽起小巧的弧度。果不其然,她沉默几秒后、L自以为十分不明显的紧张辩解在坏心少女意料之中缓缓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粥在英利柏大陆不太被大众所理解,这不是我们的饮食文化。'
空前进的步子原地顿住,还带有柔软婴儿肥的脸颊蓬蓬鼓起,艰难的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脑海里却毫不客气的损他。
"噗……L先生您怎么还真解释欸……您看我像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我当然知道这是外来文化啦!不喜欢很正常的!没必要解释这么清楚哝?"
'……'
L不再说话了。
少女重新迈开腿、步伐轻快的前往教堂,她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乡下歌谣,麻质长裙随意的扬起弧度。
夕阳西下,这处偏僻小镇的天总是特别的低,云层仿佛一层轻轻笼罩在人们头顶的薄纱,美丽飘逸。
手捧一束艳红蔷薇走出教堂,空低头侍弄着娇艳欲滴的鲜花,表情却十分微妙。
“欸……苏菲米修女……怎么说呢……不愧是教堂的修女吗?”
'……说通用语言。'
“她不仅送我零食和花花,心地善良人还漂亮,声音优雅又性感。”
'所以?'
“我恋爱了。”
空满脸郑重的表示着,她开启了人生不知第几春。
'嘁。'
L无语的啧她,这怎么还没过多久就又开始犯病了,天天说自己开了新春,转头就把传说中的恋爱对象丢的一干二净。
他三分笃定四分嘲讽三分漫不经心的缓缓开口提问。
'既然如此,你上一个恋爱对象是谁?'
“哦,是莱内拉小姐,你不觉得银色眼睛加上黑红色鳞片很帅气吗?幸福魔女可能也算,不过不要微笑版本……太假了,婉拒微笑版本。虽然,我不是变态,但是看雕像魔女大人身材很好啊……让我舔舔……”
'……'
'你……'
“怎么,我的品味不是很好吗?她们不漂亮?还是你不喜欢这两款?……嚯嚯~有心事唷?这都冲不动啦?”
空遗憾摇起头,颇为暗示性的啧嘴闭眼,随后转过头、表演出了不忍直视的惋惜表情。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感受到L的沉默,于是她嬉笑着挽起鬓发,像一只黑色的鸟——她右侧的刘海长度可观,平日里自然的高高反翘起来,一着眼可真真是那鸟儿的尾。
牙尖嘴利似鸟儿一般的少女正欲乘胜追击之时,却皱起眉、诡异的沉默下去。
'……怎么了?'
L也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平和的声音突然冷淡下去。
"我们来到小镇一个月,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异常事件。"
空站在教堂高出几阶的台阶上、就这么面无表情遥遥望着异常聚集的人群。教堂广场前,拥挤在一起的镇民们大多表情悲痛,几位消瘦的妇人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昏倒,被同伴担忧的搀扶出人群。
这是一位同胞的葬礼。
少女冷漠挑起单边的眉,她并那种多愁善感到会为了一位陌生人而落泪的人类,自然也不会参与到这早已失控的悼念环节。
漠然的移开视线,她打算离开,虚弱的身体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来修复,明明下午才结束了漫长的睡眠,不过是随意的走动一会儿,和虔诚的修女小姐随意闲聊。素来精力十足的她居然就困的直点头了,连骨子里都泛着疲倦的酸。
……她应该离开的。
是的,空无比笃定的这么想道。
于是她摸索着墙角坐下,安静的陪伴起那个单薄的男孩——一个衣着打扮略微潦草狼狈的儿童,约莫七八岁左右、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却像石像一般伫立原地。
他没有分出精力关注周围的声响,只是双眼聚精会神的死死盯住人群中某一点、面色出奇的憔悴,歪斜领口处还别着手工的蔷薇胸针。
与可爱的长相相反。他的眼神中没有小镇常常盛开的红色蔷薇,只有麻木和平静,像是高悬于天上的月被乌鸦盗走,没有月的天空只剩下了晦暗,就连星子也再点不亮他的天空。
他只是专注的盯着人群,却不再靠近,仿佛隔着一位又一位的无关者、哀悼者,沉默的看到了被乌鸦盗走的月。
L又莫名其妙的消失,没有对此继续发表他的锐评,空安静的合上眼养神,不发一言。
幸福的孩子能够天真无知的探索世界,不幸的孩子在苦难命运面前,连眼泪都要斟酌重量。
夜幕悄然降临,为死者哀悼的人群慢慢散去。
德安镇长短短一天时间内又出了一次勤,凹陷发黄的面颊微微抽搐、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随即宣布死者的葬礼将在一天后于教堂后的墓地举行。
话音刚落,又激起一阵的泣音,几位面色苍白的女性几乎哭到昏厥,被家人搀扶着爬上不长不短的阶梯进入教堂 。
她们想亲手为自己的友人布置一场最后的告别仪式。
在这漫长且悲伤的两个小时中,空已经由原来的靠墙坐下变成了盘腿坐下,最后变成把头搭在膝盖上的富贵包一键养成自闭系坐姿。
大抵真是她冷血,可她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空气中都充满了眼泪的味道,又咸又涩。
仿佛一碗变了质的苦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干呕,呕到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从这副躯体皮囊中吐出来。
好难受……空把头埋在手臂里模糊的想到,她如果以后不知道因为什么随便死掉的话,一定不要这样的葬礼。
呃好吧……虽然她觉得大概率不会有人来参加,但是果然还是不希望自己的葬礼上有这么多的眼泪。
如果足够好运能遇到一个大晴天,她想要一群也许互相认识、也许不认识的人一同去外面的草地上野餐,轻松自在的度过一个下午就算完成了对死者的悼念。
这样就好……她模糊的许愿。
在少女即将梦周公的前一秒,身旁的孩子突然转过头狠戾的问她:“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喔!叫我吗?”空猛然睁开眼睛吓得弹射起步差点倒在地上,眼睛四处巡视几圈才回头看到这个只有自己腰腹那么高的小孩子。
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和裸露的颈脖,她看了看周围不知何时亮起的路灯,放缓声音应答:“一个人待在这里这么晚不太安全……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走。”
“……”
闻言,男孩露出了更加警惕的表情:“你……不是来见格蕾丝的?”
空歪头思考了一下才应他:“格蕾丝……?听起来是个很大方的名字啊……有些耳熟……”
“她是我的养母……即将被下葬的人,你不可能不认识她……”
“除非,你不是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