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刺目红色，散发着腥臭浓烈的气味……空惊恐的瞪大眼睛，素来能说会道的喉舌仿佛锈蚀损坏的八音盒，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下一刻，那些恐怖惊悚的红色却突然消失，世界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滴答。”

    血从天上滴落，落到她的右眼下方，她流下了一滴血泪。

    少女猛然抬头，一个应当早已死亡的女人被吊在半空，明明血液流尽、整个人干瘪褪色，却仍然有陆续坠落的血珠。

    起初只是几滴，迷途误入的人试图寻找将天上女人放下来的办法，可她四处张望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本该存在的方法。

    随后，这里下起了暴雨，温热血液洋洋洒洒落下，空只能恐惧的将自己蜷缩起来，甚至不敢再去看高悬于天上的人影。明明雨水并不冰冷，可她却手脚冰凉，无助的颤抖着。

    “砰！”

    女人砸了下来，四面飞溅水花，空后知后觉扑上前去查看陌生女子的情况。

    暴雨噼里啪啦、毫不留情的往人身上砸，于是她在地面上狼狈的扑腾几下，半蜷着伸手探入被血液沾红的黑色制服里，惊慌失措的寻找着身前女人的生命体征。

    ……没有，不管怎么样寻找都没有。

    直到异化后拥有自主意识的雨水缓慢攀爬缠绕上少女冰冷僵硬的身体，层层缚紧到略微窒息，她才终于凄厉尖叫起来。

    “滚开！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不是能做到什么的人在这里——”

    “不管谁都好！”

    她崩溃的大声哭嚎着，将自己的头不停往地上撞击，红色水面上漾出一圈圈波纹。

    '……空！醒醒！嘁……果然倒霉吗，小孩子就是麻烦。'

    “哈！呃……别……”

    '终于醒了吗……你也太不禁吓了一点，明明应该没有看见格蕾丝的正面吧。'

    L虽然依旧是那一副不爽的啧嘴，但话语里的关切却无法隐藏。

    从噩梦中被唤醒的少女瞳孔涣散，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鱼，急促呼吸仍觉得氧气不足。

    “呃……L先生……现在几点了……我……唔呃……！”

    她挣扎着就要起床，被每天血压都要爆表几次的系统连忙拦住。

    '不，现在还早……你还有时间发呆。梦见什么了吗？空，你的脸色比昨天还要差。'

    “我不知道……好多血……像水一样……我不认识那个人，但她似乎对我很重要……？”

    空顺从着躺回床上，惊魂未定的眨眨眼睛，她还没有从那个诡异又模糊的梦中完全脱离，眼前划过无数碎裂闪烁的红色光斑。

    “……不，梦中的我，她对梦中的我很重要。”

    她喃喃自语道：“这不应该唷……明明……就算是噩梦，也应该是格蕾丝女士相关吧……为什么？”

    '你身上的气息很奇怪……空，你梦见了什么？'

    “……我不知道……记不清了。我现在只能肯定，我没有见过梦里的女人。虽然看不清梦里的脸……可我应该确实没有见过她。”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

    梦醒时分，空踉跄着挪下了床，又来到那扇老化的木质窗前，她伸出手，轻轻抚摸那莫名出现的冰凉水渍。

    太阳还没有升起，群山后的天边微微泛着鱼肚白——幸福小镇是一个群山环绕的镇子。

    两三天没有打扫的地板覆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一串脚印就这么出现在其上。

    '穿上鞋子，你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等等！我没让你用带着灰尘的脚直接伸进鞋里！'

    L失态的冲她大叫起来。

    “喔~不好意思唷~没睡醒呢……不要大叫嘛~吵醒别人了喔？”

    少女还在迷迷糊糊，嘴唇微张软着声音应他，像是一滩被打散的史莱姆、粘乎乎的。

    '……看出来你又困又蠢了，这么大声音都没把你吵醒。'

    “嗯……今天时间有点早，反正已经请好假了，不如出门逛逛吧？”

    L又恢复了日常的状态，随意顺口接上：'要出门的话，再去一趟集市，很明显，你糟糕的身体状况已经影响到了你的精神状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枯石这么普通的材料会缺货……但是既然没办法购买到枯石，那就买些其他的基础材料，我来教你制作基础魔药。'

    空的懒腰硬生生半路截住，她好奇的瞪大眼睛，口中发出奇怪的叫声，制作魔药欸！刚刚残余的困倦一瞬间就通通消失了。

    “嗯嗯？制作魔药吗？听起来好有意思！虽然很感兴趣，但是我现在可没剩多少钱了唷……而且旅馆也没有可以用来炼制魔药的容器吧……”

    充满好奇心的人又突然沮丧着扁了嘴，她实在是很好奇魔药怎样炼制，莱内拉小姐给她的魔药太过神奇，很难让人不抓心挠肺啊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L看向她皱皱巴巴的脸颊、毫不留情的嗤笑出声，话语里充满了你也有今天的嘲讽意味。

    '嗤，瞧你那蠢笨的样子，去买就是了。我自然有办法，这种低级的材料药性温吞，根本不需要极其专业的配置。能问出这种问题，恰恰好说明你是个彻底的门外汉。'

    空小嘴撅的更高，不爽的疯狂甩头，像是只幼年野猪一般，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

    “……不要内涵我啦！我就是不懂才要学习嘛！而且感觉您更像是学者的样子……不太像是魔药实践派哝？”

    '真是……难得你也能讲出来能听的话，算了，拿上外衣出门吧，对于早集来说，现在已经不早了，回来的时候吃点什么垫一垫再服用昨天拿回来的药，你手上的那瓶魔药也是，最好不要空腹喝下。'

    “好~好~既然不早了……那我就我先洗个澡！黏糊糊的好讨厌嚯。”

    '……你？'

    “噗哈哈哈哈哈哈，逗你的啦！我随便擦一下脚就出门了喽，洗澡等回来再说呢。”

    空捂住嘴克制的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靠在冰冷墙面上，她还是报复回去啦！win！

    突然被袭击的L翻起白眼，他就知道，连无语都不想再说。

    '你不如直接豪放的笑出声，至少不会像是扭曲的盐渍黄瓜一样。'

    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时候的仇，但是笑得这么开心，大概率是今天之前的……小孩子就是麻烦！

    例行骂完熊孩子，他才不情不愿的拖长音开口嘱咐正在换鞋的少女。

    '哦对了，德安之前给过你一袋钱吧……可娜莎似乎也没收你的药钱。如果实在不够的话，我还是建议你使用它。虽然我可以更改魔药配方，但万般节俭东拼西凑出来的东西，肯定不如原来经典的配方管用。'

    “这样吗……我知道了。”

    空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自然点头应下了L的中肯建议。

    如他所说，少女醒来的时间对于小镇的早集来说略微迟了些，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去。

    不过也真真是巧了，空一路小跑，恰好赶在小贩们打算离去的时间拦住他们，气喘吁吁的在L老练指挥下买齐几种材料。

    “不好意思……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起晚了……麻烦您了，是的，两枝……呃……两枝霍克伦草！谢谢！麻烦您了！”

    少女满头大汗的递出铜币，一边道歉一边不停鞠躬，她实在是不好意思，人家都收拾好临走了、还为了她重新收拾。

    头上裹着鸢尾色布条的镇民摆摆手冲她笑道：“不，霍克伦草不方便存放，所以我们通常凌晨将其采下，清晨售出。我还得谢谢你呢小姑娘，不然这几枝霍克伦草今天中午就要在我的手里枯萎了。”

    “嘿，你这死家伙的嘴原来会说话啊？就看人家小姑娘好骗是吧。”

    围在一旁的另一位妇人说话毫不留情，看着打包材料的男人、嫌弃到直摇头，撸起袖子就抢过材料上手自己打包：“太慢了！让开，换我来！”

    二人拉拉扯扯、空只得抱着其他几样已经购买好的材料尴尬微笑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二位……感情真好……”

    “好个鬼！”

    “好啊？你还敢嫌弃我！”

    这厢她夹在欢喜冤家中间进退两难，那厢L倒是毫不在乎的开始算起账来：'价格比预计的低廉，居然没有用到德安的铜币……不过你自己的钱算是用完了吧，800铜币。'

    '一贫如洗啊。也不知道打工打到什么时候才能存下点，就你这漏勺似的花钱方式……'

    脑内脑外一个比一个难听，空完美的礼貌微笑逐渐扭曲，她好想逃……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什么叫漏勺！这不是你要我买的嘞？'

    '哈？这些东西不是你自己要用的吗？你一会最好别求我教你炼制魔药啊？'

    '我不管！我就要学！你少管我！'

    '……哈？'

    L一言难尽的望向空，她面上依旧是礼貌微笑着，任谁来了都琢磨不出她心中深埋的蛮横无理。

    “欸！姑娘！拿好了，这草娇贵的很，中午就能枯成灰。要染东西就尽快哈！”

    两枝沉甸甸的霍克伦草被妇人打包完毕塞进少女怀中，空急忙给她鞠躬道谢——这位妇人的打包水平的确十分高超，两枝新鲜到还滴着晨露的霍克伦草、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损伤的来到了少女的臂弯里。

    吵吵嚷嚷的镇民们离开了，空蹲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L随意聊着，仔细清点完要购买的材料后，她似有所感、恍然抬起头。

    太阳出来了。

    淡红的朝霞先行洒满群山，翠鸟鸣叫，虔诚迎接着太阳的降临。

    刹那间，天边便被焚烧，壮丽的光亮撒在少女苍白面颊，漆黑的瞳仁颤动，长发随风飘荡，耳畔是清脆的鸟鸣，她亦与世界一同鲜活起来。

    空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是径直落下泪来。

    “太阳……升起来了。”

    '是啊……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