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莱内拉的身边已经快出现实质性的火花时，空才提着同事们硬塞过来的几盒食物匆匆赶到她今天中午定下的地方集合，出乎意料的，缪乐恩也在这里。
今日难得雪停，四周白雪茫茫一片寂静，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漆黑树干平添几分隐秘，只有几人的呼吸声与冰雪被放热器融化的簇簇声。
喜静的龙女确实在寻找静谧角落这方面独有心得，难得她能在这个终年响彻放热器嗡嗡声的城市里找到一片如此安静的地方。
空的眼神骤然柔软下来，有些躲闪的把手上提着的食物递过去，怯弱的偷偷去瞧小孩的反应。
幸好，她没什么反应，总算是接过去塞进嘴里开始嚼吧嚼吧。
从察觉到二人间奇怪的气氛起，不善言辞的龙女便一言不发、直到二人关系没有那么紧绷，莱内拉才不再沉默，拍拍手示意少女回神集中注意力。
“你是想要学习魔法是吗？既然如此，今天就先来测试魔力的类型吧。”
“虽然王国里普遍流传的说法是只有少数人类才能拥有魔力的天赋，可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物体中都含有魔力。只是多或少的问题而已，所谓的'没有天赋'只是一种荒谬至极的误论。只是拙劣的测试方法测试不出来，又没有足够的水平去引导而已。”
“哼，我可不是那种愚昧无知的人。空，你现在集中注意力，看着这杯水。”
莱内拉手心捧着一杯正常的饮用水，奇异的是，明明在坦吉托夫这样特殊的地方，这杯水却完全不受异常寒冷气候的影响，甚至在她的手心里渐渐散发出阵阵热气。
“它会变成什么样。空，想象一下，它只是一杯水，又不止是一杯水。”
“它会变成什么样……？
少女喃喃自语的重复一遍，她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样都可以，空，不要被水这个字限制住，现在、看着它。”
空瞪大眼睛，仅仅几吸之间、莱内拉手心里的那杯水水面居然燃烧了起来！
五彩绚丽的焰火在茫茫白雪中跳动燃烧着，源自亘古的一曲舞蹈，舞者似是在哭，又似是在笑。
创造出这一奇景的龙女自己也怔愣的停止了呼吸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将自己的魔力收回，把饮用水变回普通的水。
绚丽燃烧的……水？这个认知使连一直嚼着东西的缪乐恩都十分惊诧，在她的世界里，魔法是与生自来的生命基本组成部分，因为与生自来、所以反而不怎么在乎该怎么使用自己庞大的魔力，他们天生就会魔法。
像这样改变物体原本性质的魔法，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炙热的能够将水液燃烧起来的火。
少女眨眨眼睛，眼睁睁看着莱内拉又轻松的把火焰熄灭，只需一挥手、火焰就似她身体的一部分般随她心意而变化。
这就是……魔法？
她怯懦着伸出手来，从对方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杯水，却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进一步行动。
“嗤……”
眼前少女堪称蠢笨的姿态使莱内拉几乎毫不留情的嘲笑出声来，明明空在其他时候都一点不显怯啊。真难得，还能看见她这副样子，算是出了口早上的气来。
缪乐恩也悄悄摇摇头，她虽然不知道其他人类在初次认识魔力的时候表现如何，但如果是她来打分的话……她其实不对少女有多大的期待，人类魔法的力量来自内心，只有心里拥有魔法的人、才能真正激发出魔法的天赋。
她从圣地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拥有魔法形形色色的过客见过太多。虽然她的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没有办法总结出什么规律的条件，可她总觉得少女的身上少了什么东西……拥有魔力的人类所必需的。
冰雪融化的细微声响停滞下来，一瞬间，四周安静的可怕，只有风从万里路奔袭而来，回应少女的执拗。
低头思索的缪乐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瞬便抬起头来、墨绿的瞳孔紧缩。她明明想要站起身来做些什么，却又茫然失措地呆呆站立在原地，只是因为恐惧而微微发着抖。
莱内拉的动作则更快些，快步跑到了离少女几步的地方。
下一秒，猛烈的飓风从地上凭空卷起，将少女完全吞噬其中，于是她只抓了一把空。
高达七八层楼、宽二十余米的风旋速度极其惊人，小臂粗细的枯木才被卷入便泯灭成肉眼无法看见的粉末，连最边缘的余波都能轻松划开皮肉。
“风……怎么会……”
缪乐恩摇着头喃喃自语，试图藏到角落里躲避这凛冽的寒风，她不喜欢这样的风……只会使她更加困倦，她不能在雪地里睡着、绝不能。
手上快速展开魔法阵将所有魔法波动与此处的景象掩藏起来，莱内拉皱起眉望向雪地里不停旋转的飓风。
突然落下的细雪飘在她的肩头，于是她恍然大悟的觉察到些什么：“……是暖的？”
“夹杂着雪花的……春风？”
温暖的感觉散去，带着不知名花香的流风渐渐停歇，继续奔赴下一场表演。
缪乐恩首先注意到坐在树枝上的少女，少女单蜷着蹆静坐，愣愣的望向远处，感受到二人视线后才回头望向她们、扬起一个明媚笑颜。
“……最纯粹的雪。”
她唤来了不知何处的春风，卷起地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混着那杯水一同落下，而那些无法融化消失的雪属性魔力、则是被她从原本的雪花中提炼之后通通溢散到空中。
刚刚想好长篇大论训斥内容的莱内拉一噎，默默将所有话头咽回肚子里。
虽然她在感觉到这此刻飘落的细雪中不含魔力时就已经有所猜测了……但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在雪城坦吉托夫里下雪啊？
缪乐恩不受控制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眨眨眼睛好奇的望向空，这么强大的魔力，为什么要下一场雪呢？明明坦吉托夫几乎终年冰雪，甚至有个比本名还出名的别称……
于是二人就这么看着少女探出头测量好自己离地的距离，迟迟不往下跳。
“喂喂不是吧？这可是你自己把自己送上去的啊？”
莱内拉无语的抱起手抬头望着树上的人影。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又控制不了它！怎么就是我自己上来的啦！”
“嘁，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控制不了这破魔力啊？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区区一个魔力属性测试都能惹出这么大麻烦的人！如果不是我手快，你非得把这附近全部拆了不可！”
侧耳听着二人的打闹声，连心事重重的缪乐恩也弯了眼睛。心跳加速的她深呼吸几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随着空几次努力的尝试，她异常成功的把自己彻底挂在了树上，分贝惊人的少女几乎崩溃的大声尖叫起来：“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怕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你有风系魔力还会怕高啊？不能自己把自己漂下来吗！”
不过在她彻底栽倒在地上之前，莱内拉还是慢悠悠的走过来接住了她。
少女惊魂未定的重新站在大地之上，热泪盈眶到只想双手合十感谢世界感谢世上每一个人。
一旁旁观的缪乐恩摇摇自己的小脑袋，果然还是不能理解这样的人类为什么会有那么强大丰沛的魔力，就像是源源不断的泉水一般，几乎和精灵一个水准了。
“真搞不懂……自己把自己挂上去下不来就算了，在雪城下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瑞雪兆丰年嘛……坦吉托夫。”
空回头看向她刚刚挂着的那棵树。那是棵已经快要枯萎的老树，它是这附近最高大的树木，树干漆黑、长势诡异。
哪怕它已经是附近长势最高大的树木。
“瑞……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懂了，空你讲点我们英利柏人能听的通用语言。”
烦躁的思考了半晌，莱内拉这才在缪乐恩的提醒下惊觉这可能不是英利柏大陆的语言或谚语。
少女没有回头解答，只是近乎喃喃自语的询问道：“它们在这里生长了多久？”
“我当然不知道……不如说怎么可能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唔……257年，这是一棵檎木，开花139次。”
缪乐恩越过少女上前去，白嫩柔软的手心抚上树木枝干，任凭树木冷硬粗糙的树皮将她手心硌红。
女孩外表的精灵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这棵沧桑老树的每一处划痕，哪怕从来没有参与过它的过去……她也依然能精准说出这是哪一场风雪的杰作。
莱内拉震惊的张开嘴，她实在是很好奇、这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随意胡诌八扯一个数字诓骗她吧？！
少女点点头，感叹的抬眼望向树顶：“257年……它在风雪里生存了多久呢……？”
“缪乐恩，它的果子会很甜吗？”
“它曾经的果子很甜，不过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
“在格温艾拉大人百年前于此处殒命之后……这里再无四季与丰收。”
莱内拉回头环视着可能再也看不见新芽的城市，坦吉托夫这座城市里含有魔力的积雪起码有百分之八十之多，积雪一年年增高，没有办法全部融解，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大多也被深埋。
始源精灵死亡后、精灵们无意识的聚集造成了这一切，可追根溯源，格温艾拉死亡的原因正是人类的贪欲。
“瑞雪兆丰年……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一种说法，原理……呃，有点长。总之是来年必定会丰收的意思，雪融化之后、这棵沙果也会的。”
少女眯起眼睛、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感受着冰凉的雪花在自己手心中慢慢融化。她有太多的蠢话没有说出，到底还是爱面子。
瑞雪兆丰年……如果雪花们会融化，这些树木也能重新开始生长吗？抽出嫩绿的枝条，来年开出粉色的花，结出沙感甜蜜的果。
她不是愚，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莱内拉小姐身上的秘密早已大约有了个猜测。既然她说这座城市百年之后都没有春天，那大抵是不会出错的。
……真蠢，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却还要抱这样子幼稚的想法。
少女垂下眼睛，不着声色的长叹一口气，幸好其他人不知道她这样的想法，L先生也不在……
“沙果……你们这么称呼它吗？”
缪乐恩浅浅的笑起来：“倒是很贴切。”
脱离二人聊天话题的莱内拉右手摸上下巴，好奇的上下打量起这些其貌不扬的枯树。
“沙果……？为什么这么叫，因为它生长在沙漠地域吗？”
“呃……”
“嗯……”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二人同时沉默，对视一眼后才默契的偷偷笑起来，只留下莱内拉状况外茫然的呆滞原地。
“嗯？嗯！你们笑什么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