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羞恼的重重砸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房间里什么动静都再听不见。

    空轻轻叹气，左手在客桌上随意抽出一把尖叉转了起来，刚才还一片漠然的漆黑眸子渐渐放空。

    起身上前锁好门，莱内拉回身眼神冷淡、剜了还在慢慢喝着茶的少女一眼，嘲讽的嗤笑出声：“你接下来要怎么过？用购买多玛塔的钱？我可不会再借钱给没有脑子的蠢货，离开别人可能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缪乐恩傻又不代表她也傻，那一袋金币的重量明显不对，估计空这个二傻子是连自己的钱也一起塞进去了。

    少女满不在乎的咂咂嘴，顺手捋起自己的头发用叉子挽起来：“可是再过几天我就发工资了耶……在这之前，旅馆的钱我刚刚又付好了一周，只要三餐都吃旅馆提供的餐食，完全没有问题唷。”

    从来没有缺过钱的龙女又是一哽，她缺过食物，缺过水，缺过药物，甚至缺过血，唯独没有缺过钱这种人类社会中最多最廉价的东西。

    无法想象怎么还有人乐于给自己找来各种麻烦啊？

    莱内拉秀气的眉毛拧起来，不解的大声疑问出声：“哈？你有钱为什么要吃旅馆的饭？这家旅馆的饭只有早餐能够勉强入口吧？”

    回忆了一下旅馆餐食面包坚硬的口感，空摸摸下巴，肯定的在菜单上补充上一杯热水，干脆泡水吃好了。

    她还是不太习惯直接吃生冷的食物，尤其点名各种沙拉——肉类除外。

    “毕竟缪乐恩要在人类的城市……生活，总还是有些人类的货币更方便吧。”

    “那也没有必要把你的那部分也一起给她啊？你自己用什么？”

    莱内拉眉头皱的更甚，此刻无比想要撬开少女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简直无法理喻。

    “作为赔礼和谢礼而已——至少别在躲在地下黑市里了。”

    不解的听者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的感叹道：“……这不是舍不得吗？”

    龙女戏谑着环视周围一圈，房间里到处都是是小姑娘生活过的痕迹，来的时候干干净净，走的时候也倔强的转头就走。

    空闻言苦笑的摇摇头，她怎么可能放心？

    哪怕理智上知道缪乐恩一个人流浪那么久足以证明她的本领，可作为半个不称职的姐姐，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想——万一小孩照顾不好自己怎么办？

    小孩长得漂亮莹润，活泼又好动，爱撒娇、爱哭。但是不娇气，遇到小委屈也不爱说，只是自己一个人藏在心里。

    她晚上睡觉有卷被子的坏习惯，半夜醒了给缪乐恩掖好被子又睡着，到后半夜小姑娘没了被子也一声不吭，就这么睡到天明。

    “莱内拉小姐……我当然心疼缪乐恩，但她既然做出了决定，就没有任何挽留的必要，那些都只是废话。”

    “她能自己做出决定，也能自己承担。更何况……”

    少女拿起小孩向旅馆工作人员借来的书，无奈自嘲起来：“我这样的人，也只会给她添麻烦吧……如果不是我主动去询问尤安娜女士还招不招工，或许缪乐恩今天也不会这么难过……”

    莱内拉咂咂嘴，表示自己并不理解二人脑子里的想法：“我不知道你俩自己的弯弯绕绕，难以想象，她要走只是因为尤安娜的事情？”

    勉强平息自己愤怒的情绪，龙女颇为讶异的挑起眉，瞧着少女漆黑的眼发问。

    刚才的一番对话里不难看出，空在有意的推动缪乐恩选择，可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故意将缪乐恩赶走。

    犹豫抉择一会儿，少女垂着眼睛轻声回答道：“话不能这么说嘛……缪乐恩是个敏感的孩子，尤安娜女士的试探只是一方面，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可她确实隐隐约约的害怕我……是我的问题，她主动开口离开也是好事。”

    “她一个人旅行太久了……尤安娜女士的试探对她来说风险太大，还是我思虑不周，希望她之后一切顺利。”

    莱内拉不置可否的耸起肩，她现在还没消气呢，只是胸口没有刚才那么闷了。

    “连缪乐恩都没有你那么愚蠢自大，时间会证明我的正确，空……你不需要和我解释证明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的事情而已。只要钱还干净，你的死活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哈……不过也是，假如我这么轻松的说出来你就会听，那我这几百年大概是白活了。”

    龙女突然疲惫的闭上眼睛，自己喃喃着听不清的话语。

    “……没错，无论是死是活都和我没有关系。假如你明天就死了，我会选择把你身上还有价值的器官全部贩卖，用来还钱。”

    这话可着实有些不客气了，空走神的偷偷想到，不过正合她意。

    “好哦。”

    她嘴角弯起一个惯常弧度，挂上恬静的微笑。

    “莱内拉小姐……谢谢您。”

    龙女烦躁的翻了个白眼，斜着眼去瞪逐渐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别谢我了，一句有用的都不听，嘁，看到你就心烦。这两天自己待在旅馆里看书，除非必要别来找我，我怕我气的失手把你杀了。”

    “还有你的那破魔力，也是让人讨厌的很！不是召唤不出来吗？怎么差点又把房子给掀了？”

    “真是和你一起出现都嫌弃你丢人啊？嘁，等我两天，实在不行就根据你的情况重新画一个在特殊情况下限制魔力的魔法阵，防止你丢人现眼。”

    她恨铁不成钢的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自己正好在附近，就尤安娜模糊不清的态度，今天事情会变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说不定转头就把没什么稳定战斗力的少女丢进地下黑市或者地下拍卖会换成金币，连正常召唤魔力都需要导魔阵的魔法使，天赋真是绝无仅有的差。

    “你这几天给我好好反省，最好能够给我自己想明白……我可没有缪乐恩那么多的耐心教你。”

    空望着望着，却突然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房间内，与之相合的只有壁炉燃烧的噼啪声。

    “莱内拉小姐，其实也舍不得缪乐恩嗳？”

    龙女张着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接怎样的话，半晌才掩饰的转移了话题：“我和她连朋友都不是……剩下的等到拍卖会开始再说吧，嘁，说不能淘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她确实有些心烦，不是因为餐馆的袭击——这点程度的打斗甚至不如去猎杀魔兽有意思。

    明白同伴的内敛与羞怯，空也顺从的点点头，和她温声道别。

    “好喔，那改天见……莱内拉小姐。”

    龙女也关上门离开后，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少女独自坐在沙发上发着呆，直到天色渐暗。

    缪乐恩的性格她有所了解，小孩能够自己做出离开的决定着实让人欣慰，就是现在处理她留下的东西麻烦了些。

    自小孩离开的时候，空就已经思维缓慢的开始一样一样清点桌面上的杂物，思索哪些是应该整理的东西。

    从床脚的食物到门口摇摇晃晃的木质摆件，全都需要收拾。

    那个略显潦草的手工小鸟摆件是上个周末三人一同出行时缪乐恩一眼相中的，她还没发工资，于是便央求着空给她买了下来，满口答应着发了工资马上就会还钱。

    少女好笑的想到，现在小孩倒是不用还钱了。短短一个月时间不长，央着买的东西倒是不少。

    这么一算，还是个比想象中要浩大不少的工程，所以她想了足足一下午。

    在几个小时的寂静中，空恍惚间同样想起了L先生，一个同样离开的人。

    少女尝试着唤出魔力，果不其然、顺利的失败了。

    她面无表情的单手解开胸前束的她窒息的衣领，而后站起身来伸手一把扯开了遮光的帘罩。

    少女走到窗前，出神望着一片银白色的坦吉托夫，这座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

    银装素裹，分外凛冽。

    L先生的态度她不意外，毕竟是见证过那么多勇者冒险的系统，只是一次普通的魔力失控而已。

    可莱内拉与缪乐恩，甚至于其他人的态度都十分奇怪。

    二人从来没有开口质疑过这样的魔力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不担心魔力的失控，没有太多警惕或抵御的情绪。

    而人们害怕她也只是因为她疯癫的行为举止，而不是她身上失控的魔力……这很不合常理。

    好像所有人都有一种默认的认知，这样的力量出现在她的身上理所当然，没有任何的危险性。

    连缪乐恩那么警惕的性子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这不合常理。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系统到底做了什么？她可不相信这样失控的魔力会是她自己天生的能量。别说帮助了，简直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存在于她的身上，随时有可能要了她的小命。

    在幸福小镇时，如果不是L先生出手帮忙控制住，她也许会被这股力量直接吞噬，今天这一次魔力的浓度不高，她还能独自勉强控制，那下一次呢？

    就算莱内拉小姐愿意帮忙暂时控制，那如果没有她呢？

    其他人不觉得危险，可空自己的头快要炸了——他们不怕死她还怕呢！

    刚才莫名其妙的战斗她到现在也还没有缓过劲来，后知后觉的害怕起魔力失控的可能性。

    在坦吉托夫的城市中心、尤里菲斯特拍卖行的对面失控，就算不考虑人员伤亡与金额损伤，大概率也会被当场击毙吧？

    少女扯着身上那身尤安娜给她拿来换的餐厅制服缓缓笑起来，她不会主动开口去提的，直觉告诉她，就算问了也不一定能够有结果，那还不如不提。

    “L先生……N女士……我们……还会再见吗？”

    空面带微笑，低头望向不住颤抖的双手喃喃自语，半晌、她才缓缓解开手臂上的绷带，闭目长久的缄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