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时一样，阵法在最后的时刻完全启动，所有的攻击与魔法都只击穿了二人身后墙壁的残垣。而空则抱着已经昏迷的莱内拉出现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内——L先生给她的地址，想象施法的媒介是房间角落里按照特殊顺序摆放的一堆石子。
从三角形房间狭窄的内部环境与混浊沉闷的空气来看，她判断这里是一处长期无人打扫的阁楼。
手忙脚乱着把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的龙女放在行军床上，少女才分出一点点心思去和突然出现的伙伴分享这趟曲折旅程。
'对龙族特质的诱导剂？真没想到……坦吉托夫还有这种东西。'
L平静的喃喃自语，而后突然怒喝出声，声如洪钟、铿锵有力！
'一群蠢货……！他们真的知道一只拥有原始血脉的龙完全被激怒后能够释放的魔力有多庞大吗？连王国最顶尖的魔法师与其战斗都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就会被贯穿心脏变成它们利爪的功勋，连灵魂都被焚烧，他们怎么敢制作拍卖这种东西？又是谁敢购买？'
'就算莱内拉……那也不是人类能够轻松抗衡的，甚至比起其他龙族破坏力更大些。当年格温艾拉的事情还没有吃够教训吗？嘁，果然人类最丑恶之处就是自大与愚昧。'
如果少女能够看见L现在的表情，那她一定能够发现，男人的脸色也不比她和躺着的莱内拉好多少。
'幸好……这次她还残有理智，失控的范围很小，如果她当真完全失控，才这么点面积的城市……她一瞬间能燃尽数十座。'
空白着脸，手足无措的看着莱内拉四肢上不停脱落的鳞片，短短几分钟，已经褪下了满地的黑色鳞片。
这可不比在幸福小镇那次失控平静，龙女就算在昏迷中唇角也不停溢出大股鲜血，四肢抽搐的程度令人心惊肉跳。
四肢与木板碰触的动静越来越大，空不得已拼命试图压住她的四肢，防止声音太大引起楼下的注意，这个狭小阁楼的下面似乎是个酒馆，她闻见令人头晕眼花的酒香。
万一有人发现了这里的声音而打开阁楼，恐怕他们又将开始一场逃亡。
空不甚绝望的想到，缪乐恩可千万千万要离开坦吉托夫啊……否则她和莱内拉小姐的通缉令一出来，敏感又容易受到惊吓的小精灵可能没什么好觉可睡了，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同伙追捕……
“我不知道……这要怎么办？L先生……我……我能做什么呢？我好像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L皱着眉不发一言，离开短短一个月时间，他完全没想过这么诡异的故事发展，这已经不是还未成长的勇者现在能够处理的问题了。
假如……算了，那是无意义的妄想。
'空，停止你的胡思乱想，你无法处理这些问题，是因为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你处理的问题。'
'让她睡一觉吧，龙的血脉会帮助她自行消化恢复，不用着急处理，这是正常的现象。'
L头疼的这么无奈劝解道。反正处理也没用，他们之前已经试过很多次了……除非是世界树的力量，否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空慌乱擦拭同伴唇边血液的动作一顿，茫然的抬起头向上看，可头上明明空无一物，只有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结的网，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在看什么。
'龙身上的一切都价值千金，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血脉的恢复能力霸道的惊人。是稀世的补药，也是无解的毒药。'
L嘲讽的感叹道：'人们恐惧龙的力量，却又垂涎龙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试图猎杀强大于他们千百倍的生物，莱内拉可是不擅长战斗的，她只是喜欢动手发泄、仅此而已。'
这话就有些熟稔过头了，少女敏锐的想。
“您和她认识吗？”
L闻言沉默一会儿，微妙又轻蔑的嗤笑一声：'我认识她，她可不认识我。'
少女意外的点点头，她还真没想过她这一直神神秘秘的系统愿意回答这个有些冒犯的问题。
'你……'
L还未说出的话卡在喉咙处，他看着少女一点一点靠着身后的墙坐下来，背后的墙壁留下一道微微发黑的血迹。
“嗯……？”
反应异常迟钝的少女回头一望，这才发现自己背上的衣物已经被不知道谁的血完全浸湿了。
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是莱内拉的，或者来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她感觉不到痛，愧疚与绝望咆哮着冲撞进了她的躯体内——如此悲哀。
“啊……血碰上去了，我是不是又添麻烦了，L先生。”
'……没事，这里本来就是驱魔会的秘密据点，用来执行秘密任务的地方，有血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据我所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看见墙角那一堆石子了吗，它们在驱魔会中是一种通用的暗号。'
空瞪大眼睛，她虽然有猜想，能让L先生特地提出来的东西一定有着特殊性和独特的地方，但这堆小石子就算全部抓拢也才她半手之多，又少又轻。
“驱魔会……？魔女吗？”
'驱逐魔女？很久没有听过的说法……你从哪里听来的，驱魔会的魔是魔兽与魔法引发的灾祸，在几百年前的王庭……倒是可能有魔女的意思。'
'虽然因为工作内容私下通称驱魔会，但文书中的称呼统一为末芒会。'
'现在的末芒会隶属于内阁成员黛……'枢纽'，为她所直接掌控，负责处理被预测的兽潮与天灾，一些没人愿意接取费时又费力，还讨不到好处的、关于魔法的追捕任务。名义上属于王国王庭，实际上早已脱离掌控，和大魔法师手下各种乱七八糟的会不太对付，你不必担心大魔法师的爪牙会伸到这里来。'
'从这堆石子来看，上一次这个狭窄的秘密据被使用还是两年前，一次C级追捕任务。'
空面上依旧一副无可挑剔的微笑表情，心里倒是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L先生这一番话信息量可一点也不小，他可能和王国王庭内阁的核心成员、称之为'枢纽'的人熟识，且对现在的大魔法师颇有意见。
他一个系统对王庭内部的了解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多，这也是历代勇者的故事吗？还是和莱内拉小姐一样的奇遇……
而这末芒会……不仅名字不太吉利，在王庭内部的待遇似乎也颇为耐人寻味，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是不太希望和王庭的任何人扯上关系，大魔法师和末芒会都不要——无它，只是天生就对这种公职人员有着莫名的畏惧。
空眉眼一动，支起身来去望莱内拉的情况。
幸好……她的情况确实如L先生所说的一样，渐渐稳定下来了。
龙女四肢不再抽搐，鳞片褪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脸上的表情终于娴静下来。
而本就不擅长战斗与运动的少女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站起来，干脆就这么双膝着地挪伏到她的身旁，用手描摹着同伴静止的侧脸。
她多漂亮，明明是立于世界最顶端的龙、却有着流畅的面部线条，略显苍白也难挡秀丽的唇，笑起来还有浅浅的梨涡，只是难得看见她笑，每一次都要像稀世珍宝一般珍藏在记忆里。
那双如月如雪的眼眸紧闭着，薄薄的眼皮挡不住她的不安宁。空小心翼翼的探头、从一处狭窄的缝隙看向外面，异象消失后，这座城市的武装力量便开始寻找引发灾祸的危险分子，搜寻被困的市民。
覆上了魔法的手提灯亮的令人心惊肉跳，只是被略微擦过眼睛都会导致短暂性失明。
空缩回到狭小的阁楼里，沾着血污的手轻轻覆上同伴不停颤动的眼。
“L先生……我会被找到吗？”
'……你不会，不要有这种麻烦的想法，既然能帮你们逃跑一次，那就还能再有第二次，第三次。'
一手牢牢捂住嘴，少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到喘不过气，眼泪不停的往下掉，仿佛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部呕出来，好让人看看、它们究竟是不是红色？
她没有放下给莱内拉遮光的手，只是小心翼翼的扯了莱内拉厚实斗篷一角裹住自己，流着泪近乎绝望的喃喃。
“如果不是我脑子有病非要在这里停留，莱内拉小姐不会变成这样的……缪乐恩和尤安娜女士也不会受到波及……咳咳！对不起……对不起……”
“L先生，我好冷啊……坦吉托夫，原来这么冷吗？”
转眼望了望外面一片狼藉的景象，男人欲言又止的提醒她：'空……化雪总是比下雪冷的，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你得想办法找个取暖的方式。'
'等，等到深夜，大量积雪融化似乎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所以街边有着不少被停止供暖的放热器，你把它们带回来，我能教你怎么改装。'
'现在先休息一会，保存体力，养好精神，之后要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些——勇者。'
再一次听见这个没什么荣誉感的称呼，少女麻木着点点头，靠在行军床旁闭上眼睛装睡去了，她知道、这种拙劣的演技L先生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没有点破，二人默契的维持着难得一见的静默。
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