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源的手几乎是一瞬间就抚上了他那把与他形影不离的剑，却被空牢牢按住。
“不……我们不能再靠近了。”
他们距离最后一个仓库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可那声尖叫是如此刺耳，几乎让少女心脏停跳。
“……抱歉，下意识就……”
他没有收回手，只是借着微亮的天光去望身旁少女的表情，无它，就算隔着手套，他也还是能感受到手套包裹里手掌的颤抖。
“时间不早了……在汤普利手里被囚禁施虐的女孩可能不只有芙拉伊，我们得抓紧时间撤离。”
是啊，青年抬起头，太阳已经点亮了远处的天际。
这里已经是鉴宝协会的最边缘了，只要趁着换班的一分钟偷偷溜出去，换个方向走就能一路回到闹市区。
清晨的街道人流稀少，空裹着不露面的黑色斗篷走了一路也没什么人注意她。
一路无话，逢源微微偏头去望她，虽然有的人惯会强装镇定，可眼睛不会骗人。
他们有着同样的黑色眼睛，只是通常表达出来的情绪完全不同。
少女总是笑，可笑意不达眼底，漆黑的眼眸就像是没有清晨的夜、也像光触不及的海底，而此刻，他总觉得那片寂静的海里溺死了一个人。
死的是谁？不得而知。
尤安娜没有回小巷里交换情报，不过索恩一行人还是在旭日初升时拿到了几张来自尤里菲斯特拍卖行的纸质情报。
根据人鱼鳍被盗当天的现场情况，以及尤安娜负责人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袭击者的身份。
塔吉南是一支十分特殊的雇佣兵队伍，成员大多都是人类与长生种相结合诞下的混血儿，在领导人福斯巴鲁的牵线搭桥下长期受雇于各类贵族，不接取无身份之人的雇佣。
昨夜守在人鱼鳍旁边的守卫或多或少几乎都有着长生种的标识，他们打算在监察队到之前最后一晚上使用防追踪的魔法阵离开。
而防护之所以如此严密，就是为了确保他们精心设计的联结阵法不会出现任何错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素来只在王城或联赛上活跃的塔吉南会出现在这里，可毫无疑问，一旦他们离开了坦吉托夫，就算是王庭也不可能在一群贵族的手下将塔吉南抓住。
总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帮助他们，好掩盖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手笔。
索恩激动的啐了一下，破口大骂福斯巴鲁是只甘愿被饲养还自觉高贵的野狗，如果有别的选择，没人愿意整天把头拴在裤腰带上过活，每一笔钱都像是自己的棺材本。
同为雇佣兵，却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讨好贵族，还非要将人们分出个高低贵贱。
他说怎么会有那么多令人难以招架的武器，甚至是王庭出品的小型火炮。
而鉴宝协会中另一批客人，也是他们的老朋友了。
如果说雇佣兵是劫，那盗贼就是窃。
比迪卡是个十分出名的盗贼，明明没有魔法，却还是能把保护拍品的人们耍的团团转，当年坦吉托夫那次规模惊人的追捕行动足足进行了一月有余，最后依旧没有将他捉弄归案。
这次负责将人鱼鳍瞒天过海运输到鉴宝协会中的恐怕就是他，一个个子不高的精瘦男人。
空和逢源走进小巷时人们短暂的沉默了一瞬，像是等待判决的囚徒。
“东南角落第七号仓库，芙拉伊还活着，但具体情况不明，猜测可能还有其他被困的少女。”
“我们没有办法再继续靠近仓库，无法确认芙拉伊的具体情况。”
少女揉了揉太阳穴，又是一个通宵、她头疼的像快要死了似的，一抽一抽的麻痹感翻涌而上。
男人脸色难看，将手上几张薄薄的纸递给二人，示意他们看完。
“芙拉伊等不起。”
还未看完手里的情报，空便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在她已经失踪三周左右的情况下，都一天都是多一分变数，今天占卜的结果是活着，明天可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可塔吉南里面都是一群混血的杂种……！远远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佐伊他们已经……我不能冒这个险再继续葬送其他兄弟。”
一个少了一只手的男人叼着烟草骤然站起身来，一脸愤怒的望着索恩。
他猛然上前几步，青筋暴起、重重一拳就要砸到这个犹豫不决的男人脸上。
“皮索叔……冷静。”
一声铮响，逢源未出鞘的剑与空淡青色的魔力都横在二人中间。
甩了甩被剑鞘震麻的拳头，皮索把嘴里叼着的烟草一吐，回头恶狠狠瞪了瞪，抬起手就要冲二人挥拳。
“皮索！”
眼看着他还想对俩小孩动手，索恩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拳打上对方肩头，他们二人的事情而已、没必要波及其他人，更何况是两个根本与此无关的小孩子。
“现在知道动手了？那刚才你他娘的干什么去了？”
独臂男人回身又挥出一拳，直直朝着索恩的面门冲去！二人纷纷滚到地上，毫无体面的扭打在一起。
“芙拉伊是你捡回来的没错，可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姑娘！她老爹死了还有我们呢，你不去我们去！佐伊要是知道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被汤普利这个狗娘养的杂种这么对待，非要从地狱里爬出来杀了他不可，然后下一个就是你这个孬种！”
“你他妈有能耐你来啊？早些时候怎么见不到你去和那些说的比唱的好听，做的畜牲不如的杂种打交道！”
“是，我是不如你孬种，我他妈的有骨气干不出来看着自己女儿被欺负这种事情，就算死了我也要死在去接芙拉伊的路上！你他妈明白吗！孬种！”
“我们根本不怕死！本来就是烂命一条，芙拉伊才多大？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待在那个杂种手里！你对得起佐伊吗！”
“我——！”
成功死死压制住对方后，索恩话音一结，高高举起的拳头也僵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小巷里原本坐在暗处休息的人们纷纷缓慢的站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走到阴影之外，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我还真是好运，坦吉托夫特殊的魔力浓度为我劣质的手段打了掩护。”
有人上前将纠缠的二人分开，空只觉得自己的头疼愈发严重，靠墙眯起眼睛望着踉跄起身的索恩：“……尤里菲斯特拍卖行会这么让他们离开？”
男人脸上的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擦着嘴角的血迹抬头望向少女：“他们也有自己的顾虑……汤普利这张利益的网波及到太多人，想要在这拍卖之城里谋利，或多或少总是要经过他的手，只有尤里菲斯特拍卖行是个例外，太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似乎与末芒会有些关系。”
“总之……尤安娜不会真的出手的，这才是我不愿意去白白送死的原因。”
“怎么不会？老索恩，没想到你也有失魂落魄的这一天啊。”
话音刚落，皮索的拳头还没来得及重新捏紧、尤安娜就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这处狭窄的小巷，妆容精致的脸上有些疲倦，却难掩轻松愉快的心情。
“刚刚得到消息，原本的监察队被调派前往另一处执行紧急任务，这一次来到坦吉托夫调查的队伍是那位大人亲自指派。”
她眼神微妙的环视了一番小巷，大概猜出了尴尬气氛的原因。
“不用担心，我们只需要拖，拖到那位大人的支援赶到。”
女人转头望向一旁晃晃头正不知所谓的少女，语调轻松的开口：“空，我需要你帮忙。”
少女一哽，虽然原本就打算随机应变，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可这么直白的邀请……她的照片可还挂在通缉令上呢。
“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话，你不需要担心，只是大魔法师发的通缉令而已，不会有人逮捕你的。”
连大魔法师都不放在眼里……空呼吸一滞，有这般能力的人，以她浅薄见识来看，恐怕只有末芒会了。
索恩怔愣的站在原地想了想，不可思议的开口发问道：“你的意思是……尤里菲斯特拍卖行打算行动？”
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明艳风情的女人笑得微妙。
“说不上拍卖行的行动，只是我在等待能够真正处理这件事的人到来罢了。”
“王级人鱼鳍是在我手里被劫走的，我理应将其追回。”
索恩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干巴巴的说道：“我以为你们不会和监察队有所接触。”
“如果是魔法协会派出的监察队……那现在尤里菲斯特拍卖行的安保负责人兼头号鉴宝师可就没有时间站在这里和你们闲聊了，获得具体情报之后就得争分夺秒不计得失全力将人鱼鳍劫回来。”
尤安娜浅笑两声，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正因为是那位大人的人来处理我才不用现在就冲进去和他们拼命。”
“只是闹一场而已，用不着拍卖行的老家伙们赶回来解决，我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总还有些可以用的人。”
她娴熟的一把搂过少女，将一脸讶异的小姑娘搂进自己怀里，帮她整理摘下斗篷后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
“你看，空不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