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青青杨柳岸,悠悠草木香。

    立冬后的天,难得晴色正好,金灿灿的日光洒落印的河面波光粼粼,正如岸边那升起的点点焰火明亮又绚丽。

    ‘噼里啪啦’的灼烧声炸在温乐言耳边轻脆又突兀,焚纸时周遭无一人吭声,只睁着眼瞧着那满满几大盆的冥衣被燃烧殆尽。

    “都拿好吧,这些衣裳也够你们穿的了,来世若是投了个好胎可别忘了照顾好自个。”燃起香烛,秦管事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一刻明亮的火光照在他面上,红光看着虽喜人,可眼中的愁苦却只增不减。

    这头的秦管事带着人烧衣,另一头随行的丫鬟们则挨个摆上瓜果贡品,见此温乐言她们也没闲着,一块儿上前帮忙。

    墓前等寒林商上完香,一扭头正见温乐言忙活着糕点,大步上前道:“走前姑娘可愿去上一柱香,也算一表哀思。”

    “也好。”

    伸手接过寒林商手中的香,温乐言没再拘谨,行至墓前先是拜了三拜,方抬起左手挨个上香。

    也是在这时候温乐言才看清面前这些墓碑上有些竟是没刻逝者名,只知是战死的大渝将士。

    “将军,这些墓碑?”

    寒林商回:“如你所见,这里埋葬的都是死在战场上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有些发现时已经面部受损严重辨别不出身份,我们也曾试过为他们寻亲,可到头来却无一人认领。”

    有名有姓的将士们即便战死沙场,也有亲人将他们的尸身带回故土安葬,每年寒衣节时更会为其焚香祭拜,安抚亡魂。可唯有这些无名英雄们,累累白骨埋入黄土却无人知他们究竟姓甚名谁,何其可悲。

    温乐言自小便知如今大渝的安宁,是无数将士们付出鲜血换来的,却不知在那般惨烈之下,还埋藏着这样的哀伤。

    “一恩得一报,但愿他们来世能长寿安宁。”

    ……

    待盆中最后一片冥衣焚尽后,这日祭祀也算成了。

    等周遭打扫完毕,转身回车时,温乐言瞥见另外几车上满满的御寒衣物问,“那些可是要送往边关,给将士们冬日御寒用的?”

    离了墓地后,秦管事面上稍带了些喜色回,“那些不是,给边关将士们的那几车早早就送过去了还是陛下特意吩咐的,不过走前将军又添了几车怎么着也够了。至于这些则是留着分发给京城内那些流民的。”

    “京城中怎会有流民?”温乐言于京城数年,印象中还从未在城中见过任何一个流民。

    事关顺承帝声誉,秦管事闭了嘴没敢回。

    身侧寒林商却是冷冷的发声,“他说的流民,指的便是乞儿,城中之所以看不见,不过是因为他们都被赶到了睢河以北。”

    睢河,一条横穿整座京城的大河,若以贫富区分睢河以东最为富裕,也是足足的天子脚下,朝堂官员大多居住于此,包括如今的崔府与富商温家。

    略次些的就是睢河西与南,那两处平民百姓居多,中小商户也不少,虽不比东边繁华,却也是一热闹地界。

    最后除这三地以外,睢河往北却是极少问津,只因那地留有不少旧时的烟花柳巷,可惜因不够繁华而被摒弃。加之另三地排外厌穷的缘故,不少乞儿也纷纷来此避难,久而久之,此地倒是成了穷苦人们的避难所。

    听着寒林商娓娓道来,温乐言不禁哀叹,“此事我竟从未听说,京城如此繁华,难道那位就从未想过改善?”

    寒林商:“从前想过,但收效甚微又实在麻烦,此后便再没动过了。”

    温乐言沉默。

    自先帝驾崩后,顺承帝登基至今已有二十余载,可城中百姓除了知晓这大渝换了位主子外,旁的功绩也说不出来了,虽无过却也无功,更非明君。

    驾车回府后,随行的将士与丫鬟们多数回了将军府,余下的几人则跟着去了睢河北地。那地脏乱污秽,温乐言本不该同去,可见她实在坚持,寒林商也只好答应。

    比之来时,第二趟的车马要少了许多,沿着街道走至交界处再往北走,就到了睢河北部,也是京城边界。

    这头将军府的马车刚拐过弯,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吵嚷声。

    “快走快走,崔府要施福粥了。”

    路人不解问,“施粥?且不说这崔解元的妾室怀有身孕不便出行,前不久又刚与其夫人和离,今日又是谁来施粥?”

    “自然是那温家二小姐了,依我看,这温家有意将那二小姐一并许给崔解元呢。”

    回应他的是路人酸溜溜的一句话,“这位崔解元倒真是艳福不浅呐。”

    ‘温二小姐,陶婉?’

    温乐言撩开帷裳一看,近处临时搭起的粥棚内站着的俏丽女子,不正是先前温家前不久刚认回的陶婉。

    今日的她同样着了身素衣,收紧袖口,笑语嫣然的为百姓施粥,此粥是以糯米、赤豆熬制而成的福粥,有祈福之意。

    按理说每年立冬,天子都应率三公九卿行迎冬礼,奖赏战死将士抚恤其家眷,更不用说基本的赐福粥,送寒衣。可大渝自多年前国库亏空停过几回后,就再没如此过,久而久之,这事也就被百姓淡忘了。

    而此刻陶婉以崔明珏的名义施粥,虽只有一日,但其用心却是路人皆知。

    可即便如此,来领粥的百姓依旧不少,就算不缺钱,想必也没人会放过免费给的好东西,因此,这好名声崔明珏是赚定了。

    寒林商出现时,街上静了一瞬,率先开口的还是最怕他的陶婉,每每对上他那双黑色的瞳孔,陶婉总是禁不住一抖,面上却还是带着笑,“寒将军,今日是寒衣节,来碗热粥吧,暖暖胃。”

    陶婉会武功这事,寒林商早知道了,可对此他还是恍若未觉的搭着茬,“不了,还有事,后会有期。”

    说着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欲往前走。

    可被他如此冷待的陶婉却是盯上了一旁的马车,她知道车内的定是温乐言,“听闻将军已有心仪之人,不知车内坐着的可是那位姑娘?”

    此话一出,周遭百姓皆吵吵嚷嚷了起来,毕竟寒林商回朝那日宫里就传出皇帝要把元宁公主许给他,可话刚说出口就被寒林商拒了,更是自称配不上公主千金之躯,想来定是为了车内的那位姑娘。

    眼见着百姓们口中已经开始暗暗猜测,车内温乐言不愿让寒林商被如此议论,欲起身下车却被车头坐着的将士拦住了,“姑娘莫急,不过几句闲言碎语,这点事将军还是能应付的。”

    话落,但见寒林商目光一凌,厉声道:“若诸位真有事,午后可去将军府一见,届时本将军一定恭候。”

    这将军气势一出,昏了头的百姓才意识到在他们面前站着的可不是什么寻常人,而是战功赫赫的威武大将军寒林商,顿时白了脸战战兢兢。

    见此一旁的温良枓禁不住出声,“寒将军,我想这些百姓也是一时冲动,闹到去将军府倒是不必了。”

    寒林商挑眉,“阁下是?”

    温良枓抿唇拱手,“…在下温良枓,上次在崔府我与将军曾见过一面。”说着,温良枓暗暗扫了眼马车。

    “哦,原是温公子。”寒林商似刚想起这事,“许是初次见陶姑娘时的印象过于深刻了,乍一见公子站在一旁倒是让本将军误以为温公子也是来京城寻亲来了,这才一时没认出,还望公子见谅。”

    嘴上说着‘见谅’,可寒林商高坐于马上的姿态却是丝毫不减,似是在时刻提醒着二人他们之间的差距。

    温良枓知寒林商这是在暗指温家为得‘亲女’,而弃养女的行为,心中羞愧不甘却又无法反驳。

    可陶婉却不似他这般想,对着寒林商福了福身道,“当日之事小女还未谢过将军,若非将军,恐怕小女至今都未能寻得亲父,在此先谢过将军。”

    陶婉福身时,寒林商瞧见她发间还簪着那支梅花簪,不由得目光渐冷,“姑娘记得便好,日后还望姑娘如今日般多做善事,切莫懵了良心才好。”

    寒林商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直打的陶婉面上臊的慌。

    然而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寒林商已经骑着马离了粥棚,对她当真半分情面都不讲。

    瞧着人就这么走远了,陶婉气的险些绷不住面上的端庄,“这寒林商倒真是无情的很,我这簪子他竟是连问都不问就这么走了。”

    温良枓,“或许他只是不稀得理你。”

    陶婉眯眼,“你别忘了来此的目的,若我不成功,你们温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温良枓眼中恨意不闪而过,“是。”

    ……

    这头,马车内的温乐言回想起方才一幕不禁问道,“将军,那陶婉发间的簪子……”

    寒林商知她想要说什么,“那簪子是假的。”

    “假的?”温乐言惊疑。

    “是,不过是用和田玉做的仿品,无需在意。”

    早在陶婉入将军府后的当晚,院里丫鬟们就依照着寒林商吩咐点上迷烟取了那碧玉簪一瞧,也是在那晚他才确定这陶婉是假的。

    因温乐言极少将那碧玉簪带出,因此很少有人知她所用的玉比之普通玉石更为清透油润,在普通日光下瞧着二者是极为相近,可若是夜里就着烛光细瞧便会发现,温乐言手里那支竟是毫无杂色,不仅如此更能透过玉簪窥见一丝跳动的烛火。

    寒林商虽不知温乐言那支碧玉簪究竟是何种玉石,但那般的通透,却也成为他认人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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