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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你说你不爱她,这话其实是骗我的,对不对?”

    袁可嫣有时当真看不透崔明珏,上回汤药一事她分明下毒暗害温乐言,可崔明珏知道后也只是轻飘飘嘱咐了几句就再无旁的了,为何这回却对温乐言的事那般上心。

    “我与她已经和离,爱与不爱的重要吗?”

    “于妾而言,这便是第一要紧事,事已至此相公难道还想再骗我吗?”袁可嫣垂泪哽咽。

    见她心伤至此,崔明珏小心将人扶起,“为夫何曾骗过你,不爱便是不爱,更无旁的。说到底她也是我发妻,若当真对她无动于衷不闻不问,岂不成狼心狗肺了。”

    袁可嫣抽抽噎噎的起身,满目泪光瞧着分外的惹人怜,“相公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

    这一刻,崔明珏于火烛旁展眉浅笑,暖暖的烛光打在他面上照亮了他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就连吐露出口的简短言词,都好似带出了一丝温度。

    “好,相公说的我便信。”

    简简单单一句话,袁可嫣应得毫不犹豫。

    将人打发了后,崔明珏扭头就出了北院,同时他也知道了今天温乐言被太子接进宫的事。

    “荣君都被陛下禁了足,怎么还能差遣禁卫军,怕是其中也有皇后的手笔吧。”崔明珏一掸衣袖,有些拿不准崔荣这般做的用意。

    太子虽说也有一部分领兵权,但要想将禁卫军调出宫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陛下的虎符或圣旨,光靠嘴又能说动多少。所以其中皇后常氏必定出了不少力,只不知这事是否与柔妃一案有关。

    “那老爷,这事您打算怎么办?”严管家不确定的问。

    崔明珏紧皱眉头,“无需理会,不过进一趟宫,不会出什么事。”

    说着就踩着步子走远,可没多久又回来了,“趁现下时辰尚早,倒也可以去瞧瞧。”

    严管家无言以对,“是……”

    心中却是腹诽:您这一出,还真是够口是心非的。

    同一时刻,崔府、将军府皆派出了马车赶往皇宫,却不知温乐言在东宫的境遇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

    因前不久太子崔荣被顺承帝禁了足,东宫中负责伺候的宫娥太监们,一夜之间便少了大半。同时宫门处更是多了十来名护卫,瞧得出柔妃一事终是让顺承帝对太子动了怒。

    ……

    下了软轿后,温乐言一抬首就瞧见那印照在暖阳下的朱色殿门,檐下挂着一块镶着金边的牌子,上头写着两个烫金大字:东宫。

    宏伟的殿宇伫立眼前,使得温乐言一下子失了言语。

    说到底她不过一富商之女,哪里见过太子居所,更猜不出她与太子之间又是何时有了交集。

    “……”

    “娘子,殿下在院中已等候多时。”身旁的荷花还在催促着。

    即便不愿,可此刻事实已摆在眼前,饶是温乐言心中再百转千回,待眼前朱门一开,她也只有屈从的份。

    一步踏入东宫,温乐言四下一瞧,这殿内立着的宫娥太监寥寥无几,需得走上几步路才见着一人。

    她心下不由得感叹:堂堂储君之所,竟是意外的僻静清幽。

    再抬步往里走,入目可见,东宫规格虽还是沿用了宫中一贯的布置,可摆设却意外的少见,比起那些琳琅珍宝,更多的还是文人字画。

    扫了那画中山水几眼,温乐言没在前殿见着太子,只得迈着步子大胆入内。

    跨过前殿便到了后院。

    比起前殿的逼仄,压抑,后院中却是花卉繁多,满院飘香,踩上脚下灰白色的石板路,温乐言的心里也不由得松快了些。

    待走上几步路,绕过殿门处那片假山,温乐言却发现在后院右侧有一碧色荷花池。池旁还坐着一素袍男子,他宽衣窄袖,乌发披散,一张脸温润如玉,正埋头鼓捣着什么。

    见院中并无宫娥太监候着,温乐言思索片刻还是轻着步子上前,待凑近后她才发现男子正执着一支玉笔于纸灯上奋笔疾书。

    因男子过于认真,丝毫不知那池边浅水早已沾湿了他的鞋袜,深色靴子一下子如染了墨一般,变作上下黑灰二色。

    可男子对此却毫无所觉,依旧落笔于纸灯上写着诗句,密密麻麻的,数也数不清。

    等到他手边十来盏纸灯皆被墨色涂抹时,温乐言本以为这些纸灯会被拾起以作备用,却意外看见男子一转手将那些纸灯尽数放入了水中。

    因灯是纸做的,没多久就在水中碎裂,整个纸灯就这么没入了水中消失不见。

    紧接着,男子似是觉着有趣,就这么一个接一个乐此不疲的放着,端的是洒脱自在。

    恍然间,温乐言似乎瞧见了一位泥而不滓的清雅学士,而非是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

    纸灯尽数没入水中后,温乐言瞧着水底不断啄食着灯纸的鱼儿略有困惑,却被崔荣一语解惑。

    “这灯纸由糖所做,就算让它们吃下肚也不妨事。”

    温乐言侧眸,正对上崔荣的一双笑眼,当即俯身作揖,“民女温乐言拜见太子殿下。”

    细细打量着温乐言的面容,崔荣大步走近,远看时还不觉得,一走近他才发现眼前姑娘的个头比他还要矮上四寸。

    见此,他不由得双眼微眯,凑到姑娘耳畔道了句:

    “从前你便比我高了一寸,如今孤才发觉原来挺直了背看人头顶的感觉这般好啊。”

    崔荣这话说的乐呵呵的,略带调侃,温乐言虽垂着头应着规矩没敢瞧他,却也听出这东宫太子竟是在嘲讽她个矮。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温乐言一时间也顾不上了,当即仰高了脖子瞪着眼前人,“殿下邀民女来此,便是为的这个吗,既如此,民女还是尽早回去的好,以免一时间受刺激过度犯了心病。”

    说罢温乐言就欲转身走,她算是看明白了,什么东宫太子,不过就是个善调戏女子的泼皮。

    见温乐言说走就走,崔荣也慌了,伸手没敢牵她的手只得扯住人衣袂,“孤错了,是孤口不择言恼了你,乐言别生气了。”

    本就是初次面见太子,又见崔荣如此亲昵作态,温乐言猛然记起眼前的可是东宫太子,顿时吓得连气都不敢生了,“殿下自重。”

    一句‘殿下自重’惊得崔荣松了手,垂眸望着眼前满目生疏的女子,崔荣张张嘴一下哑了嗓子,“乐言,你不记得孤了吗,少时在廊石桥上,你我曾一块放过花灯……”

    廊石桥?这地温乐言倒是记得,可花灯却并无印象,“乐言自小便被娘亲居于宅内,不曾出过家门,更不曾放过花灯,殿下可是记错了?”

    本是老老实实的开口,可一抬眸对上那人哀切的眼,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

    犯着泪意的双眸紧紧盯着女子,看清她眼底困惑不解后,崔荣只觉心下一沉。

    见崔荣已是神色萎靡,温乐言一时间心有不忍,“殿下可是认错了人,兴许殿下所言的是另一位姑娘?若是殿下还记得那姑娘名讳,乐言倒也可帮着殿下寻上一寻。”

    崔荣摇头,他与温乐言虽已有数年不见,倒也不至于将人错认。儿时在廊石桥的几日时光是短暂,他却不信温乐言会这般轻易的忘却。

    思及此,崔荣不甘心的再问,“乐……娘子当真不记得了?儿时在廊石桥旁是娘子救了孤一命。”

    崔荣目露渴盼的望着眼前人,所收获的却依旧是一片沉默。

    此时他方知原来他挂念了这许多年的恩情,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擦身而过。

    “也罢、也罢……这几日还请娘子安心在侧殿歇息,没有孤的口令,旁人是进不来这东宫的。”

    “殿下何意?”

    “廊石桥遇刺一事孤已知晓,既然在宫外无人护得住娘子性命,倒不如进这皇宫大内,孤不信十万禁卫军还护不住娘子一条命。”

    温乐言恍然,这东宫太子竟是要将她拘于此地,忙道:“殿下,这怕是于理不合。”

    哪知崔荣却是不容分说的出了院门,将温乐言锁在了里头,“娘子先待在这,等风波过去,孤自会放娘子出来。”

    说完,崔荣摆袖离了中院,丝毫不顾身后温乐言唤的一声声‘殿下’。

    瞧着崔荣这般行事,荷花却是有些踌躇不定了,“殿下,您这样做,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怕是就不止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崔荣侧目,“荷花,你该知道,孤救下你这条命,不是为了听你多嘴多舌的。”

    荷花闻言赶忙跪下,“殿下的大恩,奴婢莫不敢忘,只是殿下如今已惹了陛下厌弃,又何必再多生枝节。”

    对此,崔荣只是回了句,“救命之恩,当的如此。”

    一句话说的荷花哑口无言,却也不禁好奇,崔荣身为储君常年居于宫内,与那温家女何来的恩要报。

    ……

    自前几日柔妃被害,太子崔荣就被顺承帝厌弃,至此拘禁于东宫,再不得出。

    至于柔妃之死为何会牵扯到储君,外人不得而知。可宫里人消息便利,却是知晓皇帝不过是因宠妃与太子有染,所以恼羞成怒。

    虽是如此,可太子终究与柔妃一案有关,所以在真相大白前,太子若无法证明自己无罪,那么这储君之位怕也是岌岌可危。

    外人总道太子荣君虽生性温厚,奈何胸无大志,整日只知享乐,堪为储君。

    却不知于他们心中毫无大用的一国太子,有一日也会为了少时恩情,公然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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