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因顾及着男女大防,玄佛寺的两客寮房外隔了一座小小的庭院。

    银装素裹间,有一细小清泉于墙角石缝间穿行而过,只进了数步,就被这飒飒寒风拂过成冰,堪堪止在了那高大的白梅树前,树影摇曳下片片白花散落,却余清香袅袅。

    望着这院中美景,温乐言懒懒的斜倚在窗边浅浅一呼气,轻嗅着满鼻淡淡的梅花香,只觉满腹哀愁都随着此景烟消云散了。

    只是在这馥郁芬芳间,却意外裹挟了一丝不合时宜的烟火气。

    紧接着没等温乐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滚滚浓烟就从寮房东侧升起,黑色的云烟直冲云霄,似白纸泼墨,险象横生。

    “走水了!快来人啊,寮房走水了!”

    近处,年少僧侣的一声喊惊醒了温乐言,此时的她哪还顾得上什么偷听签文,开了寮房门就瞧见了隔几间的女客寮房正被熊熊大火吞噬。不过几息之间,偌大的寮房就被焰火灼烧的黢黑潦草,一凑近那浓烟又会熏得人直咳。

    捐了香油钱赶来的小桃哪知道自己不过刚离开一会儿,这寮房就出事了。

    火焰蔓延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临几间的寮房就都被浓烟充斥着,就连另一侧的男客寮房也不例外。

    “娘子,咳咳、娘子你在哪儿?我是小桃!”于浓烟中快步穿行,小桃本欲找着温乐言带她离开这儿,却怎么都寻不到人。

    找了片刻后,小桃没发现温乐言的踪迹,却意外碰到了寒林商。

    见着小桃孤身一人,寒林商没看见温乐言一时有些急了,“小桃,你家娘子呢?”

    小桃眼角含泪的摇头,“将军,娘子她怕是还没出来呢,眼下这火势也已经越来越大,还请将军救救我们娘子。”

    一听温乐言还没出来,寒林商心下一沉,“我会的,我一定把温娘子安全救出来。”

    说罢,寒林商不顾僧侣们的劝阻,顶着寒风逆行于人流间,直入那滚滚浓烟处。

    ......

    当火海翻涌时,人人都急着往外奔逃,可唯有温乐言盯着那亮色火焰只觉周遭一片昏沉。隐约间,她似乎瞧见在那火海中,有一看不清面容的妇人正执着玉栉为膝前女童梳发,言语间带着笑。

    “娘的笙笙这般娇俏,待到十年后及笄,定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女童仰高了脖子嘻嘻一笑,偏琥珀色的眼瞳于火焰下亮如星辰,“大美人?就跟娘亲一样美吗?”

    “是啊,说不定比娘还要美呢。”

    “哇,那笙笙要做漂漂亮亮的大美人!”

    ......

    耳畔,女童轻灵的笑声犹如在耳,待温乐言再睁开眼时只觉周遭一阵眩晕,堪堪扶住门边才没有倒下,“这是、又梦魇了?”

    手背贴上滚烫的面颊,那上头惊人的热度让温乐言都有些心惊,随后还没等她喊出声来,就被这滚滚浓烟呛得直咳,“救...咳咳、咳咳咳......”

    也因温乐言这一声声咳嗽,让急入火海的寒林商很快在寮房一侧找到了她。

    “温娘子?笙笙?”冰凉的手触及女子鬓边的虚汗,寒林商惊吓一般赶紧收手,“温娘子,事急从权,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说完,寒林商没等她回应,转身利落的将温乐言背起,迈着步子就急急冲出火海。

    可惜,这一次玄佛寺大火着实来的诡异了些,明明火焰源头已被解决,可蔓延到其他寮房的火星子却如野火燎原一般,烧个不停,以至于临边几间寮房都成了一片火海。

    随着浓烟愈来愈多,眼前的路已然看不清了,耳边僧侣香客们的呼唤声亦是络绎不绝,可寒林商却还是强定下心回忆着来时的路。

    “温娘子别怕,这浓烟虽多,但寺中僧侣已在施救,你一定能够平安出去。”

    虚弱的趴伏在寒林商背上,温乐言靠着寒林商给的那块湿帕子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清明,呼吸间也好受了许多。

    “寒将军怎会来救我,前几日不是还时刻避着我吗,今日倒是来了。”

    这话,温乐言说的略带怨念,她犹记着前些日子总被寒林商避而不见,明明是为着小枝的事,却还是连面都不露,只派了秦管事回话。

    听着背上女子似委屈的抱怨话语,寒林商垂了眼眸道歉,“抱歉,那几日是我小人之心了,小枝的事也该一早告知娘子,不该让娘子忧心的。”

    寒林商的道歉来的直白坦诚,倒也让温乐言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侧着头埋入大氅上的毛领,“......今日,多谢将军搭救,待回去后乐言必重金答谢将军救命之恩。”

    这话说的寒林商脚步一顿,眼角暗暗泛起红,“...不必,不过是举手之劳。”

    “......”

    沉默间,二人只听得周遭人群在不断吵嚷着,以及那从未停歇的‘噼里啪啦’的火焰灼烧声。

    紧攥着大氅上的毛领,温乐言咬唇心中难过时,手不自觉使劲就不小心揪下几根毛来,“将军来救我时,我听到了将军唤的那句‘笙笙’,所以,将军这是又将我当作是‘笙笙’姑娘了吗......”

    寒林商垂眸哑言,一双薄唇被他抿的泛了白,“温娘子,我可以唤你乐言吗?”

    背上,温乐言别别扭扭的应是。

    “乐言,正如你所知,‘笙笙’于我而言弥足轻重,是我这辈子都放不下,更逃不开的执念。可无论你是不是‘笙笙’,我对你的心动是真,关切亦是真,这一点我骗不了自己,更无法骗你。”

    在来之前,寒林商也扪心自问过,如果温乐言真不是‘笙笙’,他该当如何,又是否会后悔?

    雪地自罚时寒林商始终想不明白为何爱者、念者的区别会让他这般痛苦,也许当初对‘笙笙’的执念除却那份救命之恩外,余下的不过是落魄时对于温暖的不舍,以及当时失去的痛苦太重,才让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可对于温乐言,初时是试探,是观望。后来的那一抱才是真的心动,直到自己知道她就是‘笙笙’后,这份心动又不可避免的沾染了过去的影子。

    直到后来,温乐言的坦白让他一场欢喜终成空,矛盾错落间,才恍然发现心底残留的始终有那一份心动。

    那时他想,是不是‘笙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她是‘笙笙’,寒林商会欢喜,亦会心怀感念。可若她不是,他也不会后悔,只因那份心动已经深入心扉,想抹都抹不去了。

    ......

    男子面上的忐忑与心动,此刻在温乐言眼中看的格外分明。不知为何,瞧着他眸中神色,温乐言只觉藏在心底几日的苦闷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缕缕的欢喜。

    “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被温乐言侧着头问,寒林商耳根臊的通红,“自是当真。”

    “好吧,将军既如此说,我便信你。但日后你若是骗了我,我可是要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不愿再见你的。”

    “好,都如乐言所说。”

    这一次寒林商毫不犹豫的做了保证,同时背着温乐言的臂膀托举的更紧了些。

    趴在寒林商背上,瞧着身前男子光洁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以及微薄的唇,温乐言一声轻哼,嘴角慢慢绽出一抹笑。

    寒林商的前半生一直是在军营里度过,曾经的满身污秽与面上虚假的笑是他摘不掉的面具,那时他总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可此时此刻他却尝到了两情相悦的滋味,那样的欢喜甜蜜,心里的甜更是浓的不需要压,就满的溢出来,止都止不住。

    “乐言,能认识你真好......”吵嚷间,有人浅浅说了这么一句。

    温乐言眨眼,“什么?”

    寒林商笑着摇头,“没什么。”

    片刻过后,寒林商还是寻到了出路,带着温乐言从火海里冲了出来。

    见人出来后,哭的不成样子的小桃赶紧凑上前去,“娘子,您没事吧?有没有被火伤到?”

    被寒林商轻轻的放下,温乐言虽还有些咳,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小桃,我没事,这次多亏将军救了我。”

    小桃听后赶紧福身,“多谢寒将军救我们娘子。”

    寒林商摆摆手没吭声只是皱着眉一个踉跄,站在一旁的陈博就明白他的膝盖怕是还痛着。

    “将军,现下温娘子已经救出来了,您还是快些去厢房歇息吧,再站下去这膝盖怕是就难治了。”

    提起寒林商的膝盖,温乐言才注意到他裤腿上的点点血色,怎么都没想到他是受了伤来救自己的,当即也顾不得许多了,搀着人就往厢房走去。

    被温乐言这般小心搀着,寒林商无措的抿唇,还在嘴硬,“不过是一点小伤不碍事,乐言不必担心。”

    对于他的话,温乐言却是绷着脸强将人直接拽走,“将军,您可别逞强了,小心再耽误下去,您这双腿就不保了。”

    被训的寒林商难得没有作声,任由温乐言一步步拽着走。

    这一幕,也让后头的陈博等人看的啧啧称奇,“咱们将军一贯是心狠手毒的,怎么在温娘子这儿就乖的跟小奶狗似的。”

    秦管事磨搓着下巴道:“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啊。”

    寮房的火在一炷香过后终于是灭了,此后温乐言也曾问过可有人员伤亡,听到僧侣说没有,只是损失了些家具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让她疑惑的是,既然没有人员伤亡,走水时又有人说见到过崔明珏,那么这会儿的他究竟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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