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夜过后,温乐言难得睡了个好觉,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外头已是日光大亮,再一问时辰,居然已过了巳时。

    瞧着寒林商那张软榻上已叠好了被褥,温乐言小声打了个哈欠,“都巳时了,将军可是还在公办?”

    负责伺候的丫鬟给她绞了帕子净面,“是啊,将军今日上朝回来的早,现下正在大堂跟秦管事他们商议着事呢,娘子若是唤的急,可要奴婢去瞧瞧?”

    温乐言摇头,“罢了,不过就是想问问将军沁竹的事,我等会儿自个儿过去问一声就是了。”

    丫鬟退下后,温乐言用了些糕点垫垫肚子后,估算着时间就去了堂屋。

    她本想着都这时候了,寒林商他们商议公事也该好了,可等过了长廊,来到堂屋侧边的屏风后,她却听到了里头传来的阵阵说话声。

    细看着手里的一沓子信件,秦管事难得冷了一张脸,“居然能想出栽赃嫁祸的事,我该说咱们陛下的法子着实太过匮乏了吗。”

    对这事,寒林商却是半点不意外,只捧着茶杯细细品着茶,“这都一个多月了,能拖到现在才出手,也算他沉得住气了。”

    那沓子信件,寒林商跟秦管事二人早前就瞧过一遍了,因此没看过信的陈博此时听着便有些云里雾里,“什么信件,拿来给我瞧瞧?”

    秦管事听后却是将手里的信挪开了,“你一个大夫看什么信啊,好好熬你的药就是了。”

    虽是这么说,但陈博的手速终是比秦管事要快上一步,手只这么一伸就成功拿到了那些信件。

    只是细看着那些信,陈博却慢慢觉出不对来,“这些信上写的怎么都是一些官员跟将军的来往细节,话还说的这么浮夸,咱们将军要真那么友善,这府里至于就咱们俩人吗。”

    “......”

    听了这话,高座上的寒林商暗暗撇了他一眼。

    开始陈博翻看那些信件时还没看出太多相似点来,直到后头的几封信明明白白的把‘谋逆’二字摆在了明面上时,他才恍然。

    “这是在诬告咱们将军谋逆啊,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将军这般忠君之士如何做得出。”

    陈博还在这举着信义愤填膺之际,上头的寒林商却幽幽来了句,“也不算是诬告,毕竟信件是假,谋逆却为真。”

    陈博惊得一时哑然,“这、将军说的都对......”

    一旁的秦管事低声吐槽了句,“马屁精。”

    也是在这时候,因听到‘谋逆’二字而重了呼吸的温乐言本想转身离开,却没想到会被耳力极佳的秦管事察觉。

    瞬间,他眉眼凌厉的一声喊,“谁在屏风后面!”

    被‘逮’了个正着的温乐言白着面从屏风后走出,“是我......”

    见到来人竟是温乐言,秦管事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看着近处面带笑意似乎根本不担心谋逆之心被发现的寒林商,他自觉自个多余,只得赶紧找理由告退。

    秦管事与陈博二人一走,整个堂屋内就只剩下了温乐言跟寒林商。这时孤零零的站在堂下,温乐言抿抿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将军......”

    可哪料寒林商却是从高座走下,牵着温乐言的手将她引至一旁入座,同时还不忘顺手为她斟上一杯茶,“乐言可是被吓着了?来、先喝杯茶暖暖身。”

    接过寒林商手里的那杯热茶,温乐言垂眸,“......将军方才所说的谋逆一事,可是真的?”

    寒林商不答反问,“若是真的,乐言可会助我?”

    “若为真,我相信将军定是心有苦衷。只是若说相助,我如今不过一孤女,如何助得了将军呢......”

    看清女子眼底的忧心与不安,寒林商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触碰她的面颊,见温乐言虽眼神闪躲却并未避开自己,他面上缓缓漾出了一抹笑。

    “乐言可知我自幼便长在军中,人生中的第一个十年就是在军营里度过的?”

    关于寒林商的过往,温乐言早有耳闻,现下听来自然不觉为奇,“自是听过,将军虽年少,却为大渝多年征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是大渝不可多得的将才。”

    寒林商轻声道:“那你可知,在这累累军功的背后,所背负的却是一个少年不愿再提及的狼藉过往。”

    ......

    如今的寒林商身为大渝的威武将军,人人只道他于战场厮杀为大渝换来了这数年的和平。却无人知晓,他当初也不过是一小小孩童,要想在短短十年间就拼到如今的地位,所要付出的艰辛必是常人的百倍。

    还记得十年多前,那时的寒林商因笙笙和金夫人的死,固执的入了军营。未免因年岁过小被刷下去,当年只有八岁的他,甚至不惜谎称自己年岁十二,只是营养不良才看着小些。也因为这,他最后才能成功留在军营。

    可军营的生活比他所想的要苦得多,因年岁太小又是新兵,寒林商起初并不受人待见。就连给将士们倒夜香、刷马桶这样的活计也一股脑的摊在了他头上。

    那时的他整日臭烘烘的,没人敢靠近,也没人愿意靠近,久而久之,军营里的人都管他叫‘臭马桶’。

    军营里的规矩总是又多又严,每日除了固定的训练外,寒林商还得留出时间干活,否则就没饭吃。没有食物,也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又如何完成得了训练,到最后每日一次鞭打甚至都成了家常便饭。

    一日日的磋磨与艰苦,最后磨平了寒林商的棱角,那时的他甚至想着就这么死在军营里似乎也不错。

    直到某一日,负责饭食的老兵看他实在可怜就偷偷多给了他一块饼吃。那块饼是糖心的,一口咬下去温热又黏糊糊的糖汁就沿着喉咙一顺而下直到胃部,瞬间将胃袋充盈的暖和又甜滋滋的。

    也因着老兵的这一次好心,让第二日的寒林商意外完成了训练,少了一次鞭打。

    至此以后,老兵总是会额外留下一份糖饼给他,他不嫌弃寒林商满身的臭气,不嫌弃他的一张笨嘴,只是笑呵呵的看着少年背靠着墙壁一脸戒备的啃着糖饼。

    ......

    听着寒林商一句句讲述着过往的经历,温乐言的心里满是酸涩,眼中更是盈满了泪,“后来呢,那老兵可是还一直给你饼吃?”

    寒林商沉着眸子摇头,“后来这事不知为何被其他人发现了,最后他也死了,因为违反军规死在了训练场上,被人活活用鞭子给抽死的。”

    从那以后,每当回想起那日,寒林商依旧会感觉喉咙像被重物堵塞住一样,苦的说不出话来。眼眶明明在泛着热,可那滴眼泪却怎么都滴不出来,或许是因为他留给老兵的眼泪早在当初就全部流尽了。

    违反军规的事被发现后,老兵当即就被人抓了个正着,他寒林商作为罪魁祸首又如何能逃脱的了。

    那一日,阳光如往常般猛烈,照在人身上明明是暖洋洋的,可寒林商却是溢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快抽他,让他再敢偷东西给那个臭马桶,给老子抽死他!”

    眼前,满面狰狞的百户长在一次次狠戾的大叫着,在他眼前狠狠抽着马鞭的正是另一波新兵中与寒林商颇为不对付的那人。

    只是寒林商没想到,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摩擦,竟然会被这人记到现在,以至于付出了老兵一条命。

    被强硬的摁在地上的寒林商那时已经哭的出不了声,一串串泪珠打在脏污的泥土上溅起一地污泥,让他本就脏污的脸看着更脏了。

    “住手,你们快住手,是我偷的饼,跟他没有关系!”

    眼睁睁看着老兵被马鞭抽的越发弯了腰,寒林商想拼命挣扎着起身却无可奈何,只因他的头正被其他新兵死死掰着,只为了让他亲眼瞧见老兵是怎么死的。

    “打,打死他,也让这小杂种长长记性,想偷军营的东西,门都没有!”

    一句句的辱骂响在耳边,只是这一次寒林商已经是全然不在意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近处那佝偻的身影,直到老兵流了一身鲜血后倒下,他终于抑制不住的喊了一句。

    “爷爷!——”

    寒林商自小就是个乞儿,没有父母兄弟,更没有爷爷奶奶。可在他心中却早已将老兵当作是唯一的爷爷对待,他一贯嘴笨,几次想喊这人一声‘爷爷’却喊不出声,哪知到了最后,老兵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那天是寒林商第二次亲眼看着一个人死亡,那样慈祥的一位老者就因为连续一个月给他糖饼吃,而被百户长污蔑偷了军营里的粮食,最后更是当着寒林商的面把人活活打死。

    说完这一段过往,寒林商一声叹气后并未觉着有多难过,只道是心里已经将其彻底放下了。

    可当他低头看着温乐言哭红的眼眶时,心中还是酸软一片,“好了,别哭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说着,寒林商抬起手轻柔的为她拭着泪。

    由着男人为自己拭泪的温乐言依旧是止不住的哀哀抽泣着,看着眼前的寒林商她满目心疼,“此后,有我护着你,断不会让你再如从前那般无可奈何了。”

    寒林商笑道,“那乐言可得说到做到,我这人执拗的很,听了可是会当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寒林商见状,将人温柔的拥在了怀里。

    然而对于这段过往他没说的是,在老兵死后的几年里,他如愿上了战场。也是在那场北幽之战中,他用手里的长刀一下又一下,把那些曾经欺辱过他,更害死老兵的人全部杀死在了茫茫战场上。

    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日起,老兵的亡魂就已经得到安息,转世投胎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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