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洄雪同陈临宴分出胜负之时,游恒殊与白鸿如那边也如火如荼。
体修最结实的就是他们的皮肤骨骼,武器对他们而言只是外物;但剑修修心,剑法便是他们剑心的体现。
蒋斯回始终盯着台上的两个人。
从看台的位置去看,游恒殊剑光如惊鸿浮掠,白鸿如则死咬不放,看着体格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真正比试的时候动起来却格外轻巧。
见微出鞘,这还是头一次与拳头对上,更令游恒殊觉得难办的是,见微甚至没有在白鸿如的拳上留下哪怕一道划痕。剑锋擦过皮肉时,竟有金石铿锵之声。
体修锻体之术,便是如此。
游恒殊心知白鸿如眼下最不容易攻破的就是拳头,她收了剑,开始用巧劲化开白鸿如的招式。
这其实并不是游恒殊和白鸿如第一次对上。
但是双方的态度同之前台下切磋来比,都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样子——谁都想赢,这件事不关荣耀,只关自身。
白鸿如再次将灵气汇聚在拳头上,手上筋肉一次次得到强化,早已达到许多上品灵器的水平了。他的拳头破空挥向游恒殊,并没有什么谦让的顾忌,一拳一拳瞄着要害地儿打。
出拳也太快了。
或者说白鸿如很明白她下一步的退路,所以提前封死。自收剑起就陷入被动的游恒殊很快便出了一层汗。
她需要把主动权夺回来。
被拳风追着侧身躲着的游恒殊顺势俯下身,伸腿一扫试图攻白鸿如下盘。
但体修嘛,下盘最稳。
白鸿如轻巧躲过去,还不忘朝游恒殊笑笑:“游师妹,放弃剑的话你打不赢我的。”
对哦。
她一个剑修跟体修比什么拳脚功夫。
不知不觉被带跑了。
游恒殊瞬间拔剑,照着白鸿如面门攻去。
程乾子在看台上看了会儿,像是觉得有意思:“舟宁,你这个徒弟握剑和不握剑跟两个人似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似叹非叹,“……不愧是剑阁弟子。”
陈舟宁眼睛追着游恒殊,见微剑光凛冽,挥出的剑风带着霜雪气息一寸寸侵袭白鸿如周身。
白鸿如同游恒殊修为相同,所以及时肉身早被锻炼,剑气侵袭散发的寒意却还是一寸寸爬上他的骨头,恍惚让他觉得自己身处茫茫雪原。
冷意一寸寸攀爬加剧,他“嘶”了一口气,将集中在拳头上的灵气分流,散于周身。
游恒殊等的就是这个。
灵气开始流转的时候,她点脚腾空翻身迅速逼近白鸿如后方,提着剑就刺后心。
白鸿如自然察觉,灵气理所当然往后心聚集。
游恒殊拿剑柄抵住白鸿如后心,另一手却直接弯臂锁向白鸿如脖颈,两人翻转间,白鸿如刚脱身就发现剑尖抵在喉咙前。
若不是比试,这剑就要割喉了。
白鸿如无奈:“……我认输。”
在观众席位上的蒋斯回看着见微剑光,又看向等了有一会儿的陈临宴。他的目光在游恒殊和陈临宴之间转了会儿,笑了一声。
而另一方看台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炼钢看到这一幕“啧”了一声:“这群小子顾前不顾后的,回头就给他们加练。”
陈舟宁看着场上的结果,语出不惊死人不休:“若是攻下三路,已经要赢了。”
程乾子又露出那副牙酸的表情,覃将行撩了撩眼皮,显然心不在焉。
崇明也默了一瞬,才慢慢开口:“陈掌门,他们这个年纪,招式光明正大些倒也不是坏事。”
陈舟宁不说话了。
游恒殊收剑,先同白鸿如客套了一番,便目光灼灼望向陈临宴,还在台上的游恒殊扬起了一个很是张扬的笑意:“陈临宴,来挨打吧。”
……游恒殊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他们之前切磋的时候,因为游恒殊对阵修了解甚少,前期没少被陈临宴揍趴下,而身为陈临宴师姐,她亲爱的小游师姐最后实在没看下去,“啧”了一声把她拎到一边。
“……我说小春啊,剑修心眼儿别那么直”游恒殊敲了敲她脑袋,小声嘀咕着教她怎么打自家师弟:“……你俩都是犟种,所以就比谁先不那么死心眼,你自己悟悟吧。”
这个“悟”游恒殊悟到最后,琢磨出来一点儿似乎是要奇袭的意思,但她没好意思用——大家都光明正大的,奇袭看着就很不道德了。
但她现在收回这句话。
游恒殊想了想她刚才晃得虚招——挺好使的。
游恒殊在台上笑得像朵花,陈临宴也想起来他师姐了——是的,他师姐教完游恒殊就来他面前拍了拍肩,说的话大差不差:“……你但凡不那么死心眼儿呢。”
也不知道是说他一点儿不留情面还是说他一直是算着游恒殊步法精准打击的事儿。
陈临宴对上游恒殊的视线,也平平淡淡回她一句:“我觉得是你要挨打了。”
这火药味儿冲的。
把一切话语听进耳朵里的覃将行一众啼笑皆非,覃将行更是直接同陈舟宁搭话:“……你养的这两个,还真是一模一样。”
陈舟宁抬头看他一眼,很认真纠正他:“陈临宴在你那也养了三年。”
彼此彼此嘛。
……行吧。
覃将行又看了一眼已经开打的二人,眼神飘到远处去了。
而台上,阵法的光再次亮起之时,游恒殊也立即给自己贴了个隐息符——来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魏洄雪。
魏洄雪被雷劈的三迷五道的,刚起来听说陈临宴和游恒殊打,她直接塞了好几张隐息符给游恒殊。
“游师妹啊,其他符给你得说作弊,你就拿这个,”魏洄雪声音诚挚,看了一眼陈临宴后语调转而变得咬牙切齿:“给我揍!”
接过隐息符的游恒殊闷着笑,点头应了。
游恒殊的剑闻风而动,陈临宴也没停,他脚下的针法比之前和魏洄雪打的时候更大了,甚至隐隐有超过这一方比试台蔓延下去之感。
阵法的大小取决于布阵者的能力。
这样大的阵法,已经算是超过筑基的能力了。
陈临宴上一场偃偶阵叠传送阵其实很耗灵气的。他布完阵,不像之前一样站着了。
他看着袭来的见微剑,开始与剑风周旋。
游恒殊觉得陈临宴滑不溜秋的。
脚底下的阵法依旧亮着,阵主人还直接跟她正面过招。
不知道陈临宴打的什么主意。
但她又不免多想——是否她已经在阵法幻境中了呢?
想到这一层,她收剑急急往后退,审慎着与她同步停下的陈临宴。
她现在也不能肆无忌惮的用灵力和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本体的陈临宴打了。
二人经过刚才各自的比法,其实灵力都不是那么充盈了。但陈临宴哪里来那么多灵气布阵?
她想起来小游师姐说的话。
“做人心眼子别那么直啊小春。”
哦。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小游师姐你师弟知道你这么坑他吗?
游恒殊眼睛划过一丝暗芒,她无声笑了一下。她提着剑,也不出招,而是开始徘徊,像是拿不准应该怎么出招,又像是有些胆怯。
“……反应挺快。”蒋斯回在看台上自说自话,语气轻得一遇见风就散了。
游恒殊一改之前提着剑就往前冲的路子,让留下来的白鸿如和醒来后特地赶来看的魏洄雪都有些讶异。
“游师妹在阵里也不出招,贴着隐息符也不能这样啊。”魏洄雪挠了挠下巴,“现在陈临宴的阵因为没灵气所以跟她玩儿迂回战术,等会儿陈临宴灵气足了开了阵,她就要被打趴下了。她愣着干嘛,真的被唬住了?”
白鸿如也看着沉吟了一下,但魏洄雪都不明白他就更看不明白了:“……中场休息?”
可拉倒吧。
魏洄雪叹了口气,拍了拍白鸿如:“……白师兄,想得很好,下次别想了。”
台上两个人绕圈子的行为看不明白得又何止这些人。这一场还不如游恒殊第一次和同门比的那一场呢,最起码看着酣畅淋漓。
许多人都觉得没意思,开始和身边人说闲话了。
“我说道友,我之前没听错对吧,那个不知道怎么跑了的穷问尊上弟子也叫游恒殊?”
“对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堂而皇之地就破坏了规矩。”答话的正巧是苍南门的弟子,闻言心里的不满便顺势出来了:“……四宗也是,说什么大比后质询,我看是护短。”
——“剑修的剑是最锋利的东西,但同样,因为用得是剑,招式都光明正大着呢。”春光里同他说话的人托着腮倚在一棵树上,发上有些风吹下的花瓣,“就比如小春吧,她是个提起剑来就莽得不行的姑娘,但同样也不傻。”
她取下花瓣,吹了口气让它飞远:“若是行为同往常不一样了,那就一定是在憋坏呢。”她说完,又含着点儿笑在眼睛里看他:“嗯,为了不说我们欺负人,我可是教过小春找阵法破绽的法子的哦。”
——“阵法嘛,要么找阵眼破坏,要么把连接点破坏。”面前的人手里投影出一个小小的阵法,“阵眼的事小春你不学阵看不出来,但连接点可以。”随着这话,几处本来就亮着的地方更加亮了:“简单来说,凡是交汇处都算,捣毁三个节点阵法威力就要下降了,若是运气好赌对要害,威力直接减半。”
“这个法子告诉你不算作弊,我师弟只是看着不聪明,在阵法上捣鼓出来的玩意儿比我还多,他会不会改良嘛……我就不知道了。”
游恒殊和陈临宴在这一刻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游恒殊已走到某个发亮的阵法交汇点处。
她提剑灌注灵力全力刺下——
灵气恢复的差不多了。
陈临宴亦抬眼。
阵起剑落。
“日了!我们比本事,他俩倒好!最后给我玩儿心眼子!!!!”魏洄雪激动地直拍白鸿如,话说得不客气,眼稍嘴角却都挂着兴奋的光。
蒋斯回站起身来,风掠过他的衣袍,也吹出了他眼里的讶异。
“这两个小家伙,都挺机灵啊。”炼钢似笑非笑。
——交汇处的缚灵阵并没有被启动,游恒殊也并未真的刺向了连接点。
陈临宴面前的防御阵被一柄剑刺破,一同被刺破的还有他的肩胛骨。
冰霜的剑意接触到骨头,麻了他半边身子。
两个人周身卷起一阵风,吹出了二人眼里的锋芒。
“哈。”
游恒殊急促地笑了一声。
“可惜,我的剑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