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符

    比武场上半数弟子都被那一隅火光惊住。

    魏洄雪白鸿如游恒殊三个人离得最近,他们被那样盛大的火焰灼得倒吸了好几口气。

    “……不是,我知道游师姐是火灵根,但这个是不是有点过了?”

    “小游师姐之前果然就没把我和蒋师兄放心上……”

    几个人看着那方火焰,都听见了游恒殊的问话。

    反应最大的还属和她一起经历过宋府诡异的游恒殊,但她依旧看不见那些恶念,只能从那声随着火焰而来的怒喝察觉出一些危急。

    火焰带起的热风吹动她的眼睫,她看向那边站在陈临宴身前,在火光里神色不明的游恒殊。

    ……原来小游师姐生气是这个样子。

    覃将行坐在上首,阵法在苍南门掌门的脚下成型,生生摁住了急于前去查看情况的掌门。苍南门掌门这次也不顾什么大能威压了,他见状怒目看向覃将行。

    “穷问尊上,您看不见吗!您的弟子,对我弟子下的是杀招!”

    当然是杀招。

    覃将行看向骤然出现在场内的游恒殊,叹息了一声,他攥着座椅扶手一角,手上还有暴起的青筋。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覃将行这是即将出手又最后生生忍住的样子。

    “……苍南掌门,我之前便说过,我同你是一样的。”

    苍南掌门为何经纬为计之深远,他们亦是。

    覃将行缓缓放开扶手,稍稍松了松手指,不知道在同谁说话:“……看到了吗,诸位。”

    程乾子几人皆沉默。

    看到了。

    但也确确实实没看见。

    大能的眼睛投向那方火焰,以及场内的游恒殊。最后还是崇明接了话。

    “尊上,只有这一个吗?”

    一定只有这一个吗?

    “是。”覃将行顿了顿,望向不知在和什么对峙的游恒殊,语气带着一点无奈。

    “……只有这一个。”

    陈临宴望向挡在自己面前的游恒殊,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那一闪而过的危险消失了。

    他罕见的有些茫然,张了张嘴,最后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干涸了,只挤得出一点沙哑的声音:“……师姐?”

    游恒殊眼里是张牙舞爪的恶念,从她唤出火焰把恶念烧成灰之后,更多粘腻恶心的东西蔓延,朝火里扑去,那煞气比宋府所见淡上不少,但同根同源。

    她在上边感受到了何经纬之前比试的对手的灵气。

    ……又是这种能吸人灵气的煞气恶念。

    她的火不是用灵力唤起的,厌烦了这种只是防守的烧法,她带着火一步步逼近何经纬。

    她的火靠近何经纬的脖子,烧灼之感将二人额角上逼出数滴汗。游恒殊望向何经纬的眼睛,从里面看见了翻涌不息的阴狠,如附骨之蛆。

    她在不久前也见过这种眼神。

    是已死的宋著明。

    她眼神一暗,火又逼近一寸:“何经纬,我不知道你在折腾什么东西,但是我得告诉你。”游恒殊抬头望向覃将行那个方向,看见目眦欲裂瞪着她的苍南掌门。

    “……我得告诉你,我一向不留后患,若不是你的师傅那样重视你,你早就被烧成一捧灰了。”她再低头,望向何经纬的眼神漠然:“告诉我,你刚才用的东西,哪里来的。”

    何经纬被压制的动弹不得,游恒殊在陈临宴缚灵阵的基础上加了一道极为霸道的灭灵阵。

    他知道,若不是最后他面前这个女修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彻底催动这个阵法,他现在绝不是身上有伤那么简单的事。

    他甚至没看清她何时出的手。

    好不甘心啊。

    这样的天赋,这样恐怖的速度,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这群人唾手可得呢?

    他眼底的黑气沸腾起来,落在游恒殊眼里,何经纬周身煞气更加浓郁,隐隐有从全身探出来的架势。

    她眼神一凛,即刻便要催动阵法,却看到那群煞气倏忽一闪,从何经纬体内尽数逃出,往比武场外流窜。

    她根本来不及同任何人有任何交流,宋府一次足够让她明白这阴煞的邪性,她拖着火化作另一道流光,直接追过去。

    煞气离体的何经纬倒在地上。全场静默,苍南掌门终于被解开束缚,奔向自己弟子面前。

    “……师兄!!!”

    程乾子猛然按住起身的覃将行,覃将行被摁住。他看向面前的程乾子,看向陈舟宁,又看了看不知何时合十双手的崇明。

    “师兄,我们不能动。”程乾子咬着牙,眼里有了些血丝,他摁住覃将行,字句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

    覃将行心下一阵冷,还有一股极为倦怠的惫懒。

    他的发被吹起,眼睛盯着苍南掌门和何经纬,盯着好一会儿,才极为缓慢地开口:“……我知道。”

    我知道,但那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养了十二年的孩子。

    “……我知道。”

    他最终还是坐下,闭上了眼。

    程乾子见到覃将行冷静,自己也吸了口气,平复这突如其来的闹剧“………这一场挑战,陈临宴,胜。”

    陈临宴听见自己的名字,眼皮往上撩了撩——他刚才本要抬脚追上师姐的,但当游恒殊不知道追着什么离去后,他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定在原地。

    若是刚才没有游恒殊,他即使有预感到危险,也根本无法躲避。

    而且他本身就没看到到底是什么东西。

    “何经纬因灵力暴动不敌,由苍南掌门带回休息,接下来……四宗四人准备。”

    程乾子说完,最后再开口:“……穷问道尊弟子,游恒殊,公然破坏大比规矩,比试结束后,本座同其余四宗来人将亲自质询。”

    陈临宴倏地抬头,他作势要去追游恒殊。脑内却多出来两道传音,

    ——“陈临宴。”

    一道是他师父,另一道,是他的姐姐。

    他的脚步顿住。

    “你不能去。”

    两道传音完全一样的内容交叠,灌到他的脑子里,生生让他收回踏出去的步子。他站在场内,头一次体验到一种无力之感。

    他忽然想起三年里师姐要多敷衍有多敷衍的回信,但每每几次后,她都会附上他所有改阵的情况。他想起他与师姐那次的短暂切磋,师姐面上带着很是让人不爽的笑,笑眯眯跟他说:“你猜呗”的神色;又想起师姐下山三年,天衍宗在山上的弟子总是在某一刻顺嘴的一声叹气:“诶,你说师姐那家伙下山会不会吃不好睡不好玩不好啊——”

    那是天衍宗里除了覃将行最护犊子的大师姐了。

    可是现在,陈临宴隔着那样一段距离,与陈舟宁、覃将行的目光交汇。

    他知道,四宗肯定都藏着一些事,那事情让他姐姐逐年沉默,让摩如门撼天宗许久不见掌门踪影,令覃将行在涉及许多问题时含糊其辞。

    ——那是一种似乎说出口便会触发禁忌的命运。

    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其余三个人,他的发被风扬起,十七岁的少年眉眼已经长开了,飞扬的眉尾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锋锐,过于精致的面容因着心中隐约的憋闷而显得更加带有攻击性了。

    他用来绑头发的发带在空中飞扬,像是少年人无法平静的思绪。

    陈临宴最终来到魏洄雪面前。

    “魏师姐,请赐教。”

    而白鸿如和身边的游恒殊也对视一眼,两个人一个笑意腼腆一个笑意开朗,都抛开了刚才的事情,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互相谦虚着往试炼台上走。

    “诶,白师兄你出拳把我打骨折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别看在我是姑娘就不出全力啊,我可是剑修。”

    “哈哈……游师妹也不用客气,你可以尽管用剑试试把我捅个对穿。”

    ……这两人对话呈现出来的内容有一种奇妙的凶残。

    魏洄雪听了一耳朵,没忍住抽了抽嘴角,随即也应了陈临宴的话,不过相对于游恒殊和白鸿如,她就有点儿想挠脸了。

    “我说小陈师弟,你别学游师姐往我脚底套个灭灵阵啊……”

    陈临宴没说话,他现在想去问问覃将行和陈舟宁到底为什么,所以起阵起得比之前都利索。

    ——“你奶奶的拿我撒气啊!”

    魏洄雪嗷了一嗓子,嘴上不客气手上更不客气。她好歹也是闻道观的,阵法也见多了。薅了一张隐息符往自己身上一贴,又不知道哪儿掏出来一张迷障符和雷符找准了阵法连接点哐哐一顿贴。

    阵法锁定找的是灵气,而现在她在连接点贴迷障符又给自己贴了隐息符,即使陈临宴眼睛看得见她,阵法也找不到她。

    她可真是个天才。

    魏洄雪心里嘿嘿两声,催动几张雷符借阵里的灵气,雷蛇直逼陈临宴。

    陈临宴没抬眼,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画出来一个阵,将雷蛇全挡了。

    唉,她就知道是这样。

    魏洄雪边叹气边掏出一把符纸,都是大范围攻击的雷符,天女散花似的往陈临宴的方向撒。

    她就知道他们这群脆皮阵修符修上阵前周身的防御是套了一层又一层,那就直接炸开吧。幸好她昨天累死累活新画出来不少攻击性符纸。

    她又抖出来袖子里的鞭子,拿在手上掂了掂:“我师父之前也老念叨说穷问尊上打架就没赢过,正好嘛,我们之间也来试试。”

    “好。”陈临宴周身的阵法被落雷劈了又劈,但始终不曾被击破,他的阵因魏洄雪身上的隐息符,攻击的术法也只是在这方空间乱飞。

    他微微动了动步子,挪了方位,阵也就跟着变了。

    看台上的程乾子猛地咳嗽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了看他徒弟,又看了看覃将行徒弟,干笑了一声:“哈哈……师兄,好熟悉的开场啊。”

    可不是吗。

    要不然说谁教的像谁呢,这两个人刚开场的进攻防守法子跟当年的覃将行和程乾子一模一样。

    覃将行眼睛放空了一会儿。

    当年……他性格更恶劣一点,仗着自己灵力多,和程乾子耗,也没想着变着法子打,最后是把程乾子身上的符耗尽了,灵气也耗尽后给他轻巧困在缚灵阵里了。

    ……回头就被他们师父,前任闻道观掌门拎着去思过崖倒吊一个月。

    嗯。

    不过……他看着陈临宴变换的阵法,即使心情没那么轻松也还是乐了。

    “……师弟啊,你徒弟要遭殃了。”

    确实要遭殃了。

    因为陈临宴起得是偃偶阵。

    顾名思义,那是以起阵者自己为原型在瞬间捏造数个相同人偶用来迷惑敌人的阵法。

    也算是个幻阵,阵修们很喜欢用它拖延时间。

    魏洄雪眼睁睁看着多出来好几个陈临宴,眼眨也没眨平等地开始撒符。

    她看见很多陈临宴向她袭来,包括那个本体。

    但其实……

    “……糟了,小魏中幻术了。”程乾子望向突然对着空气狂撒符的魏洄雪,心里一梗。

    “……陈临宴怎么回事儿,拟欢阵里套偃偶阵?”

    覃将行瞥了一眼就不再看二人比试。

    偃偶阵本来就是幻阵,那偃偶不过是灵气化出来的罢了,依旧是找不着贴了隐息符的魏洄雪的。

    只不过陈临宴借魏洄雪拍在阵法连接点的迷障符,压根没将偃偶化出来,而是灌进符里,借此让魏洄雪试了试自己的迷障符。

    这叫借力打力。

    这小子和他当年耗程乾子的目的是一样的,不过他是慢慢耗,陈临宴嘛……

    覃将行不知道是得意还是忧愁的“啧”了一声:“那么急想找我算账。”

    魏洄雪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手里的符已经因为不在意撒了大半出去。

    ……偃偶阵里哪来那么多源源不断的偃偶,陈临宴又不是什么灵气多得没处使的大能。更何况她贴了隐息符,这个阵法怎么可能找到她人在哪儿。

    她反应也快,一瞬便想到了连接点上的迷障符。

    “——你小子拿我的符耗我!!”

    魏洄雪骂骂咧咧,一道鞭子直接甩出去,因为知道自己陷在迷障里干脆把眼睛闭上,用耳朵捕风——她是风灵根,风对她来说最是亲切。

    不过三息,她便捕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风声。她睁开眼,鞭子贴了火符,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朝那处甩出去。

    “猜错了。”

    陈临宴望着拿鞭子破开迷障的魏洄雪,直接近身。魏洄雪的鞭子来不及收回防御,只能急急转身。鞭子也抽空,本来本想陈临宴身上的鞭子打在了地上。

    他俩这么比下去,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

    魏洄雪收回鞭子,抹了把脸。

    不管了!还防个屁!

    看向朝她面门攻过来的陈临宴,她一股脑的掏了一把最强力的攻击符,全部洒在空中,拿鞭子一个个抽过去。

    ——那么多符就不信破不了你那个破防御阵!!!

    确实破得了。

    陈临宴周身防御阵在第十道符拍过来的时候便应声而碎,第十一道符催动化成的冰锥扎在他身上,不负众望的出现了个窟窿。

    他终于停下手里比划了半天的阵法,最后虽成功近了魏洄雪的身但被魏洄雪掠过,掐诀的那只手最后碰了碰魏洄雪的衣袖。

    第十二道符,小臂粗细的雷便要劈在他身上,挨上了他少说得躺个十天半月的。

    魏洄雪扔符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看见那雷的时候也发现自己扔过火了——那是她留着之后历练劈妖兽用的!!!

    “——你奶奶个腿儿的之后被劈别找我算账啊!谁叫你那么虎防御阵破了还他娘的往我身边凑!!!”

    雷落的那一瞬,阵法突然亮在魏洄雪和陈临宴脚下。

    蒋斯回被阵法的亮光晃了一眼,从游恒殊那边分出一点视线,看向陈临宴和魏洄雪。

    那个阵怪熟悉的,刚见过不久。

    宋府时,游恒殊借煞气里的气息,在她师妹和宋著明脚下布的传送阵。

    “轰——”

    落雷劈下,陈临宴站在原地,望向被雷劈的魏洄雪。

    ——“魏师姐,和阵修对打时千万不要摘掉隐息符。”

    陈临宴开口。

    ——我日!!!!!!

    亲自尝了这道落雷符本人的魏洄雪在昏迷前唯一的念头就是——她奶奶的等她好了就再去揍一遍陈临宴!!!!!!

    我日啊!!!!!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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