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啸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一身的风尘仆仆，满脸倦色，小晴亲自去机场接她。
“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小晴接过林啸手中的行李，马上发现了她外套上的点点血迹，吓得她三魂丢了七魄，拉过林啸围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
“受伤的不是我。”林啸看了一眼外套，疲惫地说道。
“那就好。”小晴松了一口气，拿过行李放进后备箱。
“你都不关心谁受伤了？”
“不管是谁，要什么我都给他，只要你不受伤就行。”小晴一脸冷漠。
林啸白了她一眼，钻进车子后排。
“资料都在这儿了吗？”林啸拿过后排放着的一箱子资料。
“对，最上面是目录，我做了总结梳理，你按照目录找就可以了。”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林啸看着那箱子材料，像饿狼看见肉一般。
“这次还有你小徒弟一份，我可不贪功。”
两人熬了通宵，匆匆回办公室换了衣服去开庭，下了庭之后林啸直接回了办公室。小晴对她这种铁血作风见怪不怪，倒是陶泽中午看见她，摇了摇脑袋，像看见了鬼一样。
“我师父昨晚不是，不是还被困在茂城的山里，怎么，怎么……”陶泽找了个空档，偷偷溜到小晴旁边问道。
“要不怎么做你师父？”
“也是，毕竟是远近闻名的……”陶泽的话被小晴阴冷的目光生生逼了回去。
“我去工作了。”陶泽心虚一笑，溜之大吉。
小晴看着他包裹在西装下紧实的肌肉块，感叹道，什么时候他的大脑，也和他的肌肉一样发达就好了，能少挨多少骂呀。
“你怎么了，吃饭也魂不守舍？”午饭时间，小晴看着林啸快把生鱼片捣烂了。
“没事。”林啸漫不经心地说道。
“担心受伤的人？”小晴说得比林啸还漫不经心，夹起一块鳗鱼放进嘴里仔细品尝。
林啸俯身上前，盯着小晴的脸，这张小脸清秀，白嫩嫩甜丝丝，可是绝不傻乎乎，林啸自认为工作这么多年，在庭上在工作中很少有人能猜准她的心思，她的落点总是出其不意，可是小晴却好像从来不费半点力气就知道她所思所想。
上庭前，林啸给沈牧舟发了一条微信，问他伤口要不要紧，可是到现在他都没有回复，虽说她也明白，沈牧舟大概是在拍戏，不方便看手机，可是现在眼看着午休时间都要过了，演员也要吃饭吧，还要带伤工作这么久吗？
林啸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啸最后在沈牧舟背上睡着了，她一个常年失眠的人被困深山，竟然在一个陌生男子背上睡着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经过惊心动魄、提心吊胆的一天，又粒米未进，他的背宽广可靠，温度适宜，再加上在山里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可不是容易睡着嘛，就是不知道沈牧舟是怎么背着自己走过荆棘的丛林。
后来，小金带着一群人，乌拉拉闹哄哄地在找人，林啸终于醒来，几十个明晃晃的手电筒刺得她睁不开眼。
“醒啦？”沈牧舟微微侧头，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眼皮上替她遮挡强光，轻声问道，语气里都是宠溺的笑意。
林啸有些不好意思，从他背上下来，小金带人来搀着她去车里。
“怎么这么多血？”小金惊叫一声，林啸正打算上车，转身回头。
“没事，一点刮擦而已。”沈牧舟闪躲着，不想让小金查看。
“怎么会没关系，袖子都染透了。”小金只碰了一下，就满手黏糊糊的全是血。
“真的没事，先送林律师去机场吧。”
林啸看他躲躲闪闪，猝不及防一把拉过他手臂，却吓得一声惊呼，整个小臂的薄外套都浸透了血，沈牧舟想要抽回去，林啸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脸色有些苍白，林啸脸上不容拒绝，沈牧舟只得叹了口气，任由人家拉开了袖子。
沈牧舟抱着林啸跌进沟里的时候，半截树枝割伤了小臂，他把林啸送上去，偷偷拿手帕胡乱缠了一下，等到背着林啸走出来的时候，手帕完全被血染透了，他趁人不注意又悄悄扔掉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你是傻子吗？受伤了为什么还要背我？”林啸拉过他的胳膊，揭开衣服，一道大约四五公分长的伤口翻着皮肉狰狞着，沈牧舟的脸色有些惨白，却依然笑着摇摇头。
“我没关系，拍戏也经常受伤，习惯了。”
沈牧舟一手按住林啸还想动作的手，另一只手直接揽过她，不由分说就把她人塞进车里了。
“再不走，明天开庭前你就真的赶不回去了。”
“额头怎么也有血？”林啸看着他受伤的胳膊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一颗心也跟着上上下下，“让我看一眼？”
“是胳膊上的血，不小心碰到的，我会去医院处理，”沈牧舟把背包塞到林啸怀里，并不理会她的要求，“高速还要开两个小时，杯里有热水，包里还有些吃的，你留着路上喝。”
“你一定会去医院的，答应我？”
“我一定会去，”沈牧舟苦笑一声，他必须要去处理，如果留疤了大概有人要暴跳如雷的，“包里有一袋你很喜欢的青梅。”沈牧舟说话的时候神色平静语气也是淡淡的，可林啸却愣住了。
林啸呆住的刹那，沈牧舟已经关上了车门，嘱咐司机注意安全，直到车子已经发动，林啸才反应过来，打开车窗，沈牧舟还站在原地，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冲她挥手，跟她微笑着说再见。
而林啸只是看着，没有跟他说再见。脑海中萦绕着他在山里浅笑着说的那句话。
是我很喜欢的人很喜欢的。
这顿午餐吃得没滋没味，林啸已经没心思想其他的，沈牧舟额头的伤口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一个演员在脸上留疤的话，应该很可怕吧，想到此，心里更是烦闷。
“帅不帅？”小晴看她还在神游，又一击暴击砸下来。
“嗯，很帅。”林啸笑了笑，直视小晴，宣战，谁怕谁呀？
“难道你丧心病狂，把人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林啸被KO，嘴里一口汤差点喷出来，赶紧左右四下看看，生怕遇到同事。
“律所楼下餐厅，你瞎说什么？”林啸压低声音，恼羞成怒。
“要是做了，就不怕人家说，要是没做，就更不用怕了。”小晴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教育她。
林啸刚想反击，却正巧有人朝她们这边走过来，林啸收敛了表情一本正经地和同事打了招呼，此时恨不得掐死田小晴。
“给我看看照片呗。”看同事走远，小晴露出一副八卦的神情。
“我没有照片，他朋友圈也没有。”林啸直接封住她下一句。
“哦，微信都加了，朋友圈都翻了一遍啦。明白了！”
“你！”她，林啸，一个鼎鼎有名的律师，此时词穷了。
“能让你这个千年的铁树开花，我可真是太佩服了，改天带我见见吧。”
“都哪儿跟哪儿呀，娱乐圈的绯闻是不是都这么来的？”
“你什么时候还关心上娱乐圈了？”小晴停了筷子，眯着眼睛审视林啸，法律人的素养果然都不是吹的，一句话就让人抓到把柄，林啸叹了口气，只能老实交代。
“他是演员。”
这下换小晴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了。
“你说什么，演，演员？” 小晴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了，避免引起旁人注意。
“叫什么名字，是我认识的吗？”
“我哪知道你认不认识，你个花痴，左一个老公右一个男朋友的。”
“不红没关系，善用搜索引擎。来来来，名字告诉我。”
“八卦之心不死，最爱的日料都不吃了。”林啸摇摇头，把手机微信推到她面前，沈牧舟的微信名就是他的本名。
“果然是没听过。”小晴埋头手机。
“你之前都搜出什么了，有没有搜出什么绯闻黑料的，法制咖咱可不能要。”
“我们只是刚认识而已。而且我也没搜过他。”林啸想要再努力一把，试图解释。
“没关系。我帮你搜。”小晴挑眉笑道，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林啸为哪个男人魂不守舍过。
林啸绝望，把脸埋进胳膊里，放弃抵抗。
“资料很少，粉丝也不是很多，没关系，给我两天时间，我把他网上的资料全给你收集齐了。”
“既然你已经搜索了，拜托你看一下他的年龄吧，他是个小朋友，你就放过我们吧。”林啸的声音从胳膊里传来，带着一丝绝望。
“你们？”田小晴抬起头，玩味地看着林啸，林啸莫名有些心虚，假装无事地起来喝了一口汤。
“还行，比你小三岁多不到四岁，今年已经25了，不小了，可以下手。”
“25了？”林啸抬起头，皱着小八字眉一脸的不相信。
“不然呢，还有艺人会把年龄往大了报？”
“我以为他可能20左右。”林啸这么说是客气了，她原本以为他刚成年。
“我信了你没搜过他了。不过，就这，你跟我说20？”小晴把手机推到林啸眼前，入目的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大叔，在刺目的阳光下，飘散着大长发，满脸黑黢黢的，嘴唇还有些干裂，背景是一片沙漠。
嗯？林啸凑近了再仔细瞅了瞅，这是她认识的那个眉目清秀的沈牧舟？
“现在的偶像这么拼？”小晴深深觉得这个家伙在暴殄天物，明明脸那么好看，为什么非要上传这样的自拍？“别说你一点没动心？”
林啸继续装死，声音闷闷的，“我们不合适。”
“谁要你们合适了？又不是要你嫁给他，你最大的问题一恋爱，就想以结婚为前提。”小晴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呀。
“毛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前提……”林啸有毛主席撑腰，理直气壮地坐起来说道。
“耍流氓又怎么了？”小晴截断了林啸的话，“偶尔耍耍流氓有益身心健康，你看你三年前耍完流氓，回来就发愤图强了。”
“我那三年前，我不是耍，我是……”林啸气结，到底要被她念多久呢。
小晴晃晃了手机中的沈牧舟，照片中的人笑得温暖和煦、春光明媚。
“任何心动都来之不易，对你尤其如此，不要辜负了。”小晴不再玩笑，鼓励又恳求地看着林啸。
心动？
林啸琢磨着这两个字，她以为她这一辈子和这两个字无缘了了，可现在，听到这两个字，会让她想到一个人，这个人会让她有一些心动……
砰砰砰
三声敲门声响，小晴推门而入，屋内的低气压连她都有些吃不消，吃完午饭，林啸坐进办公室，果然就换了一张皮。
“这是陈总刚刚让人送来的，关于蓝天工程案子的资料。”
“嗯。”
林啸头也没抬，继续在面前那张纸上圈圈画画，小晴还没走，她知道肯定是还有什么事儿。
“直接说吧。”
林啸笔下用力，力道险些刺穿纸背，陶泽的心跟着紧了一下，好像笔尖划在了自己心上一样，刺啦一下。
“陶总约您晚餐。”小晴看了陶泽一眼，简洁了措辞。
“今天？”
“对，最近只有今晚空出来。”
“好。”林啸干脆地答应下来，陶泽心上又是刺啦一下。
小晴转身往门口走，还未出门，就听见林啸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你动脑了吗？”
小晴不禁有些可怜这位喝了一肚子洋墨水的小伙，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和当事人只谈有利于当事人的部分？”林啸眯着眼睛，有些危险。
“我是看她可怜，想安慰一下她。”陶泽有些心虚，小声说。
“你是牧师还是律师？”
“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相信你的当事人。”
林啸把手里的纸扣在桌子上，然后轻轻推到陶泽面前。林啸有个优点，言语犀利却从不失礼，气场强大，可一举一动却是体面至极，极为重视社交礼仪，哪怕气极，也从不失态。
“可是，我说的那些也确实是事实。”陶泽抬起头辩解。
“是事实，但不是全部事实，你的那些事实，除了让当事人沉浸在预支胜利的喜悦中，没有其他作用了。”林啸语气温和很多。
“如果你可以把我们不利的方面都仔细分析给她听，相信她会反馈给你更多有用的信息。”
陶泽恍然大悟，这一层他确实没想到。
“谢谢林律，我明白了。”
“还有，我让你回复客户，你弄一个法律意见书出来，客户翻法条好了，用得着请你吗？重新改。”
“是。”陶泽拿起桌子上的纸，一溜烟出去了。
“好了，马上要和人家爹地吃饭，还把人家儿子训成这样，不好吧？”
陶泽走后，小晴进来催她出发。
“我有训他吗？”林啸拿起外套和包包，边走边无语地说道。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小晴翻了一个白眼，“可怜的孩子，现在在你面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更别提原本的计划了。”
林啸冷哼一声，拉过独自叹气的小晴，转身开门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