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出了病房,看见了坐在窗边休息椅上的林啸,正望着窗外出神。
“林律师,”秦晋走近,林啸思绪转回,“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秦总客气了。”林啸站起身,微笑回应。
秦晋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此时林啸已经换了一身最适合照顾病人的T恤,利索又舒服,病房里甚至带了办公电脑,看来是做了驻守的打算。人看着瘦瘦的幼幼的,人畜无害,似乎还很好欺负,却三言两语就能干成大事,这倒是和沈牧舟很像。
“我能冒昧问一句吗,你们原本就知道是谁做的,却不能报警的原因是什么?”尽管确实唐突,林啸倒是理直气壮。
秦晋闻言笑了笑,有着林啸看不透的深意。
“林律师觉得呢?”
“首先,他的职业有顾虑,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秦晋颇为赞许地点点头,接着说道:“因为,没有意义。”
“但我觉得最起码应该留个出警记录。”
“林律师,以后可能会麻烦你。”秦晋目光幽深,直视林啸,仿佛已经把眼前的人看穿,“但不是这次。”
林啸有些心惊,没再继续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眯一会儿吧,累了一上午了。”林啸回到病房见沈牧舟乖乖巧巧地躺着,眼睛直愣愣地瞅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睡不着。”沈牧舟转头看着林啸,冲她扯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一脸疲惫却很真诚的笑容。
“你在这儿,我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看着你,不舍得睡。”
“那我走了。”林啸毫不犹豫地转身,沈牧舟眼疾手快拉住她手腕,心中苦涩,这个女人怎么对自己如此狠心,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回也是拒绝,自己现在惨兮兮她也是说走就走。
“你需要休息。”林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沈牧舟抿了抿唇只得松开。
“我下午要见一个客户,你乖乖睡觉,我忙完就再来看你。”林啸看着病床上低垂的脑袋。
“当真?”沈牧舟抬头看她。
“我向来说话算话。”
沈牧舟终于满意地笑了,舒展开修长的四肢,铺满病床,惬意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
“劝你什么?硬碰硬吗?我可是有学过韬光养晦、卧薪尝胆这些成语。”林啸递了杯水给他,好笑道。
“我饿了,不想喝水。”沈牧舟接过杯子又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开始撒娇。
“那你想吃什么?照烧鸡、烧肘子,还是狮子头。”林啸瞪着沈牧舟,沈牧舟闭嘴乖乖拿起杯子喝水,林啸颇为满意。
“小口喝。”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林啸起身。
“应该是小晴。”
门一开,果然田小晴探进来一只脑袋,气喘吁吁却压低声音问道:“在睡吗?”
林啸轻轻摇头,小晴闻言立马越过林啸大步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可算在午饭前赶到了。”
“劳动晴姐来看我,”沈牧舟坐起来,看田小晴一头的汗:“怎么赶得这么急?”
“有人想旷工就旷工了,活儿都推给我,让我去她家给她拿衣服,我还要去不做外卖的饭店打包,我真是当牛做马卖给她了。”田小晴控诉,林啸只当不是说自己。
“都是我的原因,劳动晴姐了。”沈牧舟有些抱歉。
“我说过,你下午过来就行。”林啸浑不在意,挂好了衣服,转身去给她拿喝的。
“要不说你们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看病人哪有下午来的道理。”
沈牧舟知道林啸为什么迷信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小晴看了一眼林啸递过来的瓶装咖啡,嫌弃地推走,“我减肥呢?”
林啸翻了个白眼,去给姑奶奶拿水。
“为什么不能下午,还有这种说法?”沈牧舟不解。
“当然了。”小晴颇为得意。
“别听她那些封建糟粕,是她田小晴要给你赔罪,特意绕路去买吃的,然后吃给你看。”林啸幸灾乐祸,把水塞过去,打算堵住她的嘴,又转身去整理小晴打包来的饭菜。
“这倒是真的,上次是我说话过分了,对不起。”小晴站在病床前,态度诚恳。
“晴姐别这样,我有错。”沈牧舟有些坐不住,小晴一把按住他让他坐好。
“医生怎么说,会不会有后遗症?”小晴打量了一下沈牧舟,精神头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一些,就是人瘦了一圈了。
“没事,明天就可以出院,其实今天也可以的。”沈牧舟说完,林啸两道凶狠的目光射过来。
“真没想到,当年莫寒的遭遇在你这儿重演了。”小晴叹了口气。
“晴姐知道莫寒哥的事儿?”
“她当年可是莫寒的粉丝。”林啸插了一句。
“哎,注意用词,我是团粉!”
林啸点点头,不置可否,沈牧舟低头浅笑,没想到职场精英当年也是妥妥的追星少女。
“当年哪个女生不迷恋他们,可惜……”小晴说着已经回想起当年的盛况了。
“别感慨了,快来吃饭吧。”林啸打断她的忆往昔,又过来扶沈牧舟。
“他不是要禁食吗?”
“可他非要看我吃饭,虐自己。”林啸耸肩,她真的想不通沈牧舟的脑回路。
沈牧舟本来一条腿都要迈下去了,一看林啸过来了,又赶紧缩回床上,等着享受林啸的搀扶服务。小晴在身后默默使了个眼色,赞许地冲沈牧舟竖起了大拇指。
小晴怀疑林啸是借机考验沈牧舟的定力,这家饭店是著名的色香味俱全,她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偏偏有的人看得见吃不着。
“你这次也是黑粉做的吗?”小晴看沈牧舟可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这和普通的生病还不一样,不仅仅是身体不舒服,主要是心里边这关难过。莫寒当年被黑粉换掉饮料,喝了一大口高浓度强力胶,足足住了十天院,从此大家再也没见他在外面喝过东西,偶尔几次录节目时间太久,都是队友打开喝过一口再递给他。
餐桌上迎来一阵沉默的尴尬,沈牧舟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
“还没出结果吗?警察怎么说?”小晴有些奇怪。
“食不言、寝不语。”林啸看了小晴一眼,夹了根青菜放进她碗里。小晴看了两人脸色,默契地不再多问。
“秦总,您这是真给沈牧舟放长假了?”关书君尽量微笑着开启这段对话。
“嗯,他需要调养一下身心。”
“马上开机了。”关书君撸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袖子。
“所以更要抓紧时间调整。”秦晋抬头,确定了关书君应该是不大高兴的,“临阵抱佛脚也没用。”于是补充说明一下。
“临阵磨刀不快也光。”关书君腹诽,您以前可不是这种理论,抓紧每分每秒都是好的呢。
“假把式。”秦晋大笔一挥签好了名,合上文件夹。
“您为什么不教牧舟?”关书君语声沉沉,接过文件,直入主题。
“我没教他?”秦晋不悦,全天下也就关书君一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和教莫寒他们一样吗?”
“那自然不同。”秦晋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为何不同,说您上心吧,课程上得稀稀拉拉,不给项目也不牵线,说您不上心吧,又让我来带?”
“他志不在此,我又何必强求。就算是璞玉,他甘为垫脚石,你能奈他如何?”秦晋揉揉发胀的双眼,以及跳疼的太阳穴。
“他哪项工作没有认真完成吗?再少的戏份也全程泡在组里,两句歌词也认真练习,任何活动从不迟到,配合度极高。”关书君生气,再不济也不能说沈牧舟是垫脚石吧。
“我用词不当。”秦晋给打抱不平的关书君道歉,“不过你说的这些只和他的个人素养有关,一个名牌大学的法律系高材生,在哪个行当,他都会做到这些,在哪个领域,他都会出类拔萃,这是他的能力,与志向无关。”
“他肯用功,又有天赋,我们就帮他做到更好啊!”关书君无法理解秦总的逻辑。
“当然不够,要他‘想’做,才能做到顶级。”
“您对顶级的执念太深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做到顶级,这么多年,圈里做到顶级的不过就那么几个,都是偶发性的,并没有定律可循呀?”
“但他可以。”秦晋语声笃定,没有半分犹疑,关书君望向秦晋的眼睛,这是一双看遍娱乐圈万象的眼睛。
关书君知道,在这一点上,她不能跟秦晋争辩。
“如果他现在能‘弃暗投明’退圈,你猜他会不会犹豫?”秦晋目光灼灼审视着关书君,关书君哑口无言,答案他们都很清楚。
“他若为名为利,我也尚可助力,”秦晋难得的耐心,“但他对这个圈子无欲无求,随时想要跑路。”
秦晋苦笑一下,单英难搞,沈牧舟何尝不是。
“可他跑不掉的。”关书君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
“那好,我再问你,”秦晋被逗笑了,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如果你可以帮他离开这个行业,你会不会出手帮他?”
关书君又一次哑口无言,这可真是灵魂拷问。
“人都是自私的。”秦晋的话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
“万恶的资本家。”关书君苦笑一声。
“能不能和想不想是两码事。”
秦晋长叹一声,有人不能,却发疯一样的想;有人不想,你也只能看着他暴殄天物。
但是秦晋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有些人天生就会站在金字塔顶,由不得你想不想。所谓稚子怀金过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见完当事人已经是中午了,林啸没有回所里,而是拉着小晴去了一个摄影棚。
“案发现场?”下了车,小晴看了一眼硕大的摄影棚问道。
“今天那家杂志社在这边有拍摄。”
“你怀疑是杂志社的人做的?”
“当然不是。”
林啸成竹在胸,笑笑大步走进摄影棚。
人高马大的场务被林啸和小晴堵在角落里的时候倒是没有丝毫的吃惊,毕竟有艺人出事了。
“饮料是我从便利店买的,我亲自搬上车又搬下来,不可能有问题。”
“不可能有问题?”小晴反问道。
“在我送到他们化妆间之前没有任何问题。”大哥就差拍胸脯了。
“没有开封?”小晴逼问,林啸立在身后,闲散地站着。
“当然没有,这些小偶像对入口的东西很谨慎,他们绝不会碰陌生人打开的食物,即使要吃,也一定是助理先吃过。”
林啸哑然失笑,怎么跟以前太监试菜似的。
“没有监控?”
“化妆间哪有监控,艺人要炸毛的。”
“你送进去的时候都谁在里面?”
“乌泱泱一屋子人,我记不住。”
一个团成员就五人,再加上助理、经纪人、化妆师,可不是要挤满小小的化妆间了。
“劳驾带我们去那间化妆间看看。”林啸第一次开口,语气倒是比小晴和善不少。
化妆间不大,靠墙正好五张化妆桌,一些物品散乱着,没怎么收拾。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报警,所以出事后这间化妆间就没动。”
林啸点点头,虽然没动,但是想必已经有人“打扫”过了。
“当时他们坐的位置您还记得吗?”林啸问道。
场务依次指了指大家的座位。
“您送进来的时候是几点?”
“大概九点多。”
沈牧舟喝下去的时候是十一点多了,这中间有两个多小时。
“这个牌子的水,是艺人指定的吗?”林啸看着桌子上不知道是谁剩下的半瓶水,而沈牧舟喝的那瓶关键物证早就消失不见了。
“不是,这是市面上最高端的矿泉水了,我们杂志一直买的这个牌子。”
“出事后其他成员有继续拍摄吗?”
“没有,直接都被经纪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