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五点多钟，天就几乎全黑了，保险起见，他们兵分两路，林啸开车，沈牧舟选择打车，最后在公交上汇合。

    林啸把车停好，在手机里查看实时公交路线，沈牧舟在她前两站上车，看着手机上那个小点点向自己一步步靠近，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傻笑起来，似乎是为自己前所未有的幼稚行为感到可笑，林啸心里觉得很满足，看着载着自己爱人的公交车一步步向自己走近，她不禁产生了一种年少时恋爱的感觉，带着一丝禁忌的爱情总是格外诱人。

    尽管沈牧舟千叮咛万嘱咐，天黑了，又是郊区，让她不要那么早下来等车，可林啸还是早早下车了，离开市里，通常一站路要好远，站点只有她一个人，有些冷，林啸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看见公交车的车灯明晃晃的照过来，赶紧往前站了站。

    林啸上了车，发现沈牧舟戴着帽子、口罩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因为是末班车，又是新年，车上人不多，有一个妈妈抱着孩子，还有两位阿姨似乎是进城购物返回，正在交谈今天商场里的秋衣套装可是太划算了。

    林啸没有坐到沈牧舟旁边，而是坐在靠近后门的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她甚至能感觉到沈牧舟投射到她后脑勺的炙热目光。

    手机微信响了，沈牧舟传来一张照片，果然是自己的后脑勺，林啸莞尔。

    看着车窗玻璃上映出的沈牧舟的影子，他真真当得起站如松坐如钟几个字，公交车的座位对他有些狭窄，可他还是稳坐如钟，不露丝毫局促，林啸有时会想，现在什么会让他慌乱呢，三年前初遇时那个尴尬青涩、腼腆不安的男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三年前那个颓败腐朽、光怪陆离的自己也已经被彻底掩藏。

    310路公交是这个城市线路最长用时最长的一趟车，终于车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帅哥，请问可以坐你旁边吗？”林啸狡黠一笑，小声说道，沈牧舟无奈中带着万分宠溺，拍了拍旁边的座位，林啸嗖一下坐下去，差点坐到沈牧舟的手。

    “总是毛毛躁躁。”沈牧舟扯过林啸的双手，她向来不喜欢戴手套，果然是冰凉。

    “怕你反悔。”

    “我都被你骗到这荒郊野外了，要怕也是我怕吧？”沈牧舟轻柔地搓着她的手，给她取暖。

    “等到终点站，我保证你不会失望的。”林啸把双手严严实实藏在沈牧舟的大手里，他的双手温暖而又充满力量。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坐公交车呢？”沈牧舟将目光移向窗外，公交车正行驶在一段山路上，路上车很少，马路也很窄，只有单车道，道路两边的树木高耸入云，在空中交织在一起，仿佛置身于丛林隧道。

    “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自己一个人来坐这趟车，让它带着我从繁华城市来到荒野乡村，在车上有时候我会想很多，有时候又什么都不想。”林啸絮絮叨叨打开话匣子，沈牧舟揽过她，让她靠着自己。

    “那会看着车上上上下下的人，有进城上班的年轻人，有去儿女家送鸡送蛋的老父母，也有进城上补习班的学生、卖菜的老人，人间百态，那时候我就想，他们虽然辛苦，但是总有归途，总有一盏灯是在等待他们的，不像我。”林啸将头靠在沈牧舟的肩膀上，神色哀伤，回想起那一段往事。

    寒冬的深夜，路灯闪烁，明明灭灭，映照进车里，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七嘴八舌结伴进城的同乡，都在漫长的返乡路上分享一天的遭遇或是一些家长里短，她将自己放空在这里，置身进这人世间的烟火气里。可她又与这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穿着入时，内心却一片荒芜。

    “你现在有我。”沈牧舟握着林啸的双手用了些力，他的手略微有些汗津津的。

    “嗯，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遇到心爱的人，一定带他走一次这条路，坐一趟这班车，感受一下身边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沈牧舟把林啸的一只手揣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腾出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

    “以后万事有我。”

    “真的吗？”林啸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抬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沈牧舟，“那我可以辞职吗？”

    “随时！”沈牧舟只露出两只眼睛狡黠地笑着说道，林啸莞尔靠在他的胸口。

    二人在终点站下车，沈牧舟背着一个鼓鼓的双肩包，是他们所有的行李，郊外虽然人烟稀少，但毕竟是超一线城市的郊区，配套设施完善，马路宽阔平整，路灯橙黄明亮，二人不疾不徐地漫步在路上，享受着正常人的生活。

    “原来在街上约会散步是这种感觉？”林啸挽着沈牧舟的胳膊。

    “让你受委屈了。”

    “不会啊，我还觉得对不起你粉丝呢。”明明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背德感。

    “她们真的都很纯粹的。”沈牧舟嘴角含笑，再次强调，想起来前两天机场一个粉丝想要给自己递信，可是又有些害羞的神情，当真就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

    “我耳朵都要听出茧了！”林啸小声嘟囔。

    “啊，什么？”许是围巾帽子捂得太严实，沈牧舟没有听清。

    “没什么！”林啸说着把他围巾往下扯了扯，又把他口罩摘了。

    “呼吸一下新鲜自由的空气吧。”林啸伸长双臂，在暖暖的路灯下自在地舒展。沈牧舟看她的样子，于是也摘了帽子，随她一起在马路上跑起来。

    夜空无垠无际，大地广袤苍茫，这茫茫天地间，两个渺小的身影，在皎皎如华的月色里，第一次真正品尝起他们的爱情，或许他们千疮百孔，或许他们身不由己，但是在爱情里，众生平等。

    不知何时起竟然飘落下零星的雪花，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晚，却意外地让难得重逢的两人赶上。

    林啸不再与沈牧舟嬉闹，而是转身抱住他，踮起脚尖挂在他的脖子上，深深地吻着他。沈牧舟拦腰抱住小人儿，把林啸紧紧箍在自己怀里，生怕一个撒手就丢了似的。

    长长的吻结束，林啸还是舍不得放手，和沈牧舟头顶头说着悄悄话。

    “是初雪呢！”林啸悄声说道。

    “嗯。”沈牧舟低低回了他一声，目光深情不离林啸的脸。

    “听说，初雪时和爱人拥吻，他们就会一生相爱。”林啸看着沈牧舟的眼睛说道，他的眼睛俊气又魅惑，让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这个年纪还信这个？”沈牧舟笑着逗她。

    “哪个年纪？你说清楚些。”林啸脸一沉、眼一横。

    “我道歉。”识时务者为俊杰。

    “今天我心情好，放过你。”林啸扯了一把沈牧舟的围巾，把他更加拉近自己，笑着吻上去。

    “林小姐，请问你是我的挂件吗？”林啸这么大一个大活人挂在身上，沈牧舟的脖子已经有些酸了。

    “嗯，对，我就是你的挂件。你这一辈子唯一的挂件，挂一辈子！”林啸说着把胳膊又收紧了些，沈牧舟趁势抱起她，在纷纷扬扬的雪里向前走。

    “我们会一生相爱，也要一生相守。”

    低沉温厚的声音传来，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