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和方沅都好奇地走到窗前，顺着裴虚静的手指看去，此时那女人正被那个男人抵在墙上厮磨，女子的衣襟已被半扯开，从楼上都可看到胸前一片雪白。
方沅自幼熟读圣贤书，见到此景忙避开了视线，非礼勿视！
王平就不一样了，他与妻子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还要一边点评，裴虚静道：“他们不冷吗？”
“烈火焚身，怕是不冷。”
“这是情人会面？”
“看这打扮不像，倒像是偷情。”
“啊？这女子有家室？”
“看着像。夜深人静，幽巷后门，月黑风高，正好偷情。”
顾兰芷“噗”的笑出声来，方沅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面色微红，也侧着脸，并没有看楼下。
“呀，这是要走了？”裴虚静好像颇为遗憾。
方沅和顾兰芷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楼下，那女子正整理着衣襟，男子取下刚刚插在门环上的灯笼，灯笼一下子照亮那两人的脸。
“是他们！”方沅惊诧道。
王平和裴虚静看向他，“你认识他们？”
只见方沅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人，没有说话。
顾兰芷看着他，嘴边浮起一抹微笑。
那二人又耳鬓厮磨了半晌，男人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女人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遭，才回到院内关上了门。
这场好戏唱罢，王平夫妇似乎意犹未尽，方沅则陷入了沉思。
“子彧？想什么呢？你认识那两个人？”王平好奇道。
“啊，”方沅回过神来，“不确定，许是相像吧。”他看了顾兰芷一眼，心道难怪她这一晚上都没替侯金说项，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王平见他语意含糊，便不再多问，又拉着他回到桌边饮酒。
余下的时间里，方沅虽然手握酒杯，听着王平谈笑风生，但总是显得心不在焉。但有顾兰芷陪着他们夫妇说话，他们也并不无聊。
裴虚静今日高兴，便与顾兰芷多喝了几杯，她虽喜欢酒，但是酒量极浅，因此到宴席结束时，已然不能独自行走了。
王平搀扶着裴虚静步出酒楼，王家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只见裴虚静还拉着顾兰芷，依依不舍道：“你别忘了来找我啊。”
顾兰芷笑道：“不会忘的，快上马车吧，外面有风，当心着凉。”说着帮王平把她搀扶上马车。
王平一面照顾醉酒的妻子，一面手忙脚乱地跟方沅和顾兰芷道别，待他们夫妇离去，顾兰芷看着方沅道：“明府怎么回去？”
方沅指着树下的常随和马匹，冷声道：“骑马。”
顾兰芷看向那边，说道：“那明府快回去吧。”
“你呢？不回吗？”
顾兰芷笑道：“今日既是我做东，自然要先看着各位安全离去，我才好走。”这也是她这么多年的一个习惯，若是她做东请客，定要看着客人都安全离开才放心。
“那，告辞。”正好常随牵了马匹走过来，方沅翻身上马，正要离去，犹豫后还是想问问她刚才小巷中之事，“刚才……”
顾兰芷仰头看着他，“什么？”
看着顾兰芷明眸清朗，两颊红润，他一时有点眩晕，看来今日真是饮太多酒了！“罢了。”说罢双腿拍打马腹，带着常随扬长而去。
顾兰芷看着他的背影，久违地感到心情舒畅，不觉笑了起来。
“掌柜的，你笑什么？”青蚨说道。
“难题抛给了这位方县令，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做。”顾兰芷得意道。
没错，她是给方沅出了道难题。
已是三更天，方沅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明明饮了那么多酒，此时头脑却无比清明。
小巷里那两人的脸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那两人不是别人，男人正是县衙的书吏，女人则是那日在公堂之上作证的织工赵李氏！
这两个人原来认识！
今日的宴席也不是什么凑巧，分明是顾兰芷设好的局，让他看到那一幕！想到此处，方沅虽感到恼怒，但是再回想起那日公堂之上的桩桩件件，竟觉得处处透着古怪。
彼时觉得仗势欺人的钱庄侯金，现在再想想，他那么笃定要查县衙的登记文书，可见是认定文书可以为他证明，否则他怎会那般笃定？
登记文书？书吏？
没错，本案最关键的证据就是县衙的登记文书，而掌管文书的书吏却和原告的证人有私情，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方沅想到此处，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来，趿了鞋来回踱步。
“陆十一！”他冲着外面喊道。
陆十一就住在他隔壁，习武之人睡眠浅，听到喊声就赶紧跑过来，急声道：“大公子，出了什么事？”
“你明日就去调查县衙书吏和那名洪氏织坊织工赵李氏的背景。”
“是。”陆十一其实有点摸不着头脑，犹豫道：“大公子，什么书吏，什么赵李氏？”
方沅才想到那日陆十一并不在公堂，是以并不知道这其中原委。
“算了，你去睡吧，明日再与你细说。”
陆十一挠了挠头，苦笑道：“大公子，要不您还是现在告诉我吧，这样子我也睡不着，看您的样子也睡不着吧？”
方沅闻言笑道：“有道理。”
于是两人也不睡觉了，大半夜坐在桌边聊起了案情。
第二日一大早，县衙的胥吏们刚到县衙，方沅就叫来了曹主簿。
“明府要看文书档案？”曹主簿诧异道。
“不错。”
曹主簿沉思片刻道：“那属下现在就让书吏去整理好，给明府送来。”
“不必，你陪本县去书库查看即可。”
“属下遵命。”
书库位于县衙的西侧一角，这里常年不见阳光，与其他屋子相比更加阴冷。方沅刚来上任之时，只是查看了近一年江都县的重大刑案卷宗，至于其他民事登记文书，他并没有查看。
“曹主簿，记载民间房屋抵押登记的文书在哪里？”
曹主簿闻言才知道他原来要看这个，回禀道：“明府要看洪氏织坊与宏盛钱庄那件案子的文书？”
“不错。”
“明府稍后，属下去找出来。”
片刻之后，曹主簿拿着那卷文书从层层书架间走了出来。
方沅接过文书，放在桌案上展开，每一条记录都仔细查阅，直到侯金所持契书记载的那个日期，的确没有关于洪氏织坊的记录。
他紧皱眉头盯着文书，手指无意识地在卷宗上摩挲，突然他感到手指下的纸张竟有凸起之感。
他凑近文书，发现这文书并不是一张完整的纸，而是由两张纸拼接而成，但是拼接之处处理得极为精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异常。更加巧合的是，拼接之处的日期恰好就是契书记载的那日！
“这文书怎么有拼接的痕迹？”方沅问道。
曹主簿凑近看了看，心下其实已然明白，但是面上却故作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文书向来都是书吏经手，要不传他来问问？”
方沅沉思片刻，道：“暂时不必，此事不可告诉他人，尤其是书吏。”
“属下明白。”
在方沅查看文书时，陆十一也没有闲着。
他今日一大早就去了书吏家，暗中守在他家门外，看着书吏在门口的早点摊吃完早点离开后，才坐到刚刚书吏坐过的位置上，要了一碗小馄饨。
他一边吃着小馄饨，一边和摊贩闲聊，“大叔，您在这里卖早点很长时间了吧？”
摊贩得意道：“那是，我在这里摆摊少说也有七，八年了。”
“我一吃这馄饨就知道，绝对是老手艺了，这味道，绝！”
摊贩听他夸奖自己手艺好，更加高兴，“这位小哥真会吃！这一带的人都爱吃我卖的馄饨，就连本县的书吏老爷都爱吃，每天早上要吃碗我家的馄饨才去县衙呢。”
陆十一又吃了一个馄饨，装作随意道：“我刚来的时候，见您对坐在这里的那位先生很是恭敬，莫非他就是书吏老爷？”
“听口音，小哥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是外地来的，听说扬州遍地都是银子，就想着来这里挣点银子好娶媳妇儿。”他说着憨笑起来。
摊贩闻言大笑道：“那你是来对地方了，这里随便找点营生都能挣钱。刚刚那位就是本县的书吏老爷，巴结好了他，什么事都不怕！”
“不就是个书吏吗？有这么厉害？”陆十一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摊贩听到他不信自己的话，立刻急了，“你还别不信，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就知道书吏老爷的厉害了。”说着走到陆十一身边坐下，悄声说道：“年初薛大户的儿子打死了人，原本都判了斩首，听说薛大户就是打点了这位书吏老爷，救出了儿子。”
陆十一心下大惊，“判了死刑都能救出来？”
“要不怎么说这书吏老爷厉害呢？前段时间还有人在杭州见过那薛公子，听说在那边开了个酒楼，活得可滋润了。”
陆十一见这摊贩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由不得他不信。缓了下心神，他将碗里剩下的馄饨吃完，笑道：“哎呀，太好吃了！大叔，再来一碗！”
“好嘞！”
待第二碗馄饨端上桌，陆十一又说道：“这书吏没媳妇儿吗？怎么一大早在外面吃早点？”
“没有，以前还有个老娘，前年老娘没了，家里就他一个大男人了。”
“啧啧。”陆十一撇嘴道：“你说有那么大本事有什么用，连个媳妇儿都找不到。”
说到这个话题，摊贩更来了兴致，故作神秘道：“听说呀，他在外面有个女人。”
“哦？什么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