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沅点头道：“但是她彼时并不知道自己在 ‘凤栖梧’，就算知道，她也不知道 ‘凤栖梧’是什么地方。起初她因为害怕就一味哭闹，但是从没有人来管她，她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哭得没了力气，又饿又渴，便不再闹了。就在这时，有人进来了，是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问她想不想吃饭，告诉她只有听话才有饭吃。她此时已饿得头昏眼花，自然是乖乖听话。然后那人给她拿来饭菜，是她从未吃过的饭菜。”
方沅这样娓娓道来般地讲故事，自有一番吸引力，顾兰芷全神贯注地听着。
“后来有人将她带到另一个房间，那里还有十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有个女人每日教她们学习礼仪、乐器、舞蹈。这么过了十几日，她终于受不了，就哭闹着要回家。”
“那些人就打她？”顾兰芷满眼惊诧。
“嗯，打完她后又把她关起来，不给她饭吃。有一天她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趴在门缝上向外看，看到了一个神仙一样的女子。”
“凤鸾？”
“对，她就跟那个女子说话，没想到那个女子竟然回应了她。女子告诉她这里是 ‘凤栖梧’，自己叫凤鸾。她看那女子面善，便央求她救救自己。”
“凤鸾放了她？”
方沅点头道：“不知道凤鸾想了什么办法，真的救出了她。然后她就想跑回家，可是她只知道家在城外，具体在哪里也说不清楚。因为她已经好几日滴米未进，跑到半路便晕了过去。”
方沅说完，顾兰芷已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扬州自前朝起就是繁华富庶之地，吸引了无数富商巨贾聚集在此。正所谓“饱暖思□□”，这里的风月业也极其发达。甚至有一段时间家家户户不重生男重生女，尤其是长相姣好的女孩子。
扬州有这样一类人，他们专门负责调教这些女孩子，从小就教给她们礼仪、规矩还有琴棋书画，长大后就将他们送给大户人家做妾，或是送到青楼楚馆。
顾兰芷一直以为这些女孩子是因为家里困难，无奈被卖入青楼的。她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拐带良家女子。
可是，说了这么多，需要自己帮什么呢？顾兰芷疑惑道：“明府，您刚说想让我帮忙，我能帮上什么呢？”
方沅看着她说道：“为防止歹人去她家中堵截她，暂时还不能让她回家。可是她一直住在县衙里又多有不便，县衙里没有女眷，我们也实在不会照顾一个小姑娘。”
原来如此，“明府是想让我照顾她？”
“对。”
“为何是我？”顾兰芷觉得很奇怪，就算要找人帮忙照顾一个小女孩，也不一定非得是她吧。
这倒把方沅问住了，为何是她？刚才与凤鸾说话时，他突然就想到了顾兰芷，觉得她很合适。
“嗯……你是女子。”
“啊？”这算什么答案。
“很适合照顾一个小姑娘。”方沅含糊道，他在扬州只认识裴虚静和顾兰芷两个女子，裴虚静此刻不在扬州，不得不说顾兰芷是唯一合适的人选。他见顾兰芷似乎有所迟疑，便说道：“啊，对了，刚刚你在 ‘凤栖梧’跟侯金说我什么来着？什么……”
“没说什么，明府定是听错了。”顾兰芷赶忙陪着笑脸说道。
“那青梗的事？”
“没问题，交给我您放心。”顾兰芷怕方沅再提起刚刚的事，便赶忙应下了。
顾兰芷突然想到一件事，疑惑道：“我记得明府说过青梗只知道家住城外，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是刚刚您又说现在不能送她回家，莫非您已经知道她家住何处？”
方沅眼含赞赏地看她一眼，发现她的思维很严密，说道：“不错，我查阅了半年以来未结的失踪案件，很快就查到了符合青梗描述的人家。”
顾兰芷又听出了点问题，便问道：“听明府所言，似乎本县的失踪案件还不少？”
方沅迟疑片刻，才说道：“不错，仅是这半年来就有五起少女失踪案。失踪者的年纪都跟青梗差不多大，而且……”他有点说不下去。
顾兰芷明白了，“容貌姣好？”
方沅看她一眼，跟她说话真的不累，点头道：“对。”
仅仅半年内就有五起失踪案，着实令人心惊。顾兰芷也不禁沉默了。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赶忙问道：“那明府刚刚跟凤鸾姑娘谈话的结果呢？她肯定知道内情吧？”说不定她自己就是这样沦落风尘的。
方沅叹口气道：“她不肯说。”
“什么？”顾兰芷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方沅说道：“她什么都没说，您怎么能走呢？”
方沅疑惑地看着她道：“她不肯说，我还待在那里做什么？”
顾兰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是侯金她早就出言训斥了，可面对的偏偏是方沅，她只好强忍着说道：“她不说，您就要想办法让她说呀。”
“什么办法？”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方沅闻言想了想，说道：“你刚才也在场，该说的道理我都说过了。”
顾兰芷循循善诱道：“您这第一步就错了。”
方沅挑眉道：“哪错了。”
“您绕过 ‘动之以情’，一上来就 ‘晓之以理’，当然行不通啊。”
方沅冷笑道：“那依你该如何？”
“首先，要拉近您和她的距离，有了情份才好办事嘛。等到彼此的距离拉近了，再跟她谈青梗的事，那样不是容易很多。”
方沅觉得这话似乎有点道理，问道：“那要怎样拉近距离？”
“拉近和她的距离，对您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顾兰芷抬手指着方沅的脸说道：“您天生这副好皮囊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方沅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好办法，一听竟是这个，不屑地摇了摇头。
顾兰芷见状不禁说道：“您别看不起 ‘美人计’，很多时候这个可是能事半功倍呢。”
“看来你是屡试不爽啊。”方沅脱口而出道。
原本正说得兴起的顾兰芷闻言突然闭了嘴，她觉得心里好像被人扎了一刀。
方沅看到她僵住的表情，心内已然后悔，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兰芷强颜欢笑道：“您没说错。”
方沅惊讶地看着她。
可是顾兰芷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再说话了，只低头玩着腰间的荷包。她突然不想说话了，原本一片好心给他出主意，可是在别人眼中却是如此不堪。
她说的“美人计”，也不过是对人家笑一笑，多说几句好话讨人家欢心罢了。这些看起来简单，可是有时候真的很管用。有时候她自己也会想，要是没长这副好皮囊，她还能有今日的成绩吗？或许也会有，只不过会比现在难很多吧。
方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面对顾兰芷时，总是会说些伤她的话。即便她真的如此，自己也不该当着她的面这样说。
他见顾兰芷不说话，便没话找话道：“你还没说完呢，那之后该怎么做？”
顾兰芷此时已没有兴致再与他说话，敷衍道：“我的法子恐怕不适合明府，刚刚的话您就当没听过吧。”说完又不说话了。
方沅心知自己理亏，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到了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方沅让陆十一进去带青梗出来。待青梗上了马车，顾兰芷发现她不过是个脸上还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尽管如此，却已依稀可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只见她畏缩地看了自己和方沅一眼，就低下头去。
“青梗，这位是顾娘子。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她吧。”方沅温声道。
青梗抬起头来看了看顾兰芷，紧张地问方沅：“您不能送我回家吗？我想家……”说着竟有了哭腔。
方沅最不会与小孩子打交道，见她这样顿时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顾兰芷柔声道：“你暂时还不能回家，那些坏人发现你跑了，肯定会到你家里等你。”
青梗的眼睛因为惊恐睁得大大的。
顾兰芷赶忙说：“不过你不用害怕，方县令肯定能抓住那些坏人，到时候你就能回家与家人团聚。不过呢，在这之前，你只能先跟我住在一起。你放心，我那里可好了，还有一个跟你名字差不多的小姐姐可以陪你玩儿，可比这县衙有意思多了。”
青梗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好奇道：“跟我名字差不多？”
“对啊，她叫青蚨。你知道青蚨是什么意思吗？”她见青梗摇了摇头，笑道：“青蚨是一种我特别喜欢的昆虫。”
“你为什么喜欢呀？”青梗好奇地问道。
“因为它会生钱。”顾兰芷故作神秘地说道。
“生钱？”青梗的眼睛又睁大了。
“对啊，你想不想知道它是怎么生钱的？”
青梗使劲点了点头。
“等到待会儿回去，你自己问青蚨，让她讲给你听好不好？”
“好。”青梗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