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沅闻言一愣，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僵住，她怎么这么喜欢芫荽？无奈道：“稍等。”然后起身出了屋子。
少顷，他拿着一个小瓷罐回来，打开盖子，将里面绿色的香料碎倒了一些在水饺汤里。
顾兰芷凑近细看，立刻闻到一股芫荽特有的香气，惊喜道：“芫荽！”
原来刚才烤肉时，方沅就发现那一堆盐巴香料里，有一罐干芫荽碎，他向来对此敬而远之，所以碰也没碰。
顾兰芷果然守信，说再吃两个就真的只吃了两个，不过还是多喝了几口那添加了芫荽碎的酸汤，然后才意犹未尽地再次放下汤匙，“你吃吧。”
“吃够了？”方沅有些不相信。
“嗯，我还要吃汤圆呢。”
顾兰芷今日说话总是慢慢的，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方沅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像孩子，软软糯糯的。他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汤匙，低头吃起那剩下的半碗水饺。
顾兰芷看他喝那酸汤，随口问道：“是不是更好喝啦？”
“嗯。”方沅没有抬头，含糊应道。
顾兰芷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拿起汤圆碗里的汤匙准备吃汤圆，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瓷汤匙，突然愣住了。再看看方沅手中的汤匙，原本混沌的头脑突然清醒，那只汤匙是自己刚才用过的！想到这里，她的双颊瞬间胀得绯红，仿佛烫手似的撂下手里的汤匙，挣扎着站起来就往外走。
方沅被她突然的举动惊着了，“去哪？”
“太……太热了，出去凉快……凉快。”顾兰芷口齿有些不清，脚步虚浮地向屋外走去。
“外面冷……”方沅没有说完，顾兰芷就已经出了屋子，他赶忙去取了他俩的披风追出去。
屋内留下表面上故作镇定、心中早已惊涛骇浪的裴虚静与王平面面相觑……
追到了屋外，却没看到顾兰芷的身影，他就沿着回廊找，结果刚转过屋角，就看到她坐在廊下。
刚觉得双颊的热胀舒服一些，肩头突然一沉，抬头看去，原来是方沅，刚刚平静的心不禁又有些慌乱，她尴尬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声道了谢。
方沅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一时无言。
前几日刚下过雪，院子里的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透着一股潮气与湿冷，顾兰芷此时感觉到有些冷了，刚才的醉意也消失无踪，再加上这氛围过于尴尬，她正想起身回屋，忽听到方沅低声说“抱歉”。
“什么？”她诧异地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面庞显得更加清冷。
方沅转头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一遍：“抱歉，刘举子的事，是我错怪你了。”
原来是说这个，想到那件事，顾兰芷不自觉地就微微撅起嘴，好像还在生气的样子，“哦，那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在琼宇书院见到他了，知道是你帮他找到那份差事。”方沅说完看向顾兰芷，她却没有说话，便继续道，“你为何不告诉我这事？”
过了半晌顾兰芷才开口，“你又没问。”
“我……”方沅一顿，心知自己理亏，更加没脾气，“都是我不对。”
“哦。”
看她不怎么搭理自己，方沅不禁怀念起刚才那个带着些微醉意的顾兰芷，“你为什么要帮刘举子，是与他沾亲，还是带故呀？”他学着她的语气问道。
顾兰芷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想了一阵才记起这是当初他们争执时自己问过他的话，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觑他一眼，小声嘀咕道：“讨厌。”
方沅却听得清楚，弯起嘴角笑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顾兰芷噗嗤一笑，却仍板起面孔故作生气道：“那不行，不能这么轻易原谅你。”
“那要如何做才能原谅我呢？”方沅知她已消气，只是今日格外想顺着她，想让她开心。
顾兰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方沅也一派坦然地任她看。
“这样吧，你送我一件礼物，权当赔罪，如何？”
“好，想要什么，你尽管说，只要我有。”
“嗯……”顾兰芷突然指着他的颈间，说道：“我要你戴的那块玉，那玉成色极佳，一看就值不少钱。”说罢就摊开手在他面前，一副讨债的模样。
方沅先是一惊，她怎么知道自己颈间戴了块玉？那玉一直放在衣襟里，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胸前。看着顾兰芷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却有些为难，迟疑道：“这玉……”
“怎么？这么快就反悔呀？”顾兰芷挑眉道。
“这玉……”他想说这玉不能随便送人，可是刚刚才答应她，现下就反悔他实在说不出口。
顾兰芷看他这副为难的样子，撇嘴道：“算了，贵人随便说说，我还当真了，是我自讨没趣。”说罢就要起身。
“哎！”方沅赶忙拉住她的衣袖，“除了这玉，你想要什么都行。”
看到顾兰芷一脸不相信，又加了一句，“这次是真的。”
“真的？”
“嗯。”
“那我得好好想想。”顾兰芷上下打量方沅，似乎想看透他身上还有什么宝贝，突然眼睛一亮，神秘道，“我想到了。”
“什么？”方沅这次被她看得有些忐忑。
“你给我画一幅兰花吧。”
方沅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想要这个。
“不会这个也不行吧？”顾兰芷不由地抬高声音道。
“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要这个。”方沅赶紧解释。
“某人不是总说什么‘此兰非彼兰’吗？上次时间太短没看清，这次我要好好看一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方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终归还是自己理亏，想到初次见面时自己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越发觉得自己过分，郑重道，“那次也，对不住。”
顾兰芷没想到他认真了，笑道：“我开玩笑的，其实我是这样想的，你的兰花画得属实不错，过几年等你升官了，随着名望日盛，这画的价格定然也是水涨船高。所以我趁早要一幅，放在手里好等它升值呀。”
“你……”方沅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又想说我商人重利？我就是爱钱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顾兰芷不以为然道。
“不是，我想说的是，你眼光不错！”看着顾兰芷眼中的不解，方沅故作正经道，“看来我要更加发奋进取，好让你手中的画早日价值连城。”
顾兰芷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满眼惊讶地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方沅也跟着笑起来。
“眼泪都笑出来了。”顾兰芷笑着抬起袖子拭拭眼角，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地笑过了，一直郁结在心中的那股气似乎也消散了些。
笑声渐止，突然安静下来，倒生出些许尴尬。
“对了，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兄长？”方沅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妙，赶紧看向顾兰芷。
顾兰芷听他提起她兄长，神情一黯，淡淡道：“他们一家住在钱塘，不经常见。”
原来如此，“他中秋节的时候也来过？”
顾兰芷闻言略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那天晚上我在街上见到你们在一起。”回想起当时自己的胡思乱想，不禁自嘲一笑。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你？”顾兰芷回忆着中秋那晚，确定自己没看到他。
“当时你们在桥上，我和陆十一在河边。”
“哦，难怪。”那晚在河边的人很多，没看到他们也正常。想到那晚与阿兄一起逛街赏月，顾兰芷心中对兄嫂的怨气也减弱了几分，再回想今日之事，阿兄还是向着她的，剩下的那几分怨气也消失无踪。阿兄向着她说话，她却把阿兄欠债之事拿出来当挡箭牌，还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嫂嫂要怎么刁难他，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怎么了？”
“阿兄今日被我当了挡箭牌，这会儿不定怎么被嫂嫂刁难呢。”
方沅打趣道：“你那会儿可是伶牙俐齿地很，现在倒心软了？”
“我哪有？”顾兰芷睁大眼睛道，“我不过是说些实情罢了。阿兄那人最没主见，我要是不说得重些，别看他今日向着我，若被嫂嫂的枕边风吹一吹，只怕过几日就答应把我嫁给那个什么员外了。”
方沅其实很想问问关于欠债之事，只是这事实在太过私密，他终究无法开口，转而问道：“看那日的情形，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吧？”
“嗯……不好说。”
方沅闻言失笑，“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