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过得快，可是闲暇的日子似乎过得更快。这个新年从初一到十五仿佛就是一眨眼的事，顾兰芷不敢相信竟然已经过了半个月。等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真正过完了，然后接踵而来的又会是没完没了的钱庄生意，即便是顾兰芷，想到这些也有些心累。但是再一想到那也就意味着又能挣更多的银子，她的心情就好一点了。

    她决定先不去想后面的事，而是把这个上元节过好，不能因为还没到来的事情而毁了今日的闲暇。

    多日没有消息的裴虚静昨日派人来，约她今晚一起去逛上元灯会。看来他们家中亲戚的病应该是有起色，否则她怎会有心情逛灯会。

    顾兰芷早早就准备好，画了个精致的妆容，还兴致不错地在额间描了朵牡丹花钿。

    傍晚时，裴虚静来接她，今日的马车格外大，顾兰芷以前没见过。待上了马车，才发现车内的人数，果然与这大马车相匹配，加上她足足有六个人。

    短暂的惊诧过后，她先与裴虚静寒暄两句，又与熟识的王平，当然还有方沅见了礼，然后才将目光转向不认识的那双男女。

    男子着一身青色长衫，周身气质清冷，看眉眼与裴虚静有几分相像，她已经猜到他是谁了。裴虚静在旁介绍道：“这是舍弟，裴瑁。”

    顾兰芷见了礼，裴瑁颔首还礼，沉声道：“久闻顾娘子大名。”

    “这位是与我家关系极好的一位世家妹妹。”裴虚静接着介绍在她右侧的那位女子。

    女子约莫二十来岁，面色苍白，不是一般女子那种白里透红的肤色，倒像是生着病，因为没有血色而显得白。但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勃勃英气，这在女子中倒是少见。

    没等顾兰芷开口，女子当先抱拳道：“阿姊叫我樱娘就好。”

    她行的是男子礼，顾兰芷有些吃惊，听她叫自己阿姊，更感惊奇。但因为对方举止洒脱，目光磊落，并不让人讨厌，相反，倒让人对她生出一种欣赏之意。

    她也不矫情，爽快道：“好，樱娘。”

    “听说我这次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阿姊，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阿姊今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啊？”这下顾兰芷真的不明白了，什么救命之恩？她不禁满脸疑惑地看向裴虚静。

    裴虚静笑道：“听王安说，多亏了你，才知道金刚石之毒，还有其实是中了两种毒。”

    原来是这样！顾兰芷恍然大悟，惊奇地看向樱娘，万万没想到中毒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位年轻女子！下毒之人到底与她有什么仇什么恨，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想到这里，看她的目光中不禁生出一丝悲悯。

    樱娘读懂了她的目光，弯唇一笑，却没说什么话，只是神情中透出一股悲凉与……狠戾。

    “这事回头我再与你细说。”裴虚静在一旁轻声道。

    顾兰芷了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裴氏家主裴瑁突然出现在江都，本就不同寻常。还有刚才介绍樱娘时，只说了她是世家妹妹，却没有明说到底是哪个世家，再加上樱娘的言谈举止不同于寻常女子，可见身份非同一般，恐怕不便为外人道。

    裴虚静问了她一些近况，加之王平在一旁插话，车内的气氛倒也不至于冷场。其间方沅偶尔说一两句话，裴瑁与樱娘却是一言不发。

    早就听裴虚静说过她这个弟弟，清冷得很，当时她还腹诽，再清冷能有那位方明府清冷？今日一见，才发现自己错怪方沅了，与裴瑁相比，他都可算是平易近人。

    今日的街上行人如织，都是出来逛灯会的，街道两侧都是摊贩，摊子上摆满玲琅满目的物件。人们不急于赶路，在各种小摊前走走停停，所以，这架载着六个人的大马车行进困难，半天也走不了多远，于是几人决定下车步行。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一轮明月缓缓升起，街上的各色灯笼也都被点亮，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起初几人还走在一处，但是很快就走散了。顾兰芷走着走着发现就剩自己一个人，回头张望着寻找其他人，看到裴虚静与王平在不远处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看师傅做糖人，她很识趣没有过去打扰。

    人实在是太多了，再没看到其他同伴的身影，于是她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被几个孩子围着，一串串冰糖葫芦红莹莹的，很是诱人，于是顾兰芷也凑上前去买了一串。她举着冰糖葫芦咬了一口，外面的糖壳脆生生甜滋滋的，她满意地砸砸嘴，正准备离开，却发现好几双眼睛都瞧着她，严格来说应该是瞧着她手中的冰糖葫芦。

    其中一个小女孩儿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声问：“阿姊，甜吗？”说着还舔了一下嘴唇。

    顾兰芷失笑，故作夸张道：“可甜了！”说着又砸吧砸吧嘴，眼看孩子们被馋得不行，她笑着对小贩说，“给他们一人一串。”说着从荷包里摸出几个铜板递给小贩。

    小贩顿时眉开眼笑，收了钱赶紧给孩子们取冰糖葫芦，孩子们欢呼雀跃，倒不忘连声道谢，“谢谢阿姊！”

    “这么大方。”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兰芷循声看去，果真是方沅，笑道：“明府不来一串吗？”

    方沅看看那几个已经拿到冰糖葫芦的孩子张大嘴吃的模样，不禁摇摇头。

    顾兰芷也不勉强，知道他觉得这么当街举着冰糖葫芦吃有些不雅，也是，堂堂父母官呢。

    两人不约而同往前走，顾兰芷吃着冰糖葫芦东张西望，看到有趣的摊子就停下来看看，方沅也不说话，只跟在她身边。

    路过一个卖花灯的摊子时，顾兰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不由得驻足不前。这个摊子有个特点，只卖各种花朵形状的花灯，不像其他摊子还有什么动物形状的。可正因为种类单一，只有花朵形状，姹紫嫣红一片，反倒更加吸引人。

    顾兰芷摸摸华丽的牡丹灯，又摸摸简约的牡丹灯，然后又摸摸婀娜的荷花灯……真是每个都爱不释手。卖花灯的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看着她打趣道：“娘子既然这么喜欢，还不快让你家郎君给你买一盏。”

    顾兰芷只顾着低头看灯，身边的方沅突然开口问：“喜欢哪个？”

    “都好看。”顾兰芷喃喃道，却陡然意识到摊主刚才是在对她说话，他误将方沅当成了她的夫君！急忙就要解释，“不是……”

    “可不是嘛，都好看也只能选一个呀？”摊主笑道。

    方沅奇道：“这是为何？都买走不行吗？”

    “好看的东西因为稀有才更令人珍惜，若是拥有一大堆，那就不稀罕啦。我希望我做的花灯都能被主人全心全意地喜欢。”

    顾兰芷错过了解释的时机，此时又被摊主这句话吸引，细细咂摸，确实有道理。

    方沅也觉得有理，看着顾兰芷挑眉道：“选一个吧？”

    这可真是为难她，环肥燕瘦，淡妆浓抹，她都喜欢呀！

    摊主看她为难的样子，笑道：“公子帮着选一个吧，莫要为难小娘子了。”

    顾兰芷闻言，一下子又想起摊主的误会，正想解释，却看到方沅伸手拿起一盏浓艳华贵的牡丹灯，“这个怎么样？”说着看向她额间的那朵牡丹花钿。

    顾兰芷看着那盏牡丹灯，越看越觉得这盏灯的确更加好看，比其他花灯都好看，只因为属于她，而与别的花灯不再一样。她喜笑颜开地接过牡丹灯，“好，就这盏。”

    递给她花灯的同时，方沅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那串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要不然她两只手都要被占着。

    “多少钱？”方沅问道。

    “二十文。”

    顾兰芷闻言就将手伸向腰间的荷包，方沅却快她一步递给摊主一枚精巧的银瓜子，这还是这几日与王平裴瑁一起玩叶子戏赢的彩头。

    摊主接过那银瓜子，稀罕地看来看去，连声道谢：“多谢公子，祝您和娘子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这下就连方沅也有些害臊，脸不由得红了，更别提顾兰芷，双颊早就染上绯红，不自觉地低垂了眼眸。

    “走吧。”方沅看着她有些娇羞的模样，轻声道。

    看他没有要解释的样子，顾兰芷也没多言，反正也不认识，误会就误会了吧。

    顾兰芷提着牡丹灯，不时就举起来看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生动。不得不说，方沅的眼光不错，这盏牡丹灯的确与她今日的这身装扮非常相称，整个人花团锦簇，明艳动人。

    而方沅仍旧是一贯的素雅风格，穿一袭雾兰色长衫，外面披着同色系的披风。两人都相貌俊秀，再加上气质出众，走在一起不知不觉便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

    顾兰芷突然发现方沅手中还一直拿着那半串冰糖葫芦，赶忙道：“我都忘了，快给我吧。”

    方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要吃吗？”

    顾兰芷其实早就吃够了，便摇摇头，“吃腻了，不想吃了。”

    “我拿着吧。”

    “那……就谢谢啦。还有这个，也是。”顾兰芷说着举起手中的牡丹灯，含笑看向他。

    他弯唇一笑，正想说什么，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了声“阿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