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刺史府的管家急匆匆地跑进院子，在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进了屋子。

    不多时，沈垂铁青着脸出来，看到这一院子的人，满腔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抬手就甩了管家一巴掌，骂道：“脑子被驴踢了！还有没有规矩，把客人带到这儿来，这是刺史府的待客之道吗？！”

    管家捂着半边脸，躬身站在原地，不敢言语。

    有了这一变故，在场之人也都安静下来，自动给沈垂让出一条路，沈垂拂袖而去。原来是前厅的郗大都督要告辞，管家跑来通报沈垂，沈垂正好借机脱身，暗骂小舅子真不是东西，净给他惹事。

    众人见沈垂发怒，自然不好继续看热闹，三三两两地转身离去。顾兰芷和方沅混在人群里出了院子，刚出来就看到陆十一。他刚才没找到方沅，然后发现顾兰芷也不见了，不由心急，听说这边出了事，便赶紧过来。谁知刚走到院子口，远远就看见自家公子和顾兰芷站在一起，知道他们平安无事，他自然放下心来，便待在院子入口处没有进去。

    出了刺史府，顾兰芷径自上了自家马车，虽然方沅没出事，可她心里却感到不安，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地。

    方沅和陆十一也骑马离开，却并不是回县衙的方向，他们一路跟在顾兰芷的马车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离开刺史府很远，在一处僻静的路上才催马赶上马车，车夫认得方沅，便将车停在路边。

    顾兰芷见马车突然停下，扬声冲外面问道：“怎么了？”

    谁知车窗外却响起方沅的声音：“咱们聊聊吧。”

    顾兰芷无奈叹气，看来今晚是逃不过了，只好应道：“好。”

    “我进来啦？”方沅上马车前先问了一句，见她没反对，才打开车门进去。

    顾兰芷见他进来，突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不由得往后躲了躲。

    她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方沅的眼睛，他看出她似乎有些怕自己，但是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压住心头的疑问，在顾兰芷对面坐下，沉声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你应该，都猜到了呀。”顾兰芷不情愿地答道。

    “我想听你说。”

    顾兰芷知道终究逃不过，只好把陈松设下的圈套讲了一遍。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方沅看着她问道。

    这有什么要紧的？顾兰芷今日经历的实在太多，心里的那根弦似乎已经崩到了极限，她不耐烦地说：“这都不重要。”

    方沅却不依不饶，“这很重要。”

    顾兰芷无奈，只得道：“我，偷听到的。”

    原来如此，方沅放下心来，如果是这样，陈家应该不会想到是顾兰芷坏了他们的“好事”，那她，应该是安全的，“那就好。”

    乍一听这句话，顾兰芷没觉得有问题，可是转念一想，却觉得这话不对劲，赶紧辩解道：“你不会以为我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吧？”见方沅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想到他对待陈采薇的态度，心中又浮起那种莫名的恐惧，紧张道，“真的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偶然在陈府偷听到陈松夫妇说话，然后我还去县衙找你，想让你当心，可是陆十一说你压根不会来，我才放心了。是真的，不信你问陆十一。”

    方沅静静地听她说完，才叮嘱道：“最近出门的时候多带几个人。”

    “啊？”

    “事已至此，陈家肯定不敢再声张，可若是他们不甘心，再去调查，就怕牵连到你。”方沅耐心解释。

    顾兰芷却从没想到这一层，听他这么说，不禁担心起来，“对呀，那个董公子肯定看到我了，他八成就是跟在我后面去了那里。”

    方沅这才想起来那男人姓董，问道：“你与他很熟？”

    “不熟，就是在刺史夫人那里见过几次。”

    方沅想了想，安慰道：“他当时喝醉了，再加上喝了那……茶，多半神志不清，他的话未必有人信。”

    “但愿如此。”顾兰芷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可是，我去后院找你时，一路上有不少下人都见过我。”

    方沅闻言也不由蹙眉，沉思半晌，问道：“你与刺史夫人交往多吗？”

    “还好，就是偶尔给夫人送些稀奇的物件儿……”说到这里她陡然想到方沅当初拒收礼物的事，便赶紧住了口，看方沅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方沅思索片刻，果断道：“你尽快准备一份礼物给我，就是送给刺史夫人那种，今晚我让陆十一悄悄放到刺史府去。回头如果有人提起见过你的事，你就说想给刺史夫人送礼，可是前面人多眼杂不方便，才悄悄放到后宅去。如果他们问你为什么没跟刺史夫人说，你就……”

    “我就说本想等宴席结束时悄悄跟夫人说，可是后来出了那事，便没机会再说。”她思索片刻，改主意道：“不如这样，明日我主动去刺史府，刺史夫人多半没心情见我。但我与她身边的婢女很熟，托她告诉刺史夫人这事。日后即便有人攀扯到我，我也算是有个人证。”

    方沅细细思量一遍，觉得这样更合常理，便点头肯定，末了补充一句，“礼物最好贵重一些。”

    “对。”顾兰芷立刻心领神会，只有礼物贵重才值得她悄悄藏到后宅去，她第二日专程去刺史府说这事也才讲得通。

    刺史府这边的事情解释通了，可是，陈家那边呢？方沅又问道：“你怎么会偷听到陈松夫妇说话？”

    顾兰芷正想着该送什么礼物给刺史夫人，听到他的问话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把昨日去陈府陪陈采薇赏画、然后偷听到陈松夫妇密谋的事说了。

    “有人看到你吗？”

    顾兰芷仔细回想昨日情形，肯定地说：“应该没有，那一路都很僻静。”

    方沅这才稍稍放心，“现下只能想到这些，后面再见招拆招吧。”他看顾兰芷仍旧忧心忡忡，温声道，“别怕，还有我呢。”

    顾兰芷闻言不由心头一暖，越咂摸越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暧昧，赶紧摇摇头遏制住胡思乱想。

    方沅看她摇头，纳闷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顾兰芷尴尬道。

    两人一时都无话，车内安静下来。

    方沅看她微微垂首，不知她在想什么，不禁想起在屏风后面时两人的情形，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似乎想得到什么却又得不到的难耐。

    突然，车外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随之传来陆十一的声音：“嘘，安静点。”

    车内的两人不约而同笑了，方沅轻轻嗓子道：“我现在跟你回钱庄取东西吧。”

    顾兰芷点头应允，招呼车夫回钱庄。

    回到钱庄时，天色已晚，伙计还给顾兰芷留着门，看到方沅跟她一起回来，只惊讶地看了一眼没敢多言。

    方沅跟着顾兰芷来到钱庄后院，一进屋子，顾兰芷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方沅自己找地方坐了。

    他环顾屋内陈设，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想到上次来这里与顾兰芷发生争执，不觉有隔世之感。

    只见顾兰芷从一堆匣子里找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她拿着盒子来到方沅身边坐下，“你看这个行吗？”说着打开盒子推到方沅面前。

    方沅一瞧，是一枚猫眼大小的祖母绿宝石戒指，他拿起戒指，对着烛光细看，才发现宝石表面出现猫眼状的闪光，这竟是一枚猫眼祖母绿，他略显吃惊道：“把这个送人，你舍得？”

    “反正我也不戴，当时在波斯商人那里见到，觉得喜欢就买下来，现在正好送给刺史夫人。你看这个小小的也不显眼，今日我去找你时没有带礼盒之类的显眼东西，这也说得通了，你说是不是？”

    方沅却问道：“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戴？”

    “这不是我该戴的东西呀，喜欢是一回事，配不配得上是另一回事。送给刺史夫人倒是合适，她戴着既显贵气，又不张扬。”顾兰芷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眼睛却一直看着方沅手里的戒指。

    方沅看着她的侧颜，心里微微发涩。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看她穿金戴银的模样，还暗暗鄙夷她品味庸俗，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一直知道怎么打扮方显高雅，但是她却不敢那么做。

    顾兰芷半晌没有得到回应，才看向方沅，纳闷道：“怎么了？我哪说的不对吗？”

    方沅赶忙移开视线，假装端详那戒指，说道：“我发现你给人送礼倒是大方，对自己却小气。”

    顾兰芷第一次听别人说她小气，急急争辩道：“我怎么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