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知宁当然是害怕的,但如今他因祸得福,追究过错也是于事无补。

    她扬起小脸,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我怎么会怪你呢,你能出手说明你有十足的把握,还抓住了机遇为自己搏了个好前程,今后你在圣上身边当差,我们袁家还得多多仰仗你。”

    卫琛看着一脸假笑的知宁,真的很想捏住她的小脸让她将真心话吐露出来。

    好好地问一问她是不是真的不在意?

    “那就好。”卫琛平复心绪,接着往望斋走,知宁跟在两步之外将云儿临摹契书的事娓娓道来。

    他听到契书被奉湛拿走以后,脚步一顿,面色显得冷淡,开口打断知宁想要找奉湛拿回契书的话:“此事交给我来办,你不用太过忧心。”

    她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后,与他隔开了些距离。

    “那些赏赐下来的东西都给你。”

    “都给我?”知宁有些不可置信,虽说她与这人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并没有规定让他上交钱财。

    卫琛解释道:“你之前为了救我母亲和雁书花费了许多心血,这三年我的俸禄和一应赏赐之物都归你。”

    知宁想着花钱买个工具人给自己当夫君,挡了郑家的亲事,换三年自由,她一点也不亏,但是拿了这工具人的东西,那他岂不是既亏人又亏财?

    如今他是圣上的救命恩人,与其拿他钱财,还不如让他多留意着朝堂的政向和圣意,好提醒父亲和哥哥莫要犯什么大错,引来滔天大祸才是。

    “倒也没有花费那么多……”知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婉拒。

    “那就留在公中花用吧。”卫琛一锤定音,跨上了青砖铺就的石径台阶。

    这里是个分岔口,往前直走是望斋,往右能通往宜园。

    知宁早已将那日醉酒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如平常一般准备与他道别,可抬头却见他眸色渐深,高大的身量逼近了两步,缓缓倾下了身子,伸手在知宁发髻上停留了一瞬。

    知宁接着后退两步,想到他与雁书的关系,有些不太适应,“你回望斋休整一下再来宜园用饭吧。”

    经过云儿一事,两人若整日不在一处,怕是会惹来别人非议。

    他摊开手,几朵零碎的海棠花瓣躺在掌心。

    知宁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是在为自己清理发髻,有些窘迫道了一句“多谢”便沿着右边的路往宜园方向匆匆而去。

    卫琛轻叹一声闭了闭眼,路旁的海棠花开得正盛,风一吹,宛如檐间碎雪。

    她方才立在树下,穿着鹅黄折枝花的春衫,比这满树的海棠还要动人。

    --

    殿选一过,明徽帝象征性处置了礼部、吏部的几位监管考制的官员,对两部尚书明里暗里敲打了一番,以办事疏忽的名头缩裁了两部选人考察的权力,明徽帝看着拟好的用人名单,亲自勾画了各人的去处,革新除旧。

    有被处置的官员在前,又有两部尚书权力缩减在后,众人拿捏不住明徽帝心思,一时不敢妄加从谏,只得捏着一把冷汗下朝。

    东宫书房内,太子李怀渊坐在上首与一干人等正在议事,随侍迈着碎步前来通传,国公府世子卫廷到了。

    李怀渊颔首让随侍请进来,卫廷入内发现多是太子养在身边的谋士,遂也没有顾忌,大步跨上前来。

    “参见太子殿下。”

    “远轲免礼,坐。”李怀渊唤着卫廷的表字。

    李怀渊生母是宠冠六宫的怡贵妃,但李怀渊肖父,面阔浓眉,紫金蟒袍显得十分大气稳重,待人亲和有礼,不怪是朝中老臣纷纷看好的储君。

    “谢殿下。”卫廷在李怀渊的右侧落座,地位明显尊于其他谋士。

    “太师身体近来可好?”李怀渊没有立即讨论朝事,端起茶品呷了一口与卫廷寒暄。

    陈太师是卫廷的岳丈,也是太子谋士之首,在朝中除了内阁的秦首辅,便是陈太师威望最高。

    “回殿下,太师说过些日子便能来给殿下请安,微臣替太师多谢殿下关心。”说罢就要行礼。

    李怀渊抬手止住,“太师为孤殚精竭虑,如今年事已高,不易频繁活动,孤有空便去看看他老人家。”李怀渊放下茶盏,盯住垂眼聆听的卫廷,话锋明晰道:“今后就要辛苦远轲了。”

    太子谋事中少不了陈太师在左侧之位出谋划策,前几日陈太师体感不适,一直在卧床休息,论起地位权势,卫廷也算得上太子身边的左膀右臂,如今陈太师告病,太子又不好随意召集几部官员前来东宫议事,只好领着诸位谋士讨论朝中动向。

    卫廷心下了然,太子虽为储君,但深谋远虑,忧心甚重,大定那日未至,时刻不敢掉以轻心。

    “殿下言重了。”卫廷抱拳客套了一句。

    李怀渊这才正襟危坐,拿起今日明徽帝钦点的一些官员的名单奏折扬手给了卫廷,“父皇此举,各位可能看出其他深意?”

    卫廷拿在手中翻阅之时,下首一谋士拈髯沉吟:“回殿下,陛下所点之人中,都是一些无甚权势的民间子弟,除了新科状元直封四品之外,其余都是一些小官小吏,并不足以掀起什么风浪。”

    “此言差矣。”另一瘦白儒生插进话头,“虽都是些小官小吏,但却都留在了上京,倒是把殿下的人被遣往了各地州府,如此一来,京中后备力量有些不足。”

    “依属下来看,陛下此举,或许并不在平衡朝堂之势,大祁各地州府如今确实奇缺人才,地方势力盘根错节,若是能在州府做官,历练一番总比京中不识秕谷的官吏强。”

    李怀渊望向发表言论的玄衣谋士,“黄卿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远轲,你意下如何?”

    众人眼神汇聚在卫廷身上,卫国公虽然瘫倒在床,但一生功绩赫赫,有勇有谋,是大祁敬仰的英雄,卫廷是他的嫡长子,谋士们都十分好奇他对局势的看法。

    李怀渊自然也是好奇的,他贵为太子,对许多事情都心存忧虑,这个东宫之位坐得如履薄冰。

    平时都是陈太师引导诸人发表真知灼见,现在陈太师不在,他急需一个能为他建言献策的人,而这个人,如果是卫廷,那就用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卫廷合拢手上的奏折,微微侧身对着李怀渊,郑重道:“殿下可以看得出来这些钦点的官吏并无显赫的家世,外放的子弟中也无规律可循,虽说有殿下的人手,但也不乏平王和内阁举荐的考生,倒是此次惩处中,陛下对国子监主事祭酒轻拿轻放,不像是陛下的处事风格。”

    殿选中,射偏箭的考生正是出自国子监,教学无方的罪责,祭酒首当其冲。

    几位谋士相互看了一眼,那位儒生模样的谋士补充道:“世子有所不知,这祭酒袁邺正是那新科状元的岳丈,陛下应是知道这层关系,故而放他一马。”

    卫廷是国公府世子,在兵部领了一份差事,因为身份尊贵,平时跟着陈太师与朝中重臣来往较多,对这祭酒和新科状元的牵连倒是没有听说过,他不由拧眉问道:“殿下可要招揽这新科状元?”

    殿选之时,李怀渊并不在场,但对这位新科状元也有所耳闻,大祁箭术如此精湛的人屈指可数,明徽帝的救命恩人除了卫国公,现在又多了一位。

    朝臣们夸赞这位状元是文武全才,说他凭借此力成为下一个卫国公也未可知……

    但是,如果要栽培此人,为何要将他安排进亲军卫?

    毕竟是个类同宦官一般的差职,说是四品,却终日困在皇宫,无权可用,而宫中禁卫,随便捞一个都是世家子弟,各类指挥也都是皇亲国戚,这把新科状元当巡卫用,还是头一遭。

    李怀渊摇了摇头,“父皇不喜孤结交朝中新贵,近来又分派了许多事务给了二弟,让孤和内阁共同阅折,内阁这帮老狐狸暗中谁也不服,孤还得对付他们,没有精力放在亲军卫身上。”

    几位谋士一时插不上什么话,毕竟现在明徽帝身体尚且康健,眼下格局,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李怀渊心中也十分明了,遣散了几人后,与卫廷说起了另一桩事。

    “听说你有龙骧军的下落了?”

    卫廷是国公府的世子,若是入朝为官,位列内阁次辅也不在话下,但他自请去了兵部,就是为了能将龙骧军收编归拢效忠太子,为东宫储君之位增加一层屏障。

    寻找龙骧军一事十分隐秘,毕竟明徽帝没有下诏令,私下寻兵囤之乃事大忌。

    “回殿下,微臣年前寻至江南一带,发现他们分支在扬州出没,趁他们人少稀散,着力追踪,没想到一夕之间突然断了线索,微臣的人断定他们没有离开扬州,猜测他们可能找到了庇佑之处,隐匿了踪迹,近日接连查探,在几支商队中发现了一两个熟悉的面孔。”

    “微臣不敢贸然行动,怕打草惊蛇。”

    李怀渊点点头,沉思片刻拨动手上的扳指,神情严肃道:“若他们迟迟不肯降服,远轲可有把握尽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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