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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一

    由于市面上卖的冬衣极少有像阿罗哈衫一样五彩斑斓的风格,风逸才的冬季总是过得十分朴素。然而天气稍一转暖,他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鲜艳衬衫,视即将来临的倒春寒于粪土。这天,他正右脚翘着左腿,一手笔直地搭在破旧不堪的沙发背上,一手拍拍嘴巴,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他看看墙上转动速度如老牛拉破车的时针,刚想挪动一下坐得发酸发痛的屁股,却听见一阵敲门声响起。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一向鼻子比狗还灵的风逸才当即闻到了甜美的钞票味,忙不迭笑盈盈跑去迎接。但因为之前没来得及换个姿势缓解臀部肌肉的酸痛,他一站起来就“嗷”了一声,继而手捂住高高撅起的屁股,宛若老年人闪到腰一般,五官扭曲地等待酸麻感退下以后,方才迈开不利索的腿脚,半身不遂地走到门口,冲客户若无其事一笑:“哈哈,来委托是吧?快进来坐。”

    其实在看到风逸才及其蜗舍荆扉的瞬间,委托人不自觉流露出讶异和难以相信的表情,一副误以为自己找错地方的样子。她保持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目光下意识斜瞟,确认贴于玻璃门上的大字是“风逸才侦探事务所”没错,才朝风逸才讪讪地干笑道:“你就是风逸才风侦探吗?”

    “没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乃风一般的才子,风逸才是也!”

    一到自我介绍环节,这不知“害臊”二字如何书写的猥琐东西立马原地复活,还伸手往后捋了捋自认为帅气无比的糟狗毛。委托人虽然面露抗拒的苦笑,但既然来都来了,姑且还是坐下来,直截了当地挑明委托内容:“我叫陶鸢。我这次来,是想拜托你帮我调查这个人。”

    风逸才接来对方递出的名片,“……心灵治疗师狄宣?”

    “嗯。一定要给我把他的底细翻个底朝天!”

    “这个好说。”风逸才忽然由拇指和食指捏着名片转而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手法快得仿佛一位魔术师。同时,他身体微微前倾,挑起一边眉毛道,“不过,可以问问你要我调查他的缘由吗?”

    陶鸢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是个骗子!”

    她回答时语气极重,目中怒火燃烧,似乎对这个心灵治疗师极为不齿。凭借多年替人抓小三的经验,风逸才误以为又是男女之间的老生常谈,于是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他咋骗你了?”

    “如果单看他当初承诺的字面意义,他的确没骗我们。但是他对我妈的所作所为,我绝对原谅不了!”

    “你妈?”风逸才顿时大吃一惊——难道这次上演的,是小鲜肉迎娶八十岁老太然后与其女儿争夺财产的戏码吗?然而光凭眼前这位的长相和装扮,很难想象她的母亲具备足以让人觊觎的魅力和钱财。

    陶鸢丝毫未注意到风逸才丰富且多余的内心戏,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两年前,我爸和我妈离婚了。我妈哭得要死要活,甚至还一度服下整瓶安眠药。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一反常态,不管做什么事都笑呵呵的。”

    “这不是挺好的吗?说明你妈从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尽管按她的性格,很难在一夜之间想通,但总归比每天以泪洗面好。可慢慢的,我发现她几乎天天都在笑,仿佛喜怒哀乐之中,她只剩下喜和乐。上次去参加我爸的葬礼,无论面对什么人,她全程保持微笑,连眼睛弯曲和嘴角上扬的角度都不曾改变,好像她所参加的是庆祝什么的酒宴,根本不是爸爸的葬礼。”

    虽然古时就有丧事喜办的传统,庄子亦在其妻亡故后鼓盆而歌,但从头至尾都挂着如面具般不变的笑容,仅仅听来就教人感觉不对劲了,遑论亲睹之人究竟是什么感受。然而风逸才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怎会被短短三言两语唬着:“你说的只是你主观所感,并不能成为推测任何结论的根据。”

    陶鸢脸上霎时布满阴霾:“我问你,你妈会在你流产之后笑得合不拢嘴吗?”

    风逸才:“……”

    其实他想回“我不是女人,所以你这个问题的前提就错了”,但若真付诸于口,未免太过分了。于是他默默在心里吐槽,没有溢于言表:“你想说,你妈是看了这个心灵治疗师后,才变成笑脸怪的吗?”

    “是的。”陶鸢一本正经,“他答应过我会让妈妈走出过往的伤痛,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但他让妈妈在走出伤痛的同时,也让她失去了感知和表现其他情绪的能力。这是绝对不行的。只会机械笑着的人,根本不能算是人!”

    风逸才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这倒不是由于他被陶鸢最后一句豪言壮语打动了,而是如果她所言属实的话,那么这个狄宣,恰恰是他最无法饶恕的那类人。“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去会会这个所谓的心灵治疗师吧。”

    说罢,落在名片“狄宣”二字上的目光刹那间变得阴森无比。

    狄宣没有设置专门的治疗室,而是在家中招待前来寻求帮助的人们。于是风逸才通过电话预约,成功获得了与他见面的机会。狄宣明显家境不凡,不管是从其住所的地段来看,抑或是其英伦风的居家摆设和穿着打扮来看。而他本人亦是一副一表人才的模样,与那些装神弄鬼的邪/教头目没有丝毫相同之处。他泡好一杯香茶递给风逸才,微笑着说:“喝点热饮放松一下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风逸才一次性喝完了一整杯茶水,然后放下杯子,直直地端视狄宣。狄宣也静静地注视着他。而后,风逸才像是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似的笑了笑,道:“那个,狄治疗师,你这样看着我,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啦。”

    “抱歉。”狄宣神态自若地道歉道,“我只是被你的眼睛给吸引住了。”

    “我的眼睛?”

    “嗯。真是一双非常悲伤的眼睛呢。”

    此话一出,风逸才当即愣住了,同时口腔如反胃似的一酸,心脏一揪一揪的闷疼,几乎呼吸不过来。他一手按压心脏一手捂住嘴,俯身双目圆睁,满脸惊恐地大口喘气,仿佛看到了极度恐怖画面。狄宣对他这副反应不为所动,反而面不改色地问:“愿意说出来吗?”

    风逸才缓了会儿,脸色苍白地抬眼瞧向狄宣。他不知道这家伙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致使自己产生不吐不快的冲动,但想来也只能是方才那杯香茶。他强压下呕吐的欲望,略显无力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就会好受点吗?”

    “当然。两个人分担,肯定比一个人独自背负轻松。”

    “……是吗。”风逸才垂首静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若无其事地起身背靠沙发,大马金刀地翘起二郎腿:“你就是这样逼迫那些心理有障碍的人坦白不堪回首或难以启齿的过往吗?”

    狄宣略微一惊,随后立刻调整好表情,从容不迫地说:“你误会了。”

    “误会?我误会什么了?如果我误会你了的话,那么刚才那杯茶中,为什么会多出不该有的东西呢?”

    “多出什么了?”

    “恐怕是吐真剂之类的东西吧。”

    “我为什么要加这种东西?”

    “当然是为了听到前来咨询之人会向你倾诉的内容。”

    “既然他们会向我倾诉,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因为你等不及。”

    一瞬间,狄宣面露动摇之色,但随即,他恢复成端庄大方的姿态,不慌不忙地问:“我为什么等不及?”

    “你自己问题,谁能比你清楚?”风逸才毫不留情地反诘,见对方神情严峻,又故意转移话题道:“狄治疗师是海归吧?从英国回来的?英国可是个好地方呢,各种土豆大餐让你吃到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土豆’两个字。”

    狄宣沉声道:“风先生,你确定你是来接受治疗的?”

    “我为什么要向一个连正规执照都没有的人寻求心理治疗?”风逸才面目阴鸷地说完,又突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别惊讶,这种事情,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了。”

    狄宣:“……”

    “不过就这样回去的话,未免也太无聊了。来吧,把你对其他人做的事,在我身上重演一遍吧。”

    “不行。”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向你吐露我的过去吗?”

    狄宣明白对方在试探自己,而他也不介意如实相告:“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为什么不想?”

    “因为风先生你并不想从过往的苦痛中获得解脱。”

    “我不想获得解脱?”风逸才若有所悟地思考顷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错,我的确不想从过往的苦痛中获得解脱。别说忘记了,我还巴不得再记得清晰一些,教我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历历在目!我要让这份仇恨和痛苦滋入血肉、深入骨髓,腐烂我的尸体,令我化作纠缠他们的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看着对方的狰狞面孔与充血的双目,狄宣沉声静气、慢条斯理地说:“总之,你不赞成我的做法。”

    “是的。人感受并铭记痛苦的能力,绝对无法被剥夺!”

    “哪怕达到让人痛不欲生的程度?”

    “如果真能痛死的话,那就痛死好了。”

    狄宣平静凝视风逸才,沉默不语。他知道对方并没有完全免疫喝下的香茶,否则他的眼皮不会不断跳动,合拢的双手也不会剧烈颤抖着。他叹了口气,略微无奈地说:“明天傍晚六点,海默大饭店。我相信你去了之后,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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