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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二

    “我的手机,还给我吧。”

    吃完早餐,胡一轮对申姜如此说道。申姜眯眼打量了他片刻,问:“怎么,你要联系你那个监护人女友?”

    “嗯。”

    “不惜冒着被狗部门逮住的风险也要联系,你就这么喜欢她?”

    “怎么可能。”胡一轮冷笑,“不是你让我考虑我现在能做什么吗?既然让你救我的那个人不肯露面,那么我也只能去结束这场男朋友的戏了。”

    自从监护器发出警报以来,晨星日日都过得胆战心惊,唯恐收到他的死亡噩耗。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为“胡一轮”,她才喜出望外地伸出手,下一秒却又霍然收了回来。

    “为什么不接?这些天,你不就等着他联系你吗?”

    坐在晨星对面的,正是前些天过来讯问他的审讯员。他微笑着把手机往晨星前面推了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晨星抿抿唇,狠心别过了头。

    这几天在讯问室,晨星从早到晚一直在翻看胡一轮曾经(参与)处理过的案/事件的卷宗,上百页资料被她翻得破破烂烂,而她的心也如同那些被翻烂的纸张一样,疼痛得好似遭到了蹂/躏。她明白不能就这样放任他在外边。然而让胡一轮落入部门之手,她死也不要。

    “怎么,怕这通电话会暴露他的行踪么?”

    “……”

    “这可或许是你俩间的最后一通电话了,你真忍心不接?”

    晨星把头别得更开了。

    “既然不接,那就挂了吧。”

    审讯员伸出手,还没来得及按下挂断键,就挨了晨星一掌。晨星紧张地护着手机,凌厉愤恨的目光恨不得在对方脸上凿出一个洞。审讯员神态自若,忍俊不禁:“不接却又不挂,这算什么意思?难道你平时都是这么吊着他的?”

    “我……”晨星矛盾至极,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你是在他被通缉前受到监/禁的。换言之,他现在打给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而且也一定做好了相关准备。”

    经过半天纠结,晨星终于接起电话,然后侧身将手机紧紧藏在手掌里,不让声音漏出去丝毫。胡一轮并没有急于说话,而是先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道:“晨星。”

    当即,晨星泪如泉涌,以带着鼻音的声音关切道:“你怎么样?”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晨星擦掉眼泪,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毕竟现在可不是感伤的时候,“卢那,你冷静点听我说,”她一瞄大剌剌地坐着的审讯员,压低声音道,“你已经被部门全城通缉了,我的电话也肯定遭到了监听,所以……”

    “我们见一面吧。”

    “……诶?!”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你已经被部门……”

    “我明白我如今的处境。”胡一轮的语调是至今为止都不曾有的平淡与不容置疑,“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可我现在……”

    “我知道。没关系,来吧。”

    晨星抽噎了少顷,悄悄瞟了眼审讯员,微不可闻地说:“好。”

    “时间是今晚十点,地点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挂掉电话,胡一轮拆了手机的电池板,不加眷恋地将它丢进了河中。申姜踩着高跟鞋踏上桥,同情道:“哎,好好的一条河,就被你这么污染了。”

    “反正水都已经黑了,不差我这一块电池板。”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环境才治理不起来啊。”

    胡一轮似笑非笑地“哼”了一下,“我特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打电话,就是想要有点隐私。你倒好,全把我听去了。”

    “拿人钱,自然要把事情办妥当。”申姜义正言辞地狡辩:“我的任务是在你离开之前,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不看牢点怎么行。再说了,就你的那点破隐私,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要听。”

    “是吗。”胡一轮配合地笑道,“那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切,毫无诚心的道歉,还不如不道。”申姜靠着石栏杆,斜眼端详了他片刻,“我说,如果狗部门没有改变主意,你真就一直扮演卢那下去了?”

    胡一轮反问:“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你的事当然由你说了算!”申姜敷衍似的回道,“只是凭臆想出来的虚假记忆,靠妄想改变自己在周围人眼中的形象,借用他人身份生活这种事,本来就已经够匪夷所思了,偏偏那个人还是亲手杀死之人。”

    恍然间,卢那临死前的凄厉求饶于胡一轮耳畔响起。他笑了一下,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那晚我趁乱逃出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可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我杀他的原因。明明对那个女人都下不了手,面对他时却能毫不犹豫……这是为什么呢?”

    “你都不知道,谁还能知道?”申姜白了他一眼,随即又话音一转,“或许杀他时的那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吧。”

    “……杀他时的那个我,才是真正的我?”

    看对方满脸问号,申姜不耐烦地一搔头,吼了句“不知道”,转身迈开步子离开了。胡一轮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带着至死也无法知晓答案的迷茫,缓缓跟了上去。

    “他和你说了什么?”

    审讯员的目光牢牢定在晨星面上,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充满了刺探之意。晨星难以忍受这种极具渗透力的视线,转过头,不吭一声。

    “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在哪儿?”

    晨星蓦地回头看他,只见他撩起脸颊旁边的头发,露出了戴着耳机的左耳。

    “你……”

    “你不是一早就猜到了吗?用得着那么生气吗?”审讯员轻笑了一声,“好了,别生气了。我让你去见他还不行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利用我来引诱他!”晨星愤愤。

    “是的,我的确这么想。”审讯员大方承认,“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怎么,你想放他鸽子?”

    “总比被你们抓住好。”

    “哼,”审讯员哂笑,“你以为你在他眼里,真有那么重要吗?错失了这次机会,即便用你的死来逼他,他也不会现身。”

    “正好。与其被你们用来逼他,还不如马上去死。”

    闻言,审讯员“唰”的一下从座凳上站起来,咬牙切齿的样子几乎要把晨星当场撕裂。半晌,他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失笑一声,坐下来问:“他已经不是你的监护对象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护着他?”

    “不是监护对象,但还是我男友。”

    晨星不知道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审讯员却似乎很喜欢这个回答,忍不住笑了:“你就这么喜欢他?”

    “是的。”

    “喜欢到肯为了他去死?”

    “是的。”

    审讯员嗤笑一声,直接丢出了一摞又厚又重的案卷:“你不是一直在苦恼你的过去么?这里面就是。没胆子自个儿想起来,有胆子亲眼看看不?”

    晨星夷犹的目光在审讯员与案卷上来回跳动了两下,而后,出于不想被对方看扁的心理,她伸出隐隐颤抖的手,如负重物般翻开了封皮。审讯员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等她面如死灰地看完后,还毫不留情地按下了隐藏在手里的录音笔——

    “你是我这世间唯一的联系。没有你就没有我。我喜欢你,宣铭。”

    ……

    “曾经,我的世界是一片空白,充满了无尽空虚。可因为你进入了我的视线,我的世界不再白空。第一次,我感受到我的人生是与谁相连着的。谢谢你成为联系我与这世界的纽带,任卫。你是我此生的唯一,我喜欢你。”

    ……

    “我不知道与这个世界毫无联系的人活下来有什么意义,但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顿时明白了。因为你,我有了与世界连结的纽带;也是你,令那颗本该腐烂于设施地下室的心脏,瞬间以足以致人死亡的力劲跳动起来。你是我的全部,是这个名为‘晨星’的空荡荡的躯壳的全部。我想报答你,竭尽所能地报答你,像你赐给了我全部那样,向你奉献出我的一切。虽然你被过去抛弃、被记忆所背叛,但你并不是孤单一人。你还有我。我来代替遗弃了你的家人,我来成为你从未拥有的恋人,我来当你志同道合的友人。允,你愿意把你的世界打开一条缝,进而与我相连吗?”

    ……

    录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晨星来说,宛若她的尸骨被曝于光天化日之下了好几个世纪。播完后,审讯员不假思索地按下了重播键,然后是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直至电量耗尽,录音笔再发不出一点声响。见晨星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扭曲的脸上涕泗横流,审讯员眼里不见丝毫同情,相反,他还拿出了第二个录音笔——

    “……没有记忆,即意味着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意味着我和这个世界毫无关联,是完全分割的存在。所以我忍不住想,我这样的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要!”晨星骤然厉声尖叫起来。她扑过去欲夺来审讯员手里的录音笔,却被大力的一脚踹到了地上。审讯员高高举起右手,把音量开到最大。

    “……你说的对。如果我的监护对象是别人,我可能也会喜欢上他。但事实是,在我打算彻底远离这个世界的时候,卢那,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也只有你。你是唯一在那个时间拯救了我的人。因此可以说,我现在之所以站在这里,全是因为你。即便以后有再优秀再出色的男人,对我来说,他们的意义和你比起来也微乎其微。你记住,现在的晨星,是因为你而存在;由现在延伸出的未来,也是因你而活着。我想跟你相连,卢那。你愿意吗?”

    ……

    “以后,你的监护人兼女友,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认证了。谢谢你,卢那。”

    这一次,审讯员没有把手中的录音笔榨干。他走到如死尸般躺在地上的晨星的身边,伸手抓起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问:“还要我放第二遍吗?”

    晨星痛苦地合上眼睑,一滴泪水滑落脸颊,“我帮……”

    “帮什么?”

    “帮忙……抓住他。”

    晚上九点四十分,经过一番化装的胡一轮坐在滨江广场小卖部的露天摊旁,一边看着热闹喧腾的人群,一边谢过送来泡面和香肠的小卖部老板,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他之所以选择滨江一带作为见面地点,主要出于以下两点原因。一,此处素来是夜猫子们的狂欢圣地,对于他们来说,十点正是美好夜晚的前夕,就算不倾巢出动,也是各种音乐街舞嗨翻天、露天烧烤的味道满广场飘香,因此部门就是想大张旗鼓地展开天罗地网也没有足够的场地。二,没有比一段恋情开始的地方适合离别了,谁说不是呢?

    此时,每日必来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已经退场,相继邀约结伴,一起散着步回家。几个爱滑滑板的小哥哥小姐姐们赶在街舞大军到来前占据了广场中央的空地,开始了他们的精彩表演,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拍掌喝彩。胡一轮瞟了眼挂在小卖部墙上的钟表,抬头环顾四周——已经十点了,可晨星没有出现。

    胡一轮丝毫不担心晨星爽约,津津有味地吃着夜宵。而当他吃完后,晨星也恰好出现了。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外套的纽扣松了几颗,衣领也翘起了一角,模样十分狼狈。她望了望周围,继而下了广场,往江滩走去。胡一轮挑选的座位靠近护栏,视野开阔,泛着微微波浪、倒映着一方霓虹灯光的黑色江面和昏暗静谧的江滩都尽收眼底。他俯视着沿着江岸奔跑的晨星,慢慢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你来了,晨星。”

    “你在哪儿?”晨星的声音很低,在江风的呼啸下几乎支离破碎。

    胡一轮答非所问:“这个手机卡加了密,需要一定时间才能破解,所以咱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

    “晨星,关于我的事,你都知道了么?”

    晨星怔了怔,如实回答:“知道了。”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来了。为什么?你不怕我吗?”

    “不怕。”

    话音一落,胡一轮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还连续笑了好几声。下一刻,怪异的笑声戛然而止,冷不防换成了一句:“你果然不明白啊,晨星。”

    “……”

    “晨星,我们分了吧。”胡一轮无情而决绝地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

    “实话告诉你吧,我所谓的喜欢你,只是单纯的为了迎合角色的人设而已。真正的我,对你没任何感觉。”

    一滴眼泪漏出眼眶,划过晨星的脸颊,落入了细沙。

    “我们两个从头至尾,就是个笑话。”

    晨星无言以对,任由泪水模糊视线。胡一轮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自顾自说着,话中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厌恶,“晨星,你知道吗?你真正想要的,不是所谓的联系,而只是个能让你得以依存的名分罢了。我的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

    至此,晨星彻底失去了讲话的力气。她默默哭着,伤心地哭泣着。

    “你的联系,是被你自己掐断的。如果不想这样的话,就别忘了。”

    “……”

    “我要说的话,就这么多。永别了,晨星。”

    通话界面自动消失。晨星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沙滩上。审讯员慢悠悠走来,在她旁边站定:“接下去要做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晨星有气无力地说:“……名字。”

    “什么名字?”

    “你的名字。”晨星的眼泪已经干了,她抬起头,看向审讯员,近乎木讷地说,“你的资料,不在案卷里。”

    审讯员弯下腰,“你想知道?”

    “嗯。”

    审讯员静静地端详了她一会儿,突然狠狠甩开她的脸,语气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透心凉:“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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