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几天，宇文桀派人弄了不少阳属那边的小玩意想哄奕秋高兴，但奕秋显然并不领情，连着好几天没理他，于是最终，宇文桀还是去问了萧萧。
“……啊？怎么和小孩子相处？”萧萧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您是说奕秋殿下？”
“您这几天公务都推到一边，都是在想怎么哄奕秋殿下高兴？”
“……咳，公务之后再说。”桀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总之，前阵子说错了话，惹得他不高兴了，我想的法子都不管用，所以只能来问问你了。你们都是纯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把他哄回来吧……？”
“……说什么了？”萧萧好奇地脱口问道。
“……”宇文桀沉默了一下，而后道，“不重要。问题是…小奕秋觉得我现在的位置很不稳固，随时会丢，我也可能死在他前面，他觉得……我现在对他的庇护是一个笑话。”
“嗯……”哦，不能说…那应该是和那位圣法有关……萧萧想了想，终于道，“尊上，我觉得您的法子之所以不管用，是因为奕秋殿下不是寻常孩子，在我们阳属这边管这叫早熟，所以，应付小孩子那一套不仅不管用，还会让殿下觉得您敷衍他。您若真想哄奕秋殿下，应该换个思路，首先第一点，别把奕秋殿下当小孩子看。您可以做点什么改变奕秋殿下对您的看法，让他觉得您的魔尊之位很有前途。圣法他无心魔尊之位，也没想找您报仇，所以您其实……”
“……”宇文桀觉得有些心累，问题是，他的位置确实没有前途，奕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不，恐怕不行，还有别的办法吗？”他打断了萧萧的话。
“……啊？”萧萧又愣了一下，而后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后放弃了，“嗯……要不您别哄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奕秋殿下就自己想通了，毕竟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
“……行吧，我再想想。”桀有些无奈地道，“你先退下吧。”
“是，尊上……”萧萧行了一礼刚想出去，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尊上，按照二护法之前传来的讯息，他今天应该就能回来了。”
“当真？！”桀愣了一下，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萧萧，你去准备，本座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是，尊上。”
……
于是，当奕秋因为纳闷于宇文桀怎么突然安静了不来“烦”他了而悄悄出去想查探一下的时候，就看见所有人似乎都很忙，仿佛是在准备迎接什么人。
奕秋找不到萧萧护法，跟其他人又不熟悉，又不好直接去问宇文桀，毕竟他现在还在跟宇文桀生气，还不打算原谅他。于是他只好把疑问憋在心里，直到那个被等待回归的人终于出现。
来人看上去不过二十有三，一身银装在以黑色为主基调的永夜显得有些扎眼。
“缪寒。”走到来人面前，宇文桀居然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似乎非常高兴，“你回来了。”
“……尊上，您现在是魔尊了，属下只是您的护法，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被称作“缪寒”的年轻男子在宇文桀放开他后有些为难地说道。
宇文桀的二护法，缪寒，夜偏阳。
“……抱歉，看见你没事，我很高兴。”宇文桀自知失态，“缪寒，这场宴会是特意为你办的接风宴，庆祝你大胜归来，没让那些阳进犯永夜的行动成功。”
“作为永夜的一份子，守护永夜是应当的。只是不知，这位是……？”缪寒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落到了躲在一边的奕秋身上——阳属，还是个人族，想不注意到都难。
那一瞬间，奕秋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身体瞬间一僵，而事实上，缪寒的眼睛的确像是一对墨绿色的蛇瞳。
魔族不会有兽类的特征，这个人又是夜，莫非是妖族的？
奕秋心中无数念头飞快闪过，最终只剩下一个——他不喜欢这个人。
这是一种没来由的感觉。
“你的眼神太凶了缪寒，吓到他了。”察觉到奕秋的不对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宇文桀还是身形一动，替他挡住了缪寒的视线，“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他叫奕秋。”
“尊上日理万机，公务都处理不完，怎的突然有闲心收徒弟了？而且还是一个…人族。”缪寒冰冷的蛇瞳顺势又看向宇文桀，意味不明地说道，“人族区区百十来年的寿命，连我们的零头都不够，对他们倾注感情实在是浪费，还不如去养一只宠物。而且人族怎么会出现在永夜？属下一路上听说，人族曾给您送了不少东西，莫非，他也是……”
“缪寒。”宇文桀的神色冷了下来，忽然打断了缪寒的话，“无论小奕秋之前是什么人，怎么来的永夜，他现在是我的徒弟，我希望你对他尊重些。”
“……哦，是属下失言。”缪寒认错认得倒是快，但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没人知道，“抱歉，同尊上闹得不太愉快，今天这顿接风宴就免了吧。属下告退。”
缪寒的目光最后一次自奕秋身上扫过，而后转身离去。
“尊，尊上……”萧萧闻讯赶来，就看见这么一个场景。
“……撤了吧。”丢下这句话，宇文桀也转身向着一个方向而去。他没有管奕秋，或许是依旧觉得奕秋还不想同他说话。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奕秋抿了抿唇，走到刚给下属分派完任务的萧萧身旁。
“萧萧护法。”他仰头看着萧萧。
“……奕秋殿下？”萧萧愣了一下，而后道，“尊上应该是回书房了，您若是……”
“我不找他。”奕秋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觉得这个二护法有些奇怪…你们不是宇文桀的心腹么，这个二护法为什么是这个态度？他是什么人？宇文桀又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他……”萧萧难得有些犹豫，但许是看在奕秋顶着“宇文桀的徒弟”这一名号的份儿上，她最终还是道，“我毕竟是个纯阳，对这边的事不太清楚……看见缪护法的眼睛了吗？但并非纯血魔族，而是魔和兽的混血，而且是以兽的血脉为主导，所以这些年来他在魔族的处境不比当时的尊上好多少，也是因为这个，他们一来二去成了朋友，但是后来缪护法的父亲不知怎的去世了，自那之后，缪护法便突然性情大变，有时候还好，但有时候谈吐和行事总不让人感觉愉快……”
“……兽？”注意到萧萧特意说的“兽”字，而非“妖”字，奕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猛得瞪大，差异地看着萧萧。
“嗯，兽，兽族。听说缪护法的母亲……是个阳。”萧萧知道奕秋想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他似乎从小就没见过母亲，是他的父亲把他带大的，所以他对他的父亲的感情或许比正常人要偏激一些，父亲一死，受的打击大也实属正常。尊上似乎很是在意缪护法，我觉得尊上每次面对缪护法时眸底都隐隐有愧疚的情绪，就像是面对圣法时那样，而且比那还要深一些。因为我是纯阳，所以才看得那么真切……”宇文桀对缪寒又在愧疚什么……萧萧不敢细想。
阳属的非人种族可以是海族，可以是灵植族，而其余的那些，生有羽翼的可以被称为羽族，没有羽翼的则称之为兽族，但若是夜属，那就统统称之为妖。
“嗯……更具体的，奕秋殿下还是去问尊上比较好。”萧萧很尽心尽力地在帮两人和好——那堆公务总不能一直堆着，而她也不想让那些东西最后被推给她——“如果是奕秋殿下去问的话，尊上一定会说的。”
“……我也没那么想知道，跟我又没有关系。”奕秋绷着脸，转身就走，心里想着的却是，不行，自己还在生气，还是过两天再去理宇文桀比较好……
萧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待那些下属彻底将宴席撤掉之后，她也转而去忙自己的事了。
半个时辰后——
死神的行宫所在地，当那柄黑色的长镰离自己的脖子不过半寸的距离时，奕秋短暂地后悔了一下来这里的决定，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死…死神殿下，是……是我。”
“呵，你居然还敢踏入本殿的领地，”暝黎轻嗤一声，“谁给给你的胆子，宇文桀么？他自己都不敢时不时地来本殿这里闲逛。”
奕秋：“……我……”
暝黎收回长镰支在身侧，看着奕秋，青色的眸子中，金色光芒一闪而过，而后，他又是一声嗤笑，“怎么，你莫不是想向本殿打听那个…二护法？你倒是会走捷径。”
“……”呃……这个词用的真是无力反驳。奕秋在心中默默腹诽了一句，而后点了点头。
“这么关心他干什么？关你什么事。还是说……”暝黎微微眯了眯眼睛，“为了宇文桀？你就这么想了解跟宇文桀有关的事？你同他非亲非故，又不承认他是你师尊这件事，那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去了解他的过去？”
“我……”奕秋被问得一愣，但很快，他试图辩解，“……我才不是关心他，是我自己看不惯那个二护法，想多了解一点，以免日后相处的时候不小心说错什么惹得他不高兴，闹得像今天这么不愉快……”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边境一有战斗，他就得去。”暝黎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恐怕见不到他几次。”
奕秋：“……”
“为什么会有战斗？不是说现在阳夜都和平了吗？”沉默了好一会儿，奕秋又问。
“倘若真的和平了，你们人族这么着急地给夜属上贡是在怕什么？”暝黎道，“和平只是表面，宇文桀当魔尊，阳和夜可都不太服，只要有机可乘，他们…就会立刻动手。”
“……？！”
“宇文桀么……他一没有我父帝的身份和实力，二没有他那个父皇的残忍暴虐和挑拨人心的手段，他拿什么坐稳这个魔尊之位？他是历代魔尊里最弱的一个，所以阳属不服，他们想趁此机会抢夺夜属的地盘，所以夜属不服，加上宇文桀那个‘好’父皇带起的风气，夜偏阳被他那‘雄心壮志’带偏了不少，这会儿也想谋个权，篡个位，若非本殿压着，宇文桀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暝黎淡淡地道。
“……您…把位置给他，是因为他好控制吗？”奕秋迟疑了一下，问道。
“那重要么？”暝黎瞥了他一眼，凉凉地说道，“等价交换，本殿已经给了他所求之物，但他答应本殿的事还尚未完成，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坐在那个位置上，活着等到本殿的父帝回归。”
“……”
“本殿是可以知晓所见之人过去的一切，但那不代表本殿可以随意将那些事告知旁人，更何况本殿并没见过你说的那位护法，也并不想去探查宇文桀那有他那位‘好’父皇存在的过去。”暝黎继续道，“所以，你问了也是白问。”
“……打扰死神殿下了，”奕秋只好放弃，“我这就走。”
“……扰人清净的不速之客总是这么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待奕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暝黎忽得看向另一个方向，声音淡淡的，“你说是么？这位…藏头露尾的阁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身影缓缓自黑暗中走出，对于暝黎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他恍若未觉。
“看来没有贸然出来的决定是对的，在下想问的问题，死神殿下回答不了。”那人的声音透过一层金属质地的面具传来，明显做过处理，听不出是男是女，“那在下就只能继续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实了。”
“怎么，你在质疑自己？”暝黎轻嗤一声。
“我没有。”那人一字一顿地矢口否认，淡淡地道，“只是想得到些证据，以免日后需要时两手空空，又让那人有了狡辩的机会。”
“阁下站在本殿面前之前，可否清楚一件事——伪装，在本殿面前没有任何用处。”暝黎冷淡地看着他，“你的修为并不高，不足本殿的十之六、七，所以本殿很好奇，支撑你站到本殿面前的筹码，到底是什么？”
“呵，在下自然知道无论怎么伪装，死神殿下都能看见在下的全部身份信息，在下的伪装只是用来防止被其他人撞见，对你我都不好。”那人轻轻一笑，“您没有探查在下的过去，而是给了在下自己说出筹码的机会，在下感激不尽。您猜的不错，筹码自然是有的，而且在下保证，一定会让您‘满意’。”
“给予交易对象适当的尊重是必要的，但阁下的筹码，最好配得上阁下的这份自信。”暝黎青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微冷。
“呵，您…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