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当年我父皇失踪之后,作为宇文皇室最后一任魔尊之子的我,是除夜泽之外,整个夜属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可也正因为我是宇文擎的儿子,即便夜泽不要这魔尊之位,它也本不可能落在我头上,但夜泽偏偏就是把它给了我,小奕秋当真觉得,他是看在我那点对他的愧疚的份上么?”

    “……?!”的确,之前光顾着……居然没注意到这一点。无论怎么说,宇文桀都是死神的仇人之子,他已经大度到不将宇文擎的账算到宇文桀头上了,怎么可能还会将这个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宇文桀,他明明觉得连他自己都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所以,你是不是答应过他什么事?”奕秋问道。他看着宇文桀,心中没来由的,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重要到……宇文桀到底还能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多久。

    “……我…确实答应过。”沉默了片刻,宇文桀终于苦笑一声,道,“小奕秋虽然是阳,但也应该隐约知道,阳属的神祇传承者,其职责不过是镇守一方元素之力,确保其不会枯竭,而夜属的神祇,其职责便要复杂起来,因为他们的神祇身份从来都不只是一个称呼,他们是真的能代替天地法则行驶职权。而无论是哪位夜之神祇,司掌哪种职责,有件事他们一定会遵从——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会在各自职责范围内满足一个特定之人的愿望,或者亦可以说是请求,只不过这件事有个条件,那便是……等价交换。”

    “……你?!”奕秋一惊,瞪大双眼看着宇文桀。

    “两百多年前…是我自己去找的夜泽……”

    两百多年前——

    宇文擎失踪后,夜属将对他的种种负面情绪统统加注在了整个曾经的魔族皇室宇文一脉,而作为宇文擎的儿子,宇文桀的处境更是尴尬,可也因为他的身份,无人能真的对他怎么样,他们只得寄希望于,魔神之子,亡灵死神夜泽暝黎能快些同意继承魔尊之位,那样他便有资格处置宇文桀了。

    可惜,夜泽暝黎就是不肯如他们所愿。

    只是宇文桀没事不代表其他宇文氏的人没事,而作为罪人之子,宇文桀并没有能力将他们全都保住,他若想,那大概只有两个办法——让地位最尊贵之人帮他护住宇文一脉,或者……他自己成为那个人。

    那天已至深夜,赶走了所有坚持不懈想让他快点继承魔尊之位的人之后,夜泽暝黎独自倚靠在围栏上闭目养神,长长的黑色镰刀被他双手环抱在身前。他无时无刻不是一副倦怠、懒散的模样,也不知是拜宇文擎那近千年暗无天日的囚禁所赐,还是作为夜之神祇,天启之力对他性情上的影响比其他夜偏阳更为严重的缘故,但无论因为什么,他都显然是习惯了一个人缩在一个地方待着。

    可他看似在休息,却又在宇文桀想稍微靠近一点的瞬间便又睁开了他的双眼,青色的眸子先是没什么情绪地落在宇文桀身上,带着一丝打量,似乎并不认识宇文桀,可这样的神情只存在了一瞬,在他的青眸中金色光芒一闪而过的下一秒,他那看向宇文桀的目光便变得冰冷且凌厉,其中夹杂着审视与淡淡的不喜。

    当年神魔之战后,魔神重伤陷入沉睡,宇文桀是在宇文擎夺了魔神的权,囚禁了夜泽暝黎很久之后才出生,夜泽暝黎假意投诚的那几百年虽得了些许自由,但也始终没见过宇文桀,所以他应当是不认识宇文桀才是,可现在他的神情很显然的表示他很清楚面前这个敢来打扰他的人是谁。不过宇文桀对此并不惊讶,毕竟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亡灵死神。传闻说,这位死神殿下的眼睛有一种很特殊的能力,任何被他看见的人,只要他乐意,便能知晓此人的身份来历,甚至可以看到这个人此前所经历过的任何一件事,只是夜泽暝黎本人似乎十分不喜欢去探寻一个人的过去,除非迫不得已或者他对某个人很感兴趣的时候,否则一般情况而言,他最多只是探查一下对方的名字和身份来历而已。

    但宇文桀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有些摸不准夜泽暝黎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是否探查了他的过往,所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其实他更愿意相信夜泽暝黎因为不想看见同宇文擎有关的事而没有探查他的过往。

    “本殿很讨厌姓宇文的人,即便他们什么都不说,只是到本殿面前晃了晃,毕竟,本殿看他们一眼,就知道他们姓什么。”夜泽暝黎移开了视线,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怎么,你是觉得自己不算在这些人里,还是你真的不怕死?”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宇文桀沉默了片刻,平静地回答道,“我也并非不怕死,我只是相信你并不是很想杀我。毕竟整个永夜有资格处置我的只有你,但前提是…你要同意成为永夜的魔尊。”

    “可是本殿不愿意,是么?”夜泽暝黎轻轻挑了一下眉,冷冷地说道,“如果这便是你有恃无恐的理由,那未免将本殿的心性看得太好了些。”

    “可在你身上,我半点敌意都不曾察觉到。我很惊讶,但并不算太意外。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现在看来…我赌对了。”宇文桀坦然道,“你的确不想杀我。”

    “生死乃是天命所归,本殿只是顺应天道之命。天命书觉得你不该死,那本殿便如它所愿。当然,如果你想让本殿同你扯什么父债子偿的鬼话,本殿也不是不可以把同那人的账算在你头上。”夜泽暝黎凉凉地说道,“你是想替他偿还本殿那千年囚禁之恨么?”

    “……也…不是不行。”宇文桀又沉默了片刻,才忽然回了他这么一句话。

    “……”暝黎有些冷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他身上,好半晌才语气不善地说道,“什么事…让你不仅敢来找本殿,甚至连这种觉悟都做好了?”

    “在魔神陛下回归永夜之前,我宇文皇室曾占了这魔尊之位数千年,随后魔神陛下在位期间,我父皇又几次三番想办法夺位……夜属中想取代我们宇文一脉的大有人在,现在我父皇失踪,魔神陛下也同样下落不明,所以,宇文氏现在的处境很是麻烦……”

    “所以呢?你莫不是指望本殿能帮你护着宇文擎的族人?”夜泽暝黎并不领情。

    “不。所以,我选的是另一个办法。”宇文桀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地看着夜泽暝黎,“请,让我成为新一任的魔尊。”作为魔神之子,夜泽暝黎有权自己当魔尊,也同样有权指任别人来当魔尊。

    “呵,凭什么?”夜泽暝黎轻轻一笑,语气很冷,但言语中并无不屑之意,这话问得很平淡,似乎真的只是在向宇文桀要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天道冕下降下天诏,以‘残暴’之名贬除了我父皇的魔尊之位,但我知道并非只是因为这个。”宇文桀缓缓说道,“天道的这道天诏是在魔神陛下灭了神族,即将受到天道责罚之际降下的,此举,更像是在安抚魔神陛下的情绪。我不知魔神陛下为何要灭神族,但我知道,若非是我父皇对他下了封印,他根本不会沉睡那么久。我父皇的过错,我愿意替他偿还。将魔尊之位给我,我会在魔神陛下回归之际,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魔尊之位归还于他。我怎么样无所谓,只求他能放过宇文一脉。”

    “……呵,你觉得…你有资格同我父帝谈条件么?”夜泽暝黎看着他,目光中的审视意味越发明显,“而且,你明白同本殿说这些,意味着什么么?”

    “我知道,也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宇文桀平静地说道,“我在以我的命,同你交换我宇文氏的生。我并非是在求你,我是在同你做交换,同……身为夜之神祇的你,做交换。”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我父帝不会放过你的准备了?”暝黎的目光从宇文桀身上移开,落在了别处,神色中染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复杂,他顿了一下,才提醒似的说道,“你以为我父帝灭了神族只是因为作为魔神,他还不想杀魔,因此迁怒于神族,甚至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但实际上……不是。他不是迁怒,他是真的想灭了神族。我父帝自神魔之战之后便陷入沉睡,在他沉睡期间,神族逼死了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那人身份特殊,关于那人的消息,我父帝苏醒之后即便不主动询问,也自然会有人提起。我父帝那时刚刚苏醒没多久,身体与修为皆未恢复全胜状态,可在听见那人已死的第一时间便只字未言,只身杀进了神族腹地。这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时辰……如果不是宇文擎给他下的那些封印延后了他的苏醒时间,那个人或许不会死。我父帝本为夜偏阳,因为但沉睡期间的诸多缘故,他再次苏醒时已意外成为了纯夜。纯夜的心性如何你应当清楚,所以能让生性冷静且已经成了纯夜的他做出这明知会受到天道责罚的冲动之举,你觉得,你替宇文擎以死谢罪,能平息他的怒火么?”

    “……”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你怎么样与本殿无关。”夜泽暝黎眼眸微垂,忽然道。

    “……?”

    “夜属只能服从于一个主上,而那只能是我父帝。”夜泽暝黎眼神微冷,目光移回宇文桀身上,“你用这个来交换,可以,本殿答应你的请求。不过…你最好记得你用来同本殿做交换的条件,如若哪一天你后悔了,本殿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

    “呵,那么,交易成立。”

    ……

    “夜泽仗着自己的身份和修为,一举助我登上魔尊之位。忌惮他身份的人不敢阻止,而敢出言反对他的,无一例外的被他打压的打压,杀的杀。外界说我杀尽一切反对之声坐上这个位置,倒也不完全是错的。人虽然不是我杀的,却是因我而死,我……”

    “所以,你还是在骗我。”奕秋忽然道。

    “……嗯?”

    “你要用你的身份护我,可你的身份根本就随时会易主,还是说,你也觉得我只是个人族,活不了多久,有可能死在你前面?”

    “……我…”宇文桀被问得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奕秋见他不说话,顿时越发气恼,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已经走到了这里,奕秋已经能看见魔宫的一角了。

    “……怎么又生气了…怎么办?好像哄不好了……”宇文桀有些头疼地自言自语道,“或者……去问问萧萧小孩子应该怎么相处……?”

    “呵,后悔了?”一个略显低沉且冷然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夜泽暝黎抱着他的镰刀站在一个石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望着他的眼神比之前还要冷。

    “……你不是不想看见我么?”宇文桀摸了摸鼻子,转身望向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本殿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暝黎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语气越发不善。他又将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后悔了吗?”

    “……没有。”宇文桀轻声回应道,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又问,“我若说我后悔了,你要做什么?”

    “呵,杀了你,现在,交易作废。”暝黎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仿佛是在说一个极其简单的事情,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事实上,这件事于他而言的确很简单。

    “……真无情啊……”宇文桀沉默了半晌,终于是感叹似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哼,行了,滚吧,没什么事…最好别让本殿看见你。”暝黎宽大的衣袖轻轻一甩,随后走进黑雾之中,消失不见。终于,只剩下了宇文桀一个人了。

    宇文桀:“……”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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