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寒不顾伤势，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奥夜宁所在的那个庭院，手还没有碰到那扇门，门便猛得从内向外打开，黑雾自其间冲出，冲向了来不及躲避的缪寒。缪寒抬手下意识地在身前做了个抵挡的动作，但是那些黑雾只是自他身旁略过，向他身后涌去。缪寒立刻回身，他看到那些黑雾逐渐汇聚，最终化作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

    “……？！”这个人……？！缪寒一愣——和宇文桀有些许相似的脸，但这个人绝不是宇文擎。那这普天之下便只有一个人了……“你是……妖帝？！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那魔神……”

    一柄黑色的短刀忽得自缪寒身后环来，轻飘飘地架到了他的脖颈上。虽然看不见身后之人，但现在这种情况，缪寒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脖颈处冰凉的触感让缪寒下意识地想祭起力量去攻击身后之人而借此脱身，但下一秒他就听见对方在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来，让他猛得就是一僵。

    “别动。”

    那声音不仅是轻，还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虚弱，但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在缪寒心头，直觉告诉他，只要他还敢乱动一下，一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而紧接着，对方的话就印证了他的想法——

    “……本帝君没有力气…阻止你挣扎…倘若你非要动…本帝君…便只能降下天雷了…咳咳……”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奥夜宁继续道，“一道天雷降下…本帝君应该死不了…但你不一定……”

    此刻的他似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多少了，几乎是将全身的重量都依托在了他那柄支在地上的权杖上，那柄刀虽然架在了缪寒的脖颈上，但刀本身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甚至只要缪寒想，哪怕不使用自身的天启之力也能轻而易举地将这柄刀拍开，可偏偏……他现在不得不被这柄刀架着，一动也不敢动。

    “……妖魔混血？”看着他好半晌，幽宁才蹙着眉道，“当魔不敬魔神，当妖又不敬妖帝，你到底哪里像个妖魔混血？”

    其实真要说起来，幽宁也是妖魔混血，妖的血脉占主导，而且是一个极为古老，强大的种族——羽蛇。幽宁现在没有实体，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而羽蛇本身又极为稀有，所以在幽宁的妹妹离世之后，现在的神境原已经没有羽蛇了。幽宁那强大的修炼天赋除了因为自身羽蛇的血脉之外，也有那一部分魔血的功劳，而他当年之所以确定奥夜宁是魔神，也是因为这部分魔的血脉。

    因为基本可以说是没有同一种族的族人了，幽宁一直对同样带着“蛇”字的各种蛇类抱有特殊的关照，但现在，眼前这个蛇与魔的混血对奥夜宁不敬，这触及到了他的逆鳞，所以在看出缪寒的血脉之后，幽宁越发觉得生气。

    “……在下魔族的血脉几乎没有，另一部分，流的也不是妖族的血…而是兽族的。我几乎两边都不沾，自然谁也不敬。”咬了咬牙，缪寒强装镇定，回答了幽宁的话，心里想的却是——该死，这两个人位置是不是反了？不应该由妖帝来制服他，然后逼着他回答魔神的问话吗？

    理论上确实应该那样，但倘若是幽宁来制服缪寒，免不了要遭到强烈的反抗，到时或许得费一番力气和时间才能停下来好好说话，而以奥夜宁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维持不了清醒状态那么久，为了快点把事情聊完，省些力气，所以制服缪寒这件事，奥夜宁便自己来了。至于问话，也是为了让奥夜宁省些力气。

    “你既生而为夜，便可以说是妖族了，这无关乎你的出身。”虽然很强烈的杀意在心中蔓延，但很快被幽宁强压了下去，“你为何要封印帝君的神力，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当然是报仇……”缪寒的声音不由得压低了些，“现在坐在魔尊之位上的，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要报仇，可是我身份尴尬，不为魔族所容，修为和地位现在皆不如他，我动不了他，需要那位死神殿下的帮助。碰巧遇到了魔神陛下，便只好用了些手段，拜托魔神陛下当当人质了……结果没想到刚在死神殿下那儿吃了亏，便又遭到了魔神陛下您强行冲破封印给我带来的反噬……是在下的错，在下低估了魔神陛下您的实力，也低估了死神殿下的不可控程度，才导致自己现在如此被动……只是在下不明白，魔神陛下您为何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现在冲破在下的封印，是有什么着急完成的事吗？若是，在下可以……”他前一半的话是对幽宁说的，后一半则是对身后的奥夜宁说的。

    “……想帮本帝君做事…换本帝君不杀你么？”奥夜宁终于再次开口，“想法不错…但你误会了一件事……本帝君不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冲破封印’…冲破封印…就是为了死亡……可惜了……”没死成。

    两年的时间才堪堪恢复了三成的身体经奥夜宁这么一折腾又跌回了一成，但他不满意，因为没死成。早点冲破封印的话或许可以，可惜他对这些封印之类的东西不熟，幽宁又不肯告诉他破印的办法，所以他拖了两年才成功破印。死了倒也罢了，但既然没死成，那总该让这个后辈付出点代价，他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为什么会想死？缪寒闻言就是一惊，脑中飞快地思考着该怎么办。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犹豫了一下后，他决定冒险一试，“您这般……可是因为那位光明神的陨落？”

    “……嗯？”奥夜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应声。

    “……！”有戏！奥夜宁的这个反应让缪寒一喜，他连忙道，“只要您肯放过在下，在下可以告诉您一件事，关于神族内乱真正的幕后主使。”

    “你没有资格谈条件。”幽宁蹙着眉道。

    “……二位想清楚，这世上除了我，恐怕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缪寒咬了咬牙，道，“您灭了神族是为了那位光明神吧，您不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吗？”

    “他自己想死…谁也拦不住……神族…或是你口中的凶手…都不过是推动者罢了……”奥夜宁的声音听上去又虚弱了几分，“不过……你可以说。毕竟本帝君死之前，似乎确实不该让他好过……”

    “……是宇文擎。”缪寒立刻道，“就是他暗中挑拨神族长老造反，意图将光明神拉下神坛的，在下的父亲曾调查了他很多年，在下有证据，您若不信，在下……”

    “又是他。”闻言，幽宁的眼神瞬间冰冷，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他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他在哪儿？”

    “……宇文擎已经失踪两百多年了，生死不明，但是他的儿子还在，就是现在坐在魔尊之位上的那个家伙，在下与他也有不共戴天之仇，在下当年亲眼看见他杀了在下的父亲。”缪寒道，“魔神陛下，他是罪人之子，他不该染指那个那般尊贵的位置，那该是属于您的，只要您愿意，在下必竭尽全力助您恢复伤势，助您拿回那个位置，只求您也能助在下大仇得报。”

    “你想让帝君寻宇文擎的儿子算账么？”幽宁的眉顿时蹙得更紧了些。

    “他难道不该替他父亲赎罪吗？他父亲在位时将夜属搞得苦不堪言。现在宇文擎不知所踪，总要有人来承受怒火，他的儿子就是最好的选择！宇文桀作为罪人之子，凭什么可以什么都不付出地坐在高位，他凭什么？！”缪寒怒道。

    “……”幽宁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刚想说话，结果就听奥夜宁忽然道：

    “治伤么？可以。”

    “……帝君？”幽宁一愣——帝君现在一心寻死，怎么会答应让人给他治伤？还是说，帝君真想把同宇文擎的恩怨算在宇文擎的那个儿子头上？那更不可能。

    缪寒同样是一愣，他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结果没想到魔神这么快就同意了，而那柄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已经被抽了回去，他一时间也顾不上思考太多，连忙一闪身退开数米，同时远离了魔神和妖帝。

    “为本帝君疗伤…可以不杀你。”奥夜宁道，“但‘报仇’，是你自己的事。”言外之意，他不会帮忙。

    “……在下明白，在下到时会在魔宫恭迎魔神陛下回归。”缪寒行了一礼，低着头道。

    奥夜宁淡淡应声之后，忽得看了幽宁一眼，而后转身缓缓走进了屋子，而幽宁则在这时再次看向缪寒，突然发难，抬手将一团散发着很强的天启念力波动的黑雾甩向了缪寒，速度之快、攻击之突然让缪寒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口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么一下，他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

    “……你……您这是……”捂着胸口，缪寒有些吃力地想说什么。幽宁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封印帝君的神力，软禁帝君，此为亵渎魔神，不可能让你全身而退，这是对你的惩罚和警告，没有下一次，滚。”

    “……”死死盯了幽宁数秒，缪寒到底是没敢与之硬碰硬，强撑着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庭院。

    确认他彻底离开后，幽宁立刻一闪身回到屋内，然后当即被倒在床榻边的奥夜宁吓了一跳。

    “帝君！”

    “……”被扶回床榻上好一会儿，奥夜宁才睁开眼睛，没有说话。

    “帝君，您答应让他治伤，可是……”幽宁试探着问道。

    “……重伤拖不死我…却能让我…连寻死的力气都没有…还是治好吧……”奥夜宁再次闭上眼睛，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轻声回答了幽宁的问话。

    幽宁：“……”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