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南宫清琁刚想说话，秋兮语却是身形一晃，终于支撑不住了一般向前栽倒而去，此情此景把那小漩涡吓得变大了一圈。
“神……”它一句“神君”还没喊完，南宫清琁便已经“刷”得一下出现在了秋兮语面前，带起了一圈淡蓝色的水雾。他伸出手及时接住了即将倒地的秋兮语。
小漩涡：“……”忘了，现在这位已经不是它的花瓶殿下了，是它两百多年前死皮赖脸求着接受海神传承的、完整的海神殿下。
盯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少女半晌，南宫清琁抬眸看向小漩涡：“海洋之心。”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自然而然的冷意，这让小漩涡不由自主地又缩小了一圈。
“……呃？”
“我记得我治好了同她建立了契约的白泽神兽，那他为何会让她一个人走到这里，不曾陪同？”
“……呃…这个……应该是小公主自己要求的吧……毕竟……”毕竟神君你等的只有她一个人，小公主能坚持走上来，应当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她不会真的猜出什么了吧？不对不对，她刚才喊的好像是“清琁公子”……完了，她绝对是知道什么了……
“……为何？”南宫清琁的眸底泛起一丝淡淡的疑惑。
“嗯……神君您现在的思维方式还是夜的，我说了您也不懂……咳，总之，等您回忆起您作为‘南宫浔’时的心中所想，应当就能明白了。”海洋之心立刻道。
“……”轻轻蹙了一下眉之后，南宫清琁似乎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他站起身来，抱着秋兮语向着那座小屋走去，不再理会海洋之心。
海洋之心：“……”神君您等等我啊！
南宫清琁将秋兮语安置在屋内的软榻上，微垂着眸子思考着什么，好半天没说话，海洋之心在秋兮语上空来回飘了三圈，终于忍不住道：“神君，她应该只是太累，睡上几天就好了……”
“……我知道。”南宫清琁闭了闭眼，片刻后，轻声道，“你太吵了。”
海洋之心：“……”呜呜，已经不是那个陪了它两百多年的温柔主上了，那会儿他可从来没嫌弃过它……哦，不对，那两位谁的神识与它相连的时候，似乎都是因为能全面感知到天?的风吹草动，觉得吵才会跑到这儿待着的……懂了，它选的传承者就没喜欢过它。
“……呜哇！”半空中，它竟化作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哭嚎起来，当然，因为秋兮语还在休息，它嚎的声音特别小，几乎可以说是嚎给它自己听的，不过它知道它的主人听得见。
“……”
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南宫清琁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小人儿的脑袋上轻轻点了点，温声道：“好了，别哭了，我既已答应了你成为海神，自然不会丢了你的，何况你已经赖上我了不是么？这天地间，已经找不出第二个能让你满意的海神传承者了。”
“呜呜……”抱着南宫清琁的手蹭了蹭，海洋之心总算消停了。
目光落回秋兮语身上，南宫清琁开始试图在杂乱无序的两种记忆中理顺出什么来。
雪影的……秋兮公主么？
两个多月前。
同样是在此地，同样是在这间小屋之中，尚还身着南宫浔衣服的南宫清琁单手支着头，斜倚在软榻上小憩。
可能是这里能让他足够放松吧，维持容貌的化形术已经失效，那蓝色的长发自上而下一直垂到软榻上，而他身上的那种被阳属翻来覆去说过很多次的亲和力也已经几乎消失，透着独属于夜的冷漠与疏离，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已经不是像谪仙了，他就是仙。
“……”推开门，见到这副景象的南宫浔顿了一下，没有走进去。
“好似……还未过七日，怎么，你，寻到你想要的答案了？”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的南宫清琁缓缓睁开眼睛，略有些疑惑地看着南宫浔。
“……你这几天都在这儿，没出去过？”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南宫浔反问道。
“出去过，听那位长老数落了我一番，又威胁了我一番。老实说，那种……‘我不甘心，但因为有把柄在对方手上而不得不听从他的指使，愤恨恼怒但又无可奈何’的心情……我不太懂，应该演得不太像，”南宫清琁思索着说道，“索性那位长老没空思考我有没有问题。”
“……真巧，有个人不久前跟我说，你那种‘冷漠’和‘淡然’的神色，我演得也不太像。”
“嗯？是……秋兮公主么？她的直觉似乎很准，而且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之前见到那个状态的神尉（yù），我本以为她的第一反应会是……那不是她的落落，但她没有，虽然有些迟疑，但她显然始终认为那就是她的落落，这让我……很意外，毕竟神尉（yù）的性子……前后差别太大。”
“……”
“还记得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么？”
“……当然记得，回来杀了你。”沉默了片刻，南宫浔说道。
“嗯……杀了我，我们就都解脱了，之后的麻烦，留给正主去解决吧，我…不想思考了……”南宫清琁轻轻叹息道。
“……”啧。南宫浔问道，“你当真觉得我杀得了你？”
“……嗯？”
“你的修为可不止仙皇五段，我却真的只有灵仙九段，你的神力对你的保护已经几乎是自主触发的了，我不觉得我破得了你的防御。”
“……我若有意控制，清阙应当可以……”
“所以，我改主意了。”南宫浔继续道，“互换吧，像现在这样，你来杀了我。”
“……嗯？”用略带探询的目光看着南宫浔，好半晌，南宫清琁都没有说话。
“反正也没有什么区别，最后消失的都是我。”南宫浔说道，“你继承的是他真实的性情、全部的修为和完整的记忆，我只是他全部的锋芒与戾气而已，你和他根本只差了些许攻击性，你就是他，而我，本不该存在。”
“……我知道，但……”迟疑了片刻，南宫清琁轻声道，“我以为对于‘杀了我’这件事，你是很乐意去做的，毕竟，我以为你应当是恨我的。”
“……怎么，你要和我聊感情？你听得懂？”闻言，南宫浔顿了一下，然后没好气地反问道。
“……我很遗憾。”认真思索了片刻之后，南宫清琁诚恳地说道。
南宫浔：“……”啧。
“所以，你……？”
“我不该恨你么？”南宫浔突然道，“你明明不需要保护，偏偏莫叶非要跟着你。这两百年，你过得倒是安逸，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死亡边缘游走，我，不该很你么？”
“……”
“但我……不想让她看见，是我杀了你。”
“……？”南宫清琁的眸底闪过一抹疑惑，他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不得其解，但是片刻后，他似乎放弃了思考，“你的意愿，我不会干涉。”
“……”
……
那一天，祭坛之上，狂风之中。
“你还是把她弄哭了。”余光瞥见狂风之外的秋兮语，南宫清琁冲着正在趋于消散的南宫浔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陈述了这个事实。
“……是你把她弄哭了。”南宫浔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他单膝跪地，长长的袖子和衣摆拖在了地上，捂着被清阙刺伤的胸口，他有些艰难地说道，“不过没关系，再过一会儿，她就能意识到留下的那个人是谁了……”
“融合开始的时候，我大概也要失去意识了，届时只能拜托海洋之心暂时接管我的身体，替我将剩下的话说完了……其实很多时候，我好像都不太明白你在想什么，比如你接近秋兮公主的时候，比如……现在。”南宫清琁微垂着眸子，轻声道。
“……谁要你明白了。”南宫浔被气笑了，“不懂感情的家伙……”但是，算了，这一次，真正的他应当有可能明白了……
“你快要消失了，有什么想对他说的么？”南宫清琁垂眸望着他，轻声问道。而直到南宫浔消失的前一刻，南宫清琁才听到他轻笑一声，回答了他的话——
“让他……别再执着于月神了，回头看看秋兮，秋兮挺好的，比月神殿下适合他……何况当年他还尚未来得及喜欢上月神，就已经不可能了不是么？那只是遗憾而已，不是阳属所说的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