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魔域。
不知是过了多少天，奥夜宁终于从昏睡中苏醒，胸口依旧在隐隐作痛，但很明显，有人替他治疗了伤势。
在确认了自己根本感受不到体内的神力之后，奥夜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神色有些阴鸷。他四下望了望，意识到这里是他自己的寝殿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出去，但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各自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漆黑的锁链锁在了他的两只手腕上，很长，但也不够长，不够他在被它束缚的情况下摸到寝殿的门。
这锁链他自然认得，是专门用来对付夜属的东西。对于阳属，它只会像寻常铁链那般，高阶的阳属费些力气就能将它挣断，可到了夜属这里，束缚住他们的同时还能禁锢住他们的天启之力。修为越高，这种禁锢就越强，会几乎丧失全部特殊的能力，而身体被束缚的同时，灵魂也会被禁锢，也就是说，即便身体死亡，灵魂也依旧逃脱不掉，“锁魂链”一名由此而来。几千年来成功挣脱它的束缚的夜属，唯有修罗忘煜一人。
此物来自天道，本是交于夜属惩罚有罪之人的，只可惜，这些年来它好几次都被用在了不正确的地方。
奥夜宁现下神力被封，感受不到天启之力的锁魂链自然将其归为了阳属，但偏偏，奥夜宁并没有能挣断它的力气。而当他放弃离开的想法时，其中一只手腕上的锁链便再次隐去。
“……”呵，这是有多怕他跑啊……奥夜宁被气笑了——真是太抬举他了。
他站起身来，时隔多年，他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生气”的情绪，又或者说，自从回到神境原起，他就一直不太高兴。
随手拿起身旁的一样物件，淡淡地瞥了一眼之后，他想也不想就摔在了地上。
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在几乎把寝殿里他能看见的东西全摔了一遍之后，他的目光瞥向了那最后一个他能摔的物件，一颗他之前没在他的寝殿之中见到过的水晶球，因为看上去还算好看，他姑且决定最后一个摔它。他伸手拿起那颗水晶球，端详了片刻，便又一次举了起来，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忽得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摔了。”白衣男子略显无奈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放开。”冷冷地吐出这句话后，奥夜宁想挣开白衣男子的手，可惜没了神力，单凭他自身的力气还是太小了，他没能成功。
“……”轻轻叹了口气，从奥夜宁手中拿走那颗水晶球之后，白衣男子依言放开了他，“把东西都摔了，你难道就能高兴些了？”
“你觉得呢？”回过身，冰冷的金色眸子审视般落在白衣男子没戴面具的脸上，奥夜宁的声音越发冷了些，“别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晃。”
“……阿宁……”
“我不管你是谁，离我远些。”
“……为什么不愿相信我是真的呢？”
“……呵。”冷笑一声，奥夜宁晃了晃仅在他右手上显现的锁魂链，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话，“你觉得呢？”
“……抱歉，但我不能放开你。”
“你确定要用这种语气同被你软禁的对象说话么？”
“……阿宁，师尊不知为何想再次挑起阳夜之间的争斗，但这一代的阳之神祇传承者的修为同你们相差太多，阳属即便有心也不敢轻易有所动作，唯有你们先出手，此战才打得起来，偏偏你无心争斗，落儿她们也并不想对阳属表现出敌意。师尊想对你们的记忆做些影响，阿宁，我不想让你也介入到师尊的安排之中。”
“是么？那还真是多谢你了。”语气中透着些许讽刺，奥夜宁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只是又道，“安宁呢？还给我。”他说的是他那柄权杖。
“……”白衣男子闻言，眸中很明显地闪过一抹犹豫。
“封了我的神力，又拿锁魂链束缚我，甚至还能切断我与幽宁之间的联系，怎么，即便如此，你依旧不放心么？”看出白衣男子的犹豫，奥夜宁又道，“不必担心我会对幽宁下什么妨碍你们的命令，他向来认为我的安危最重要，即便……他明知现在的我轻易死不了。”
“……好，我还你。”白衣男子抬起一只手，只见光芒一闪，暗金色的权杖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多谢。还有事么？无事便烦请阁下从我的寝殿出去。”接过权杖，习惯性地在地上敲了两下之后，奥夜宁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让幽宁来帮你收拾一下这里吧。”
“你在征求被你软禁的对象的意见么？”
“……”沉默了一下，白衣男子终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那颗水晶球也被他一并带走了。
回眸瞥了一眼方才放着那水晶球的地方，奥夜宁轻嗤一声，转身坐回了床榻之上——不用想也知道，那是用来监视他的玩意儿。不过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件事，倒是让他有些意外。怎么，怕他再给摔了么？
过了好一会儿，幽宁才到。
“……帝君。”
“做你该做的事。”
“……是，帝君。”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幽宁总算是把所有东西都清理好了，他冲奥夜宁行了一礼，刚想离开，却忽得听见奥夜宁轻声问道——
“你觉得……他是真的么？”
“……”因为摸不准帝君是什么意思，幽宁沉默了一下，说道，“那日属下在外殿被另一人所拦才使得那人毫无阻碍地进了内殿，那另一个人……是凌孤皓翊，非要说的话，属下相信凌孤皓翊。”
“……也对，打了几千年，确实该十分熟悉才是。”
“……可…您也应当是最熟悉光明圣主的人才是，现下会有如此一问……可是不信那人是真的光明圣主？”
“……此前在那位月神殿下给我造的梦中，我看到了他自陨时的样子，神魂破碎，身陨魂消，什么都不曾留下……他的天逸剑也在那时一同破碎，作为他的器灵，凌孤皓翊应当也一同消散了才是……两个都不可能再出现的人……”奥夜宁微垂着眸子，好像是在同幽宁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
“……行了，你下去吧，我再想想。”
“……是，帝君。”
明白奥夜宁是有什么话即便是面对着他也不想多说，幽宁只好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当寝殿中终于又只剩下奥夜宁一人的时候，他微微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不是说天道不让他死，就是不想让阳夜再起争斗么？怎么，才过了几个月就变了？师尊，是天道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你这位自诩只听从天道指令的“天道使者”有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说，就算是天道也复活不了那个人么？这话是在骗他么？如果是，那骗他的理由呢？如果不是……
虚空之域几千年，在他的记忆中，他早已失去了他的师兄几千年，既然已经让他相信了这个事实，那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如何能相信这个人是真的，他又凭什么相信这个人是真的。
他怕他不是真的，却也……怕他是真的。
所以他现下其实并不想去求证，他甚至只想让这个人离他远一点。
师兄……会这么对他么？
“如果你是假的，那为何要装成他……如果你是真的……”奥夜宁自言自语地轻声道，“……那我……该怎么才能让自己相信你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