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氵肃。
“殿下，这半个多月以来一直都不曾再发生过袭击事件，那边是放弃了还是……而且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到处袭击阳属？属下…有些看不懂。”莫叶看着坐在书案旁翻看这几个月他从各地搜集来的情报的南宫清琁，不由得问道。
“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让阳属认为是夜之神祇做的。说起来，现在的神境原，阳夜之间的关系早已趋于和平共处的场面，即便杀人者用的是天启之念，现在的阳属居然也没有多少人相信……我猜袭击者突然沉寂，要么是因为任务失败去接受惩罚了，要么就是…他又得到了新的指示。”
“殿下，那个人之前显然知道了您的身份，若他将此事告知给了那边……”
“那边已经几千年了，该打的架他们应该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此前天道关闭了那边通往神境原的通道，我才得以在这边安心度过这两百多年，但它现在既然已经被重新开启，那无论那个人说不说，他们找到我也是迟早的事，毕竟在现在的神境原，我似乎又一次没了一个真实的来历，打听到我并不算难。虽然现在普遍的说法是，当年詹亲王突然否认我是他府上的世子，是不想让太多人来打扰我，但…总归还是有人不信的。”
“……”
“同为那个境界，我身上的枷锁同神尉（yù）她们不一样，若我不慎……阿叶，记得将海洋之心托付给一个能保护好它的人，或者…这件事会由我自己来做。”微微抬起一只手，握紧又缓缓张开，他盯着自己的手，沉声道。
“……属下明白。”
“我同这里的联系好像太深了些，若再次离开，我应当…会感到难过吧。虽然，我好像不太懂这个词。”将手放在了心脏的位置，南宫清琁微垂着眸子，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
无言了片刻，南宫清琁忽然微微抬起眼眸，一抹淡淡的诧异出现在了他的眼底。
“她怎么……”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顿住了，片刻的迟疑后，他起身向着书房外走去。
“……？”莫叶不明所以，但也只得跟上。
城门旁，白紫宽袖衣裙的少女正在同守城侍卫说着什么——主要都是那侍卫在说，少女时而摇摇头，时而惜字如金般吐出几个字。
南宫清琁的到来让那侍卫瞬间紧绷，几乎是有些僵硬地冲南宫清琁行了个礼，紧张兮兮地说道：“……海……海神殿下！”
在天?人的记忆中，是真真切切地见到了那长老造反之时，南宫清琁力挽狂澜的样子的，“花瓶”的传言不攻自破，南宫清琁成了几乎所有天氵肃人的偶像，偶像突然离得这么近，这守卫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海洋之心给他们安排的记忆会不会太夸张了些，要让它改改么……南宫清琁沉默了一下，然后温声道，“这位小姐可是有什么问题？”
“……啊，没事没事，就是这位小姐的衣着有些看不出来历，属下不太放心就想再问问，不过属下没同阳偏夜接触过，有些不知该怎么同这位小姐交流……”
“无妨，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啊？！您的朋友？！是属下多事，几位请便！”那守卫一惊，连忙又行了个礼，然后识趣地离他们远远的了。
莫叶：“……”
落羽，南宫清琁：“……”
二人相顾无言，南宫清琁垂眸看着落羽，落羽似乎也在透过那道白绫确认着什么。良久，南宫清琁轻声道：“神尉（yù）……好久不见。”
“……”闻言，落羽发冠上的水晶闪烁了两下，连带着，她周身的气场也是微微一变，又“看”了南宫清琁半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似乎是笑了，“你又叫错了，不过……算了。好久不见，南宫。”
“……你…这算是玩赖么？不过，都是你，怎能说是叫错了呢？”南宫清琁也不由得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至少在完全融合之前，本座都不会承认她就是我的。”这一次，落羽对于这个说法的反应并不像先前那么大，“打量”了一下四周，她又看向了南宫清琁，“天氵肃人见到你的反应似乎同之前不一样了，你给他们洗脑了？”
“这个词倒是有趣……不过要洗也是海洋之心洗的，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看起来，似乎洗得确实有点儿过了。”南宫清琁淡定地把责任都推给了海洋之心。
莫叶：“……”
“哦，这样么？那这种不靠谱的灵物，还是丢了算了。”落羽随意地说道。
莫叶：“……”
“走吧，回我的行宫，你应当不是专程来同我叙旧的，外面可是出了什么别的事？”
“嗯，是出了点事，另外，我还有另一件事要问你。”
……
“尊上……月神殿下好像去天氵肃了，您……”中心区域某处，小狐狸站在修罗忘煜肩上，看着它那正望着天氵肃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的主上，小声问道。
“……清琁君在，她……不需要我。”收回目光，煜浅蓝色的眸子之中忧郁之色又深了些。
“……那尊上您为什么不待在雪影，非要离开……而且虽然没再次不告而别，但好像也没差多少……”小狐狸继续小声道。
“……那边的目标是我们，再待下去…会给师兄带来麻烦的。”煜低声道，“……第一次不告而别是来不及留信，第二次…是因为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不能留信，而这一次…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同师兄当面告别……”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别扭……”小狐狸不由得低声吐槽。
“……”
“咳，我错了！我多嘴！”
……
天氵肃。
折腾了四天，秋兮语一行总算是抵达了目的地——上一次秋兮语和白泽用了整整七天，这一次着实是快了不少，然而这依旧是漠晨尽可能降低了自己的速度的结果。
“清……咦？那个是？”远远的，秋兮语就看见了那个站在行宫内回廊上的蓝色身影，肉眼可见得欢快起来，然而“清琁公子”几个字还未完全出口，就意识到南宫清琁正有些无奈地同另一个人说着什么，而那人一身火红色的衣服可谓是非常扎眼。
“南宫清琁！本少大老远跑来你天氵肃不是为了听你这番推脱的！同本少比试！”炎琰有些生气地说道，“仙皇五段，本少要亲自确认你有这个境界的实力，你说什么都没用！”
同为仙皇五段，一向要强的炎少族长自然要证明谁更强些，此前担着“花瓶”之名的南宫清琁并没有被他当做需要一较高下的对手，但现在既然南宫清琁不是……总之，在夜泽暝黎离开后的这几天里，他总算是处理完自己的事，有空跑来找南宫清琁了。
“……炎少族长，我…不擅长打架。”南宫清琁面不改色地说道。
“你现在还用这句话糊弄本少？！”
秋兮语一行：“……”
“……我不说谎，炎少族长，我确实…不擅长打架。”南宫清琁依旧面不改色。
“……你……！”
“……咳。”漠晨忽得轻咳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炎琰看见漠晨当即眼睛又瞪了起来，而南宫清琁的目光则是先在秋兮语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落到漠晨身上，旋即露出了几分如释重负般的表情，笑道，“漠晨…兄，好久不见。”
“……嗯，清琁君，好久不见。”心知对方早知他们到来的漠晨沉默了一下，也面不改色地答了话。
“诸葛漠晨，你来干什么？！”比起南宫清琁，显然诸葛漠晨同炎琰的关系更不好些。
“清琁君帮我照顾了好几个月的妹妹，恰逢袭击之事许久不再发生，这才得以有机会亲自来予以感谢，却不曾想炎少族长也在此处。”漠晨淡淡地道，“清琁君此前曾直接遭遇过袭击，之后又替天氵肃镇压了叛乱之人，想必现下并不是全胜状态，炎少族长若此时强行要求清琁君同你比试，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炎琰闻言愣了一下。
秋兮语，白泽：“……”
……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而且那次袭击，受伤的好像是他们，冲着南宫清琁而去的攻击压根儿都被秋兮语给挡了，之后什么“帮天氵肃镇压叛乱之人，力挽狂澜”的事都是胡扯的好吧……
“……嗯…总之，现下我不太能打架，那袭击之人定然还会再次挑起事端，我的实力如何，炎少族长迟早会知道，也……不急于这一时，对吧？”南宫清琁适时地又补了一句。
“……哼，也罢，本少不做趁人之危之事。”终于，炎琰“哼”了一声，选择暂时将此事作罢。他想了想，又看向了漠晨，“你跟这两个家伙一块儿来的？那你这速度得被拖慢多少？都这样了你还是跟着来了，你真的就只是为了一句感谢？”
秋兮语，白泽：“……”
“炎少族长不也只是为了一场比试跑了这么远么？我虽比不得炎少族长，但总归…还是对清琁君的真实实力有些好奇的。”
“……让二位失望了，那终归只是传闻而已。‘花瓶’突然展现出很强的实力，自然会让人震惊，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夸张，必要时，还是相信阿叶更好一些。”沉默了一下，南宫清琁道。
“哼，那莫叶仙尊毫无怨言地跟了你那么久，你的实力肯定不弱，你的鬼话本少现在一个字也不会信了。”炎琰冷哼。两百多年！他居然看走眼了！
“……”南宫清琁默默地叹了口气。
“哼，这次就算了，本少下次再来！”天?充足的水元素力令炎琰不舒服，见比试的事情无果，漠晨和南宫清琁又明显是有什么话要说，虽然有些不爽，但他还是识趣地转身就走。
“……咳，那个，我和白泽去公子的庭院坐坐！”秋兮语也立刻道，然后拉着白泽立刻跑走了。
“……”
“……”看着秋兮语和白泽跑走的方向，有那么一瞬间，南宫清琁明显有些欲言又止，但很快，他似乎放弃了，目光落回漠晨身上，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一次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用比此前认真了些许的语气说道，“好久不见，漠晨君。”
“……的确，好久不见。”漠晨望着南宫清琁半晌，道，“上一次见到真正的清琁君，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
庭院。
庭院一如既往的安静，秋兮语在院外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居然在院内的石桌上望见了一个正在煮着什么的小药炉。
“嗯？这是什么？”秋兮语好奇地凑了过去，但还没等她仔细查看，一个轻柔的声音忽得自她和白泽身后响起——
“……最好…别碰，很烫，吾…在尝试炼药。”
“……？！”秋兮语和白泽俱是一愣，立刻回身望去，一身白衣的落羽立在门边，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透着些许复杂，似乎是在顾虑着什么，她没有要靠近两人的意思。白泽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警惕，倒是秋兮语在短暂的呆愣之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飞扑到落羽跟前，惊喜地道，“落落！你怎么在天氵肃？”
“……慕…你哥他…没跟你说什么么？”“望”着秋兮语，落羽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
“啊？说什么？”秋兮语装傻。
“……”落羽又不说话了。
“……司空小姐怎么在天氵肃，来找海神殿下？”有些僵硬地收敛了些许眸中的警惕之色，白泽开始试图缓和气氛。
“……嗯。”一个“嗯”字之后，落羽再次没了声音。
秋兮语，白泽：“……”这天怎么聊？
好在一旁药炉中的水突然开始沸腾，打断了这可怕的沉默，落羽立刻走到那药炉旁，摆弄起她的事。
“……落落，你熬药干嘛？给谁的？”秋兮语好奇地问道。
“没有谁，吾在练习。”落羽轻轻摇了摇头，“吾…不算真正的医师。吾学习的过程太仓促了，对于很多东西，吾都只是知道理论而从未亲手操作过……终究…不算是会医术的。”
“……噢……”
“司空小姐不久前刚遭受过袭击，现在居然能毫不在意地坐在这儿炼药？”
“那个人，似乎并不太想完成…所谓‘抓捕’吾的任务，一次不成，应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吾……暂时是安全。”
“……”
“落落，煜公子呢？没和你在一起吗？”秋兮语想了想，干脆坐在了石桌的另一边，白泽见自己留在这也没什么事可做，便又离开了庭院。看了落羽好半晌，秋兮语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吾之前…有事先走了，他不舒服，暂时留在了雪影……他也离开了是么？”
“我到的时候，哥哥正对着一封信生气…不会就是煜公子留的吧……”
“……”他又是偷偷离开的么……落羽陷入沉思。
“落落……你和清琁公子……认识多久了？”迟疑了半晌，秋兮语小声问道。
“……问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
“……”似乎是在追溯着什么记忆，落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应当是……一千多年了。”
……
“一千年，或许更久——以神境原的时间计算。”轻轻抿了一口茶，南宫清琁没有看坐在一旁的漠晨，神色有些悠远，“我同神尉（yù）的关系……说起来也并不复杂。于她而言，我救过她的命。当年神族内乱之时，忘煜兄没能赶去，是我将重伤的她带离了神族，并为了将她失控的月魇神力重新封印而付出了一些代价，而于我而言，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可以完全放松，丝毫不必设防，亦可以毫无顾忌地说任何话的人。当年我强行离开‘那边’之时，她同样帮过我。”
“你……”
“我知道漠晨君想问什么，只是，漠晨君也知道，夜属不太懂感情，一般也懒得思考，对于一些关系的定义同阳属并不一样，会做出的反应也并不一样。无论是神尉（yù）对我还是我对神尉（yù），都称不上是…阳属所说的‘喜欢’，何况纯夜与纯阳不可以在一起，天道不允许。当年我尚未来得及明白‘喜欢’是什么，便已经同她没了可能。对此，我也并未坚持。同一代天赐神祇之间的联系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斩断，能始终与皓月同行的，只会是修罗。神尉（yù）对我和对忘煜兄的定义不一样，我是‘朋友’，而忘煜兄…是‘她的’。只是可能是因为当年将她从神族救走的人是我，让她对‘朋友’这个词有了些许误解，觉得…‘朋友’是最重要的，觉得我比忘煜兄更重要，但其实不是，倘若真的让她必须从我和忘煜兄之间选择一个，她的选择不会是我，因为于她而言，‘朋友终会离开’，但‘她的’，只能是‘她的’。这应当是同一代天赐神祇中，一方对另一方的…不由自主的占有欲。”南宫清琁沉吟着说道。
“……既如此，那清琁君或许也能猜到我问这个是做什么。”沉默了片刻，漠晨道，声音中透着几分认真，“我妹妹的心思并不隐晦，此前还宁可费那么大的力气寻你。你不懂感情，但在辨别对方感情的时候，我看得出你在这方面的敏锐，此番下来，现在的你，应当知道我妹妹是什么意思了，所以，我希望清琁君能给我一个准话。”
“……嗯？”
“对于我妹妹的感情，清琁君是否愿意给予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如果不能，我会告诉她放弃，但若是可以……”
“漠晨君明知，跟在我身边，随时可能会有危险……”
“比起这个，我相信她更在意你真正的态度。”
“……”南宫清琁不再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漠晨，良久之后，他眼眸微垂，沉吟着轻声道，“她的感情……太纯粹了，夜属总会下意识地回避过于纯粹的感情，我虽成了纯阳，但毕竟还是……不过，我并不讨厌她，因为在她身上，我似乎感受到了久违的无需设防的轻松，很奇怪，居然能让现在的我再次产生这种感觉，明明是个和神尉（yù）完全不同的人，我的心境，亦与那时不同……我不说谎，因此我亦不会轻易答应什么，但我，会尽力护她周全的。”
“清琁君这句话，已经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