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玧回家后把自己关在家里了十多天，昼夜颠倒地完成着油画，手机关机，房门反锁。除了客厅总会留下一顿饭菜外，不再有谁来打扰他。
工作虽然很烦，但是全身心的投入对于江玧来说其实很舒服，没有琐事困扰，没有杂事烦心。
江玧最后一笔结束的时候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楼下吵吵嚷嚷的都是刚放学回家讨论周末活动的孩子们，这些说话的声音背后还有利落的炒菜声，深吸一口气的话还能闻到饭菜香。
江玧活动活动筋骨，想着洗个澡出去觅个食，结果一拉开房门，萧呈站在自家客厅里。
突然打开的门把萧呈下了一跳：“啊，我来收碗筷，江琪给我的钥匙。”
萧呈这是继那次酒吧之行之后再见江玧，回想起那天晚上火力全开的江玧还是有些怂。这人有时候看着脸皮薄容易尴尬，但是生起气来还挺唬人。
但江玧因为结束工作心情大好，智商也回来了，然后顿悟了一下：“我这十多天的伙食都是你弄的？”
萧呈点了点头。
“我以为是江琪每天买的外卖啊，他把钥匙给你他人呢？”
他当时还嫌弃江琪要把外卖倒碗里放着，洗碗不麻烦吗，但他那时候仅限于吐槽了，根本没有细想。
萧呈觉得这个哥可以再当的不靠谱一点：“他跟着学校出去布展了。”
“哦……那他啥时候回来？”
“刚才打电话告诉我飞机晚点，大概今天夜里才能到了，让我们别等他。”
“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他说你手机关机……”
气氛有一瞬间尴尬，江玧不知道怎么说能让自己看着靠谱点，但这么让萧呈走了也不太好，毕竟自己吃了没洗的碗筷还在萧呈手上。
“那个……萧呈。”江玧还是叫住了转身要走的萧呈，继续说：“我请你吃饭去吧，然后……那副碗筷你放这儿我来洗吧。”
“不用，你应该还有工作要做,不打扰了。”
“不不，我忙完了。”说着就走上前要拿碗，抬手间看到了自己蹭了颜料的手和袖子，手指头不由的缩了一下。
萧呈当然也看到了，不禁莞尔：“没事，你要忙完就去洗个澡吧，换身干净衣服也舒服。”
“那我去洗澡，很快的，一会儿我去叫你。”
江玧没等萧呈回应就冲进了厕所，他也是怕真尴尬。
江玧没日没夜的画画，不知不觉都搬到老城区一个多月了，天也渐渐寒冷了起来，必须要多一件外套才敢出门。
饭馆相对暖和多了，地方是萧呈定的，就在家附近，也挨着大学，所以吵吵闹闹的全是前来吃饭的大学生。
江玧虽然刚从校园出来，但从未接触过国内大学的熙熙攘攘，在国外更多的是自己住自己解决或者去蹭顾烬的，顾烬回国后自己就更孤独了，独来独往。
江玧和萧呈找了一个角落坐着，落座后江玧就开始冲人群发呆。
“江玧，你吃什么？”
“江玧？”
“江玧！”
然后一个干脆利落的响指在江玧耳朵边炸开。
“哇，真响！”
江玧不由的称赞起萧呈的响指，真响！了不起！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萧呈问的问题，道:“吃啥都行，你看着点，我请客。”
萧呈也没客气，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一锅羊汤，以及一些配菜。
“这天气喝点羊汤吧，他家羊汤不错的。”萧呈一边介绍一边开始擦桌子。
其实这些街边小饭馆的食品安全确实很成问题，不过大家都抱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心态来吃饭的，萧呈擦得那么认真到让江玧觉得自己要吃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在江玧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扯张纸擦擦自己身边的桌面的时候，萧呈扯了新的纸在江玧这边擦了起来。
江玧犹豫了半晌问道：“这里很脏吗？”
“不啊，他们家老板很注重这些，所以很干净，我在他家打过工，每次看后厨师傅都打扫的很勤。”萧呈茫然的看着江玧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
“那你为什么还要擦？”
“餐馆擦桌子的水都是兑好的洗洁精，不会再用水单独擦一次，用洗洁精干净是干净，但毕竟是化学制剂，最好擦一下吧。”
江玧听着萧呈说这些头头是道，又不知不觉开始嫌弃自己弟弟为啥是个弯的。
羊肉汤锅上来的很快，蒸腾出的热气都透着满足感。
送餐上来的服务员好像是萧呈以前在这一起打工的朋友，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你现在一共打了几份工？”
萧呈听到江玧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顿了一下，回问道：“那天，你认出我了？”
江玧很无所谓的在锅里捞了根菜，回答道：“如果你那天戴着助听器，你就会发现我认出你了。”
“你还叫我了？”萧呈有点震惊。
“那倒没有，万一认错人显得我多傻。我只是在过道里喊了句话，结果在场所有人都看着我，就你没看。”
“这也不能保证一定就是我啊。”
“对啊，我不保证，但我猜你肯定认出我了，所以我现在诈你一下，你自己不都招了？”
萧呈有些郁闷，虽然不见得打工这事跟江玧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但是就这么被诈出来还是很不爽。
“但是我觉得，”萧呈学着刚才江玧无所谓的状态也夹了根菜给自己，嘴上回着：“不小心认错人也好还是在走廊大声喧哗也好，哪个看着都挺傻……”
“……”江玧突然觉得自己吃饱了可以走了。
这姑娘听力有障碍就是为了防止她接别人话茬的！
大学附近的饭馆，吃不了多少钱也能吃的很饱。江玧挺着肚子出门觉着这顿饭除了被萧呈怼那一下，其他还是很美好的，不过没关系，今天输了明天可以赢回来。
萧呈并不知道江玧已经默默地跟她较上了劲，只是想着吃太饱应该去溜达一圈，于是她就问江玧要不要遛遛食，江玧抱着肚子果断答应了。
两个吃撑的人溜达进了大学，江玧也看得像个在读的大学生，一点也不突兀。
作为几十年的老牌名校，校园中的一草一木都透着历史感。萧呈就边走边给江玧介绍，江玧也认认真真地听着。
江玧觉得这样挺好的，完全规避了他和萧呈无话可说的尴尬,也难得听到萧呈说这么多话。萧呈的嗓音其实有些沙哑，但是吐字清晰，说得慢慢悠悠却也不拖沓，江玧听来还挺享受。
“这个地方，”萧呈站在湖边的凉亭旁边，然后手指着凉亭，“很有故事。”
“我猜……它关于爱情。”
江玧凭借对各类大学莫名奇妙的爱情故事的了解，是一定要有一个大家都不觉得但是只有情侣觉得的风景宜人的地点，再配上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还有一个要长相厮守的flag。
萧呈瞥了一眼江玧，对他的回答不予评价，眼神又扫回凉亭，缓缓道：“去年冬天，有一对情侣非要在这里守到零点，原因是女孩子要过生日。”
江玧觉得开头很正常，很爱情。
“但是，那个女孩因为自己生日，所以穿的很漂亮，当然穿的也很少。”
“也是那天晚上，突然大降温，寒风吹了一宿。但两人坚持要到零点，说是他们定情的地方。”
那是有点悲惨了。
“后来，女孩的嘴就冻歪了。”
……江玧对这个爱情故事的发展也是措手不及。
“虽然后来治好了，但是现在她天冷的时候嘴巴还是哆嗦，我觉得是心理有阴影。”
江玧以为这个故事就这么发展完了，但是萧呈又道：“她是我以前舍友，我虽然不住校但还是有张床铺的，在学校忙太晚就会睡一宿。”
“不过她很看不惯我，每次见我都要唠叨几句，虽然我听不见，但是我知道她在说我。”
“结果去年她嘴巴歪了之后，说话也没那么利索了，看见我的时候再也没浪费过口水。但我看得出来除了天冷的时候她嘴巴会哆嗦以外，看见我她也哆嗦。”
江玧突然不知道该同情谁，哆嗦的这个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啊。
“所以，江玧，”萧呈突然笑吟吟的转过身看着江玧，说道：“你觉得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江玧有点汗颜，他不知道萧呈什么意思，是告诉他自己不好惹吗？可是江玧惹着她了吗？给萧呈挖坑让她跳算吗？
江玧眼睛盯着萧呈，脑子飞速转着，萧呈很明显的看到江玧的喉结艰难的滑动了一下。
“你是说，这个事告诉我们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吗？”
“告诉我们……天冷的时候麻烦多穿点……”
“……”
江玧也没想到饭后遛弯是靠这个话题诡异地收场的，因为后来萧呈被路过的同学叫走了，说是回宿舍领舍友帮她带的材料，还特别说明了某人不在，江玧严重怀疑这个某人就是那个冻歪嘴的姑娘。
毕竟女生宿舍，江玧不方便跟着就跟萧呈打了招呼自己先往家走了。
其实想想，那姑娘在不在宿舍于萧呈而言都无伤大雅，毕竟见人一激动嘴巴就哆嗦的不是萧呈……
毕竟手头的工作做完了，江玧也不着急回去，晃晃悠悠地挑着热闹地儿往家走，顺手还在查江琪的航班信息。
虽然江玧这些天都关机，但是江琪每天都会给他发一堆废话汇报自己行程，这些废话夹杂着江琪所在城市，酒店，以及往返航班信息，江玧就统一挑有用的看。
江琪的航班晚点至了凌晨，到家估计都4点了，他还没钥匙，江玧很幽怨的给江琪发了信息：“临到家前给我电话，我给你开门，别敲门。”
“好的！我的哥！”
江琪的消息可以说是秒回。
江玧没再回复，他怕江琪说起来没完没了。
先回了家的江玧几乎是倒头就睡了，每日每夜忙了好些天，吃饱喝足之后困意就上来了，睡前还专门把手机来电声音调大，他怕江琪半夜给他电话听不见。
半夜电话响起，江玧迷迷瞪瞪接通了手机，又费了老大劲才爬起床把江琪放进来。
江琪也不知道是磕了药还是白天睡够了，大半夜精神巨好，非要马上拆箱给他哥看带的各类土特产。
江玧就眯着眼睛看江琪各种表演，实用的不实用的，能吃的不能吃的整了一大堆。有的江玧还仔细瞅了瞅，印着硕大的xxx展会纪念品，一点都不突兀，看着就很土很特产。
“行了，洗澡去！”
江玧忍不下去了，直接把江琪送进了厕所。
江琪洗澡的时候江玧开始收拾刚才江琪铺的一摊子，也不知道傻弟弟装这么多东西怎么没超重。渐渐的江玧也不困了，直到江琪打着哈气从厕所出来一头倒在床上的时候，江玧的困意都没找到。
江玧瞅着莫名其妙直接倒在他床上的弟弟，一脸无奈。
外面天还是黑的，江玧走到阳台往外瞅着，但凡有个人在楼下看到有人在大半夜就这么不开灯站在阳台，估计都能吓出一身汗。
但是江玧站的理直气壮，看来真的是睡够了。
突然隔壁阳台的灯亮了，江玧瞟了一眼，发现只是隔壁的人房间里面亮了灯，透进了阳台。
他在阳台杵了大概有二十分钟，隔壁的灯也亮了二十分钟，就在江玧震惊于隔壁起真早的同时他才反应过来隔壁应该是萧呈家。
萧呈居然起这么早？
她干嘛去？
捡垃圾？
江玧这个人真的是闲出毛病来了，觉得自己马上要逮萧呈一个现行就特别激动。
但是激动归激动，他还记得周婶说的话，既然择日不如撞日，那别怪他不客气了。
江玧跑回客厅，就在门口坐着。
隔壁的门果然响了，江玧果断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萧呈，你干嘛去。”
其实在开门前江玧是心里很犯嘀咕的，万一萧呈只是去买早饭或者干别的，他就这么贸然询问不太好，所以他都提前换了衣服，这样就可以顺水推舟说去买个早饭。
但江玧看到萧呈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没猜错，萧呈穿着他俩第一次在垃圾桶旁边见面那一身，虽然洗干净了，但是破旧的很明显。
萧呈吓了一跳，大半夜有人突然开门已经很吓人了，而且还点名道姓叫她名字。江玧自己可能没觉得，但是在萧呈听来，江玧的话一点都不像朋友间的询问，太像质问了。
“呃……有点事？”
“你穿这一身能有啥事？”
萧呈慌了，她没想到江玧严肃起来挺吓人。
江玧不觉得，除了对江琪和顾烬，他对别人基本就是个纸老虎，他清楚自己有机会发威的时候一定要抓紧，不然一会儿就没气势了。
“周婶最近膝盖不好，我去帮她捡些瓶子罐子好卖钱……”
“周婶挺好的，我昨晚回来的时候在过道还跟我中气十足地打招呼。”
“打招呼又不用膝盖……”
江玧琢磨了一下，换了种问法：“你非要去吗？”
“呃……也不是。”
说着萧呈就开始往自家门口挪动。
“那我陪你去吧。”
江玧的想法是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人多了去了，兴许这是萧呈个人爱好呢？大家也不熟不能管太多，但是一个女孩子天还黑着就这么往外跑，平时遇不上就算了，既然遇上了就跟着溜达一圈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萧呈听完这话震惊了，跟着干什么不好跟着去捡垃圾是什么毛病？
“不能跟着去？”江玧看萧呈半天没反应以为跟着不方便。
“能……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