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闲下来咱们见一面。”江玧上床睡觉的时候给顾烬发了一条信息。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有多大事儿似的。”消息回复的很快。
“是挺大事的。”
“现在不能说？”
“能，许子介今天联系我了。”江玧踌躇了半晌回复道。
“后天，画廊对面那家酒吧，晚上10点。”
“酒吧那么吵能聊什么事啊。”
顾烬再也没回复。
江玧不知道这夜顾烬还能不能睡着，曾经单就“许子介”三个字都能让顾烬跳起来打人，现在虽然他们许久未见，但是不见得顾烬能以淡定的心态去听与那个男人相关的事。
“啧，孽缘啊。”
江玧叹了口气。
“哥，你说谁孽缘？”
“我说你顾哥，好好个人，怎么交友不慎呢？”
两天后，酒吧。
江玧杵在吧台边拧着眉费劲的听着顾烬说话的时候特别想扭头就走，但是事情要说，也要想办法解决，哪怕没什么要解决的也不能让顾烬有什么新的人生阴影。
“江玧！”顾烬说话已经带着醉意。
“啊？”
“你知道我这两天去哪儿了吗？”
“我怎么知道！”
“我跟你说啊！”
顾烬停了两秒打了一个酒嗝。
江玧气的想打人，心想你倒是说啊，扯着嗓子一来一去一句一句说你不累吗？
“许子介他爸死了！”
“卧槽！这种事你不能找个僻静的地方聊吗？”江玧受不了了，拉着顾烬出了酒吧往门口路牙子上一杵。
“嗯，许子介他爸去世了然后呢？”
“你闭嘴！听我说！”
“……”
“他后妈联系不上他就联系我！联系我有什么用！我都一年多没见他了！然后……”
“然后你就去了，”江玧接了下半句。
“对，然后我就去了。唉！操，别打断我，我思路断了。”
“……”
“我想我得去吧！那个大叔儿子不孝，我这知道了就得去吧！我就露了个面，然后下葬后第二天我才去墓园看了看，顺便去看了下许子介亲妈的墓。”
这是在帮许子介当孝子吗？
“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顾烬顿了顿，喝了口酒，“许子介他妈墓旁边，许子介给自己也立了一个墓碑，我打听了一下，一年前买的坟地，买完没多久碑就立上了。”
江玧有些震惊，许子介的脑回路他越来越跟不上了。
“然后，许子介在我发现那块墓碑的当天给你电话了。”
说完顾烬抬头看了眼江玧，路灯的灯光从上倾泻下来，把顾烬的眸子映的很亮，却看不出情绪。
“……”
“对方辩友，你可以说话了。”顾烬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我觉得你和许子介的操作我根本看不懂，你们在玩什么？”
江玧有点烦躁，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知道许子介和顾烬的事情，恩怨太多，纠缠不清。
“人生最刺激的事莫过于让自己躺进来。”
“什么？”
“许子介的墓志铭。”
“嗯，是挺刺激。”
“墓碑上还写了时间，是去年许子介生日那天，他给自己买了坟地，立了碑，还送自己了一句话。”
顾烬说完，江玧沉默了一会儿，给出一句评价：“顾烬，你俩真他妈的烦人。”
“我知道啊……”
“所以这回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走吧，去喝酒！”
江玧看着顾烬踉跄的背影突然心里蹿出一阵怒火，他不想评论什么，在他看来许子介就是个疯子。在美国第一次见到许子介的时候，江玧以为看到了一个帅气的女生，漂亮干净，当时谁也没想到后面这个男人会像毒品一样缠着顾烬，毁着顾烬。
把话说完的顾烬反而不怎么求醉了，坐在二楼卡座要了杯鸡尾酒一口一口抿着，也不知道这么秀气的喝酒方式是不是受完刺激的后遗症。
江玧就在旁边默默的陪着，虽然他很想等顾烬把事情说明白，但是再生气也急不得。于是中间还抽空和陈姐互发了几条消息确定了初稿和取画时间。
“江玧，你知道我为什么来酒吧吗？”顾烬突然开口，又自顾自回答道：“这里啊，都是白天受到压力需要释放的人们。”
江玧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其实没什么压力，自己开的画廊，有足够供给自己花销的钱，我还是老板不用受什么气。”
顾烬又抿了抿自己的鸡尾酒继续说：“可是人就是喜欢作茧自缚，绝望于每天的日常，抱怨不够花的钱，不够活的命。当然还有些人，活在当下如果不够绝望那就把以前的事翻出来让自己绝望绝望。不过还有些人，绝望于未来，每天都在担心自己未来会有一天露宿街头或者无人养老之类。”
说到这里，顾烬扭头冲江玧笑了笑：“你就是最后一种，但我是第二种。”
“那谁是第一种？”
“他们吧，”顾烬随手往楼下的舞池一指，说：“看看他们绝望的样子，一言不合，群魔乱舞。”
“所以人家招你惹你了，跑来嗨一把就被你说成绝望了。”
江玧说着就往舞池瞅，舞池里的人们配合着节奏肆意的甩动自己的四肢，释放自己的情绪，这种方式解压其实挺好的，江玧想着自己要四肢协调了，他也会下去嗨一会儿。
舞池边上直直站着的人影吸引了江玧的注意，她身边的人都在跟着节奏扭动，就她抱着饮料规规矩矩的站着，偶尔低头吸口吸管特别像小孩子喝牛奶，看上去就很补钙。
咦？萧呈。
江玧惊讶地想她在这干嘛？打工？哪有人打工能啥也不干喝饮料的？
然后江玧就看到了离萧呈不远处扭得四肢不协调的江琪。
“我下去一趟。”
“哟？你要去跳舞？真是见鬼了。”顾烬闷闷地笑着。
“那你等着，我把楼下那个跳大神的给你捞上来。”江玧开始挽袖子。
“谁啊？”
“江琪。”
舞池里的人太多了，江玧觉得自己走了好久才看到了把饮料喝的像牛奶的萧呈，顺着萧呈的目光他看到了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江琪。
江玧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看到出现在酒吧的江琪和萧呈要生气，于是一张气势汹汹的脸出现在江琪面前的时候江琪都怂了一下。
“哥，哥？你怎么在这？”
江玧不想回话一把抓住了江琪的手腕，扭头就想抓萧呈，但还是理智战胜了怒火，拉着江琪走到萧呈身边问她：“你跟我们上去吧，上面有座。”
然后换来了萧呈一脸迷茫，灯光太乱了，他嘴巴说啥了？
好嘛！没戴助听器。
江玧还是抓住了萧呈的手腕，一手拉一个上楼去了。
萧呈刚才在江玧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了，也是第一次看着平时慵懒的江玧如今那么烦躁，好看的脸都皱成一团了，自己心里不由得看着有点害怕，于是毫不挣扎地被江玧拎走了。
“哟！你们好！小美女哪儿来的呀？”
顾烬看见萧呈就开始撩。
江玧坐进来气冲冲的喝掉一整杯酒，然后跟顾烬说：“别费那劲儿，她听不见。”再转脸问江琪，“你不是在写论文吗？”
“我这不是今天刚写完么，就想来释放一下……”江琪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你看，我说吧！来这儿的人都是来释放压力的！”顾烬开心极了，还想跟江琪击个掌，不过江琪没理他。
“有你啥事！？继续醉着！”江玧有点心累，扭头问江琪“你出来带着萧呈干嘛？”
“这不是都今天交掉论文了吗，带着她来玩一玩。”
“你自己跳那么开心，就让人家在旁边看着你？”
“我让她一起跳她不来嘛……”
“我问你，萧呈是不是进了酒吧就把助听器摘了再也没戴上过？”
“好像是……我没注意……”江琪越说越心虚。
江玧觉着自己弟弟迟早把萧呈坑死。
“虽然我不太懂，但是听障人士到底能不能接受这种大音量的环境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江玧深吸了一口气，“你要想好好跟人家做朋友，麻烦你为别人着想行不行？”
江琪这会儿才明白自己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顾烬吐了。
江玧：“……”
江琪：“……”
坐在旁边安静了半晌的萧呈反应最快，拿着冰桶就塞进了顾烬怀里，然后抓过一整包纸巾就开始往顾烬吐到的地方铺。
“我来我来，”江琪反应过来开始帮忙。
一通折腾之后江玧也没有心情训江琪了，顾烬吐完反倒清醒了一些。
一行人出了酒吧至路边，江玧打了两辆车，把顾烬扔上车之后又指了指后面的车对江琪说：“江琪，你把萧呈送回去，送到家给我电话，不许再瞎玩了！”
然后没有其余废话直接上了车。
萧呈今天纯粹是想看个热闹，江琪邀请她她就来了，不适应是肯定的，但是来都来了不能扫了江琪的兴，所以萧呈只能默默地站在旁边。
她并不知道江玧生气是为了什么，但是看着就很凶。
萧呈心里还是有些小得意的是刚才江玧在卡座发火的时候自己没戴助听器，什么都听不见。
下了车，江琪低着头陪着萧呈往家走，他觉得江玧这火发的莫名其妙，但直觉告诉自己点起他哥心里那把火的绝对不是他自己。
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江琪看着萧呈进了家门，突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张脸突然懵逼了一下：“萧呈……我忘带我哥家钥匙了。”
“那你今晚住我家？”萧呈还侧了身给江琪让道。
江琪又想到了江玧今天酒吧里那张怒发冲冠的脸果断选择了放弃。
“我给我哥打个电话吧，不行我就去顾哥家睡一样的，你早点休息吧。”
江琪和萧呈道别之后就给江玧发了消息，江玧特别潇洒的就回了三个字。
“滚过来。”
顾烬家。
“哟，我们绯闻小弟弟回来了。”
顾烬一脸清醒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看不出表情的江玧。
顾烬刚才喝醉了又吐，但是现在整个人就像喝了咖啡一样清醒，澡也洗好了，衣服也换好了，抖着腿问刚进门的江琪：“小弟弟，走着？我们去下一场？”
“你他妈的事情没讲明白之前你敢再去酒吧喝酒我就抽你。”江玧今晚真的脾气很不好，遇到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烬听完笑了两声起身往厨房走，无奈地说：“那好吧。”
“你敢在家喝我也抽你。”
顾烬本来要绕过江琪，听完这话直接站在原地停下了，扶着额开始笑。
江琪站在顾烬前面，听着一阵阵阴森森的笑声汗毛都立起来了：“闹鬼啊！”
“进屋睡你觉去。”顾烬顺脚踹了踹江琪屁股。
“轻点儿啊！”
江琪果断选择逃离是非之地。
看到江琪进了房间江玧便开始了他的表演，从塑料袋里掏出来了一堆零食，甜的咸的辣的应有尽有，全是刚才回来顺路在便利店买的。
“酒你是别指望了，”江玧边拿边说，然后又侧身从另一个塑料袋里掏了几个瓶子出来：“拿这个将就吧。”
顾烬眯着眼睛瞅了瞅，葡萄汁。
250ml装，买了七八瓶。
“你是跑我家来秋游的？”
“你今天要么把事情给我讲清楚了，要么把这一桌子吃完喝完再走。”
“我说明白了啊。”
“别扯，你回国这一年多来肯定见过许子介，否则别说这一桌零食，我把这桌子都给你吃下去。”
顾烬心虚的开始扒拉零食堆，闷闷地说：“啧，你不是不想听许子介的事嘛，而且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那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应该不单单是你发现了他的墓碑那么简单吧。你俩戏那么多干嘛分手啊！有病吗？”
“嘿，你说对了。你说我跟他复合怎么样。”
江玧抬手给顾烬鼓了鼓掌，寥寥的掌声在安静的房间里特别突兀，特别刺耳。
“挺好，你去吧，玩死了别再来找我。”
江玧说完直接摔门走了，他不想多一句废话，顾烬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让江玧放弃与他沟通。
大门关闭的声音刚落下，走廊里又传来了房间的开门声。
江琪赤着脚往客厅走，衣服也没换，一点都没有睡觉的意思，可见听的差不多了。
“顾烬，你不能这么对我哥。”
江琪很少叫顾烬全名，真有叫的时候也是半开玩笑的叫出来。这次如此正式的话语让顾烬也楞了一下。
“如果你不想让我哥掺和进这些事，你们就不该打扰他，既然打扰了，那他有知情权。”
顾烬把眼神挪到江琪脸上，这张脸再怎么板着也显得稚气未脱，顾烬也难得的打量着江玧的“傻弟弟”。
“江琪，我问你，顾烬和许子介这两个名字下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我哥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因为这个爱情故事到最后只剩下一管毒品”说罢顾烬又补了一句，“真的毒品。”
顾烬明显的看见江琪的身形顿了一下，然后自己默默的坐到了沙发的一角，保持冷静。
“呵呵，别琢磨了，总有些人烂到骨子里，也有些人贱到骨子里。”顾烬也不想说太多，“睡觉吧，傻弟弟。”
顾烬起身摸了摸江琪的头，江琪摆出来那种临危不乱的样子瞬间就崩塌了，驼着背闷闷地问：“你说的这些事，我哥他，他参与了吗？”
“没有，他只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出来，把我一拉，然后骂一顿再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顾烬叹了口气，继续说:“那时候他学习压力很大，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比不过本土学生，就把自己逼的特别狠，我有时候觉得他至今没有严重的心理问题纯粹是因为靠骂我释放压力。”
“我哥，真牛。”
“对啊，就他认认真真念着书，念得精神错乱着回来，当然牛。”
“不，我是说，他敢骂你，真牛！”江琪还默默地抬手冲顾烬立了一个大拇指。
“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