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为什么要去捡垃圾？”
萧呈想象过很多人问自己这个问题，周婶，江琪或者江玧，自己万万没想到第一个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居然是才见面的顾烬。
她抬头看了顾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你觉得呢？”
顾烬没想到萧呈会反问这个问题，他并没有从萧呈刚才那一眼看出什么，只是有点担心会不会把萧呈惹了。
“我觉得，你有心理问题。”
顾烬没有避讳这个答案。
萧呈：“你是学心理学的？”
顾烬：“不，我和江玧一个专业，学油画的。”
萧呈：“哦。”
顾烬：“……”
这就完了？
在顾烬以为萧呈打算不回答问题的时候萧呈说话了。
“你应该说的对。”
顾烬没反应过来：“对什么？”
萧呈：“我有心理问题。”
顾烬连忙接上：“那你的心理问题是什么呢?我是说，是什么触发你去捡垃圾的呢？”
萧呈突然笑了一下：“我没想到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是你。”
顾烬到现在才有冒犯了萧呈的感觉，之前许子介带给他阴影也太大了，心烦到逮谁恶心谁，江玧习惯了，江琪心大无所谓，于是萧呈在顾烬心烦且无聊透顶的时候中招了。
“不想说……就算了，”顾烬想尽办法想找补回来。
萧呈察觉到了顾烬的尴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才尴尬但自己还是很爽快的说了。
“我妈出车祸后再也下不来床，那时候我才初一，我们得生活，我就跟着楼下周婶天天出去捡垃圾。她是为了贴补家用，而我真的是为了糊口，拿着那点破碎的票子，给我妈一口饭一口菜的凑。三年前我妈去世，我拿到了她的保险赔偿金，但是我会做我妈出车祸时的噩梦，惊醒了就睡不着，然后我就会像以前那样，上学前扯着破袋子去捡点能换钱的东西。”
萧呈平实的语调讲述着顾烬一个富二代完全不能理解的生活，顾烬觉得自己为了图自己一时之爽去问萧呈这个问题真的很过分。
萧呈看顾烬半天没有答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继续说道：“其实没什么不想说的，我的理由忽悠别人还行，像江玧江琪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根本遮不过去。所以我一直想着，他们如果真的认真问我我就说。江琪看没看出来我不知道，江玧应该看出来了，不过一直没问我，没想到他们还挺尊重我隐私，从来没提过。”
顾烬脑子里又炸了一圈，萧呈说江玧不问她很尊重她，她时不时嫌我不尊重她？一定是！这姑娘才跟我见几面啊，我怎么在她心里有这形象了！！！
萧呈并不知道顾烬脑子里都有理有据的脑补出一篇论文了，她依旧很冷静地收拾着手里的菜，尽管萧呈的手冻得有些发红，但动作一点也不慢。
“咳咳……萧呈，太冷就进屋吧。”
说完顾烬就拎着凳子起身走了。
萧呈看着顾烬的背影，充满了莫名其妙。
顾烬直接冲进了江玧的房间，不管江玧醒没醒，直接拉了起来。
江玧：“我靠，你是不知道我有起床气？”
顾烬：“没事，一会儿还有更让你窝火的。”
江玧：“你和许子介复合了？”
顾烬：“我把萧呈惹了。”
江玧：“那没事，我第一次见她也把她惹了，现在不好好的。我们萧呈虽然冷冰冰的，但是脾气很好。”
顾烬被拯救似地看着江玧：“你怎么把她惹着的？”
江玧：“我第一次见面就让残疾人帮我翻垃圾桶捡东西。”
顾烬特别绝望地看着他：“那我比你的恐怖，我问她为什么要去捡垃圾，然后她告诉我了，还跟我说我没尊重她。”
江玧突然有种瞌睡瞬间醒了的感觉，盯着顾烬问他：“这是她原话？”
顾烬：“那没有，她是这么说的。”
顾烬的脸摆的和萧呈一样，没什么表情说着：“我虽然觉得江玧和江琪迟早会问我，但是没想到他们很尊重我隐私，从来没提过。”
说完顾烬头一抬，盯着江玧问：“她是不是在说我不尊重她。”
江玧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前面应该还有话，便问道：“你到底问出什么了？”
顾烬大致把原由告诉了江玧，江玧很迅速的拿着一个枕头就扔到了顾烬身上。
“顾大少爷，你没事干招惹她干嘛啊！人家好好腌个菜，没挡你晒太阳，没挡你桃花运的。你烦心你找谁不好，江琪不够你玩的吗！”
顾烬：“我这不是知道错了来找你想办法吗。”
江玧一脸的自暴自弃：“她人在哪儿？”
顾烬：“楼下腌泡菜……”
江玧愣了一下：“还在腌？我以为她要去哪个僻静点的地方冷静一下。”
顾烬：“人家啥觉悟，没有咱们这种悲秋伤春的毛病。”
江玧没再搭理顾烬，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下，萧呈，你是什么样的奇女子啊。
江玧假装溜达到院子里，萧呈正在把胡萝卜切成条。
江玧盯着那个刀，在他眼里总觉得那把刀个头挺大，在萧呈手里动作飞快，剁顾烬应该挺趁手。
“萧呈啊……”江玧唤了一声。
“嗯？”
“别干了吧，你又不是来打工的，那么卖命干嘛？”
萧呈突然好开心地说：“大婶说要送我一个泡菜坛子。”
江玧有点凌乱，平时看着没什么人生乐趣的萧呈听别人说送她个泡菜坛子那么开心，他突然好想冲回去告诉顾烬赶紧订十个上好的泡菜坛子给萧呈送家去。
“那你切完这些别干了啊，临近日落了，降温降的厉害。”
说完江玧也拿了个凳子坐萧呈旁边。
江玧从刚才听完故事到现在也并不全是在吐槽顾烬，他还在琢磨这个故事的内容。它一定是真的，但肯定不是全部，甚至有些内容还会迁出别的故事，比如萧呈的爸爸在哪儿，还有萧呈明明能正常说话，那么她的听力一定是后来才受损的，那这又发生了什么……
这些疑问江玧是不会再和顾烬说了，万一这货又抽风，到时候一卡车泡菜坛子估计都解决不了问题。
萧呈看了一眼静静坐在那儿半天不张口的江玧，问了一句：“顾烬都跟你说了？”
江玧：“嗯。”
萧呈：“那他人呢？连个下文都没有就跑了。”
“我来补充他下文，”江玧深吸了一口气：“萧呈，对不起，顾烬他觉得很对不起你。他就是那样，自己心情不好就去搅合别人，让别人陪着跟他一起心情不好。”
“有什么对不起的？没事啊。”
但是江玧还是觉得萧呈手里剁胡萝卜的动静铿锵有力。
“萧呈啊，别剁了……”
院子外传来车声，张哥的采购团队回来了。
“哟！你们起了啊，马上啊，我在湖边给你们支个摊子，架上烤全羊，你们收拾收拾跟着一起去！”
张哥进了院子门扯着嗓子朝上喊着。
江玧抬头才看到顾烬捂着江琪的嘴站在二楼过道，乍一看跟一组合雕塑似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热闹了。
江玧回过头正想和张哥打个招呼，张哥背后就蹿出一个步伐稳健的大婶，拉着萧呈的手就开始喊：“哎呦！大妹子，你一个人干那么多活，你看看你手都冻成啥了，快别干了！”
萧呈有些局促地搓搓自己手，江玧自己凑上前去拉了一下萧呈。
“你去换自己的衣服吧，手搓热后再管他们要个热水袋。”
萧呈冲大婶笑了一下算打过招呼就进去了。
临近傍晚的湖面更加的寂静，一团火，一只羊，弥漫的香味，引得这幅场景充满了人情味儿。
江琪围着烤肉一圈一圈转，顾烬跟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在旁边坐着，江玧为了等萧呈来的迟了些，但是直到萧呈站到顾烬跟前这个大爷都还在走神。
江玧扫视了一圈，居然只有顾烬屁股下面一把椅子，于是抬脚踹了上去。
江玧：“别发呆！”
顾烬一屁股直接蹿了起来。
顾烬：“来来来，萧呈，你坐。”
萧呈看他们都让自己坐，也没客气，裹着大衣抱着暖水袋就坐下了。
等到另外的凳子拿来的时候，顾烬很自觉的把自己安排在了烤架的另一头，并且强行把江琪也扣了下来。
萧呈也很无奈，问江玧：“他这样真的没事吗？”
江玧扫了一眼顾烬：“不管他，谁让他嘴贱来着。”
一顿饭除了顾烬，吃的热热闹闹的，江琪上蹿下跳的总是扬起土，江玧就在后面收拾他，萧呈在旁边笑的开心，顾烬就只负责发呆。
吃完饭，夜幕低垂，第二天江琪和萧呈都有课，所以必须当晚赶回市区。
临走的时候，张哥给他们塞了好多农产品，包括萧呈的泡菜坛子，甚至里面装了满满一罐刚腌好的泡菜。
萧呈在旁边看着两眼发光，觉得都是好东西，但是剩下三个男人并没有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吸引人的，他们几乎不做饭。
于是顾烬把他们送到小区楼下的时候，也顺手把所有带回来的农产品送进了萧呈家。
因为带回来的很多菜都放不久，于是从农家乐回来后的好几天，萧呈每天变着法的做各种饭菜叫江玧和江琪过来吃，甚至还请过顾烬几次，但是顾烬最后也只很意思意思地来了一趟。那些菜最后几乎都进了江家俩兄弟肚子里。
江玧自打结束了陈虹广告公司的作画之后，又回归到了每天无所事事，整天都要闲到思考人生的境遇里，偶尔再抱着电脑看自己一封封简历石沉大海。
不过现在还好，每天萧呈定点叫他吃饭，比在家里还准时，也不至于回到以前自己住着然后好几天不见人，吃饭瞎吃的日子里。
江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习惯这种生活了，可能好日子总是习惯的比较快。
但是对江玧来说，没有人天天都是好日子，所以他总是滋润并紧张着，居安思危的过着每一天。毕竟这个世界，自己不找事，事情也会主动地来找自己。
江玧一直自封“好的不灵坏的灵”，当他觉得好日子到头的时候，这种日子是快到头了。
这天，江玧和江琪准时出现在萧呈家的餐桌上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江玧的手机响了。
美国的区号，江玧熟的不能再熟了。
“许子介。”
江玧接通的一刹那就叫了对方的名字，江琪从没有见过江玧这样，单单只是叫了一个人名，就能靠这三个字表达当下的恨意与排斥。
许子介慵懒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江玧，后天的飞机，你来接我？”
江玧：“我没车。”
许子介轻轻笑了一下：“哦，你被家里赶出来了，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联系顾烬了。”
江玧都没有来的及在意许子介怎么知道自己的事，一听到他要找顾烬赶忙回复道：“我接你。”
许子介笑声大了些，听得江玧很烦躁，哪怕没有真人在面前，江玧都能脑补出那张妖孽的脸。
许子介敛了敛笑声：“你微信都删了我，我只好把航班信息发你邮箱里了，记得到点来接我。”
江玧咬着牙问：“许子介，你作到今天怎么还没被抓起来？美国人民防范意识这么差吗？”
电话那头的许子介似乎完全不觉得江玧的问题冒犯到了他：“我干什么了非要被抓呢？况且，我进去了，你后天接谁？”
江玧也不想再搭理他，果断挂了电话。
江琪和萧呈听江玧这种剑拔弩张的打电话方式大气也不敢出，甚至挂了电话后的江玧看着更不好惹，他整个人跟入定了一样坐在那里，看着杀伤力就不小。
其实江玧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着。
他猜到了许子介快回来了，但并没有想到这么快。甚至他一直在猜许子介回来到底是为了干什么，连个自己住的地方都没有，许子介总不能跟他那个小妈一起住他爸留下来的别墅吧。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许子介回来了，顾烬怎么办。
这俩当年的破事，拍成纪录片都能分成好几季，而且内容都能涉及恋爱、犯罪、心理等等各个领域。
用江玧的话来说就是一笔臭账，他俩还翻来覆去地看。
想到顾烬，入定的江玧突然动了一下，吓得江琪差点碗都没端住。
江玧拿起手机给顾烬发消息：“这两天你在哪儿？”
顾烬回复的很快：“我记得我昨天跟你说过这两天我家老头召唤我啊！”
江玧才想起来昨天顾烬确实说过，有些尴尬。
顾烬瞬间又发了一条：“你是不是不在乎我了！这种事都记不住！”
江玧这时候也不管顾烬会在他家遭受顾父什么样的洗礼，连忙回到：“这两天好好在家孝顺你老父亲！千万别出来!”
顾烬：“要刮台风了？我为啥不能出去？”
江玧也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太明显了，特别牵强地回复道：“你爸财大气粗的，你把老头子哄开心了，说不定家产就都是你的了！”
顾烬：“……”
顾烬：“做什么梦！你跟我哥比划全武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