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地，江琪到晚上睡觉前都没有敲开萧呈家的门，尽管江玧下午到晚上再也没打过萧呈的电话，但他也清楚萧呈的手机依旧关机。

    江玧站在一堆木头架子中间挂掉了江琪的电话。

    唉，讨厌的丫头。

    “小朱。”江玧冲着另一边同样灰头土脸的助理喊着：“今晚停工，让他们都回家吧，明天开始这些架子要吊起来了，都睡清醒了再来，别出意外。”

    整个团队都是几班倒着完成工作，很多材料因为来不及进工厂加工都是直接扛着原材料过来现场制作，可以说是耗时耗力。

    顾家的排场不小，江玧的压力也不小。

    今天他却也真的没有力气再干下去了，好想亲自回去敲一敲那扇门。

    老式楼房里的楼道在黑暗中都能看出杂乱，哪一步深，哪一步浅，哪一步碰到谁家的自行车，哪一步又会踢到墙根前的泡菜坛子，这些才半年时间就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江玧的记忆里。

    就像现在，江玧清楚地知道从五楼楼梯口走到萧呈家要几步。

    只要四步，站定，敲门。

    毫无反应。

    “萧呈？在吗萧呈？我是江玧。”

    江玧敲了几下，甚至不知不觉力道都加重了，却也无意识地在嘴里嘟囔着萧呈的名字。

    “哥……你回来了啊。”

    看到自己家门开了，江玧也放弃了。

    “嗯。”他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

    “哥，你别瞎想了，萧呈经常一个人出去好几天的，她一般都会跟楼下周婶说，你要不放心明天去问周婶吧。”

    “别去问周婶，你也别问，这事就这样吧。”江玧有点累，他说不上来心里那点不对劲是为了什么。

    江琪突然像反应过来什么：“哥！你刚才敲门叫萧呈名字让我想起来个事！”

    江玧拿着睡衣正准备进厕所，皱着眉回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之前说萧呈家有访客！应该是个跟咱们年纪差不多的男的！”

    “男朋友？”江玧真的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江琪也被江玧的话整得一愣，萧呈的人际交往圈就那么大，哪来的男朋友？

    “那声音挺耳熟的……应该不是男朋友吧。”江琪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江玧摆了摆手，随便吧，太累了。

    第二天，江玧萎靡不振地到了画廊，江琪表示想来帮忙，江玧让他能正常速度走一百米直线就考虑带他去，但江琪目前两条受力步均匀的腿完全做不到这点，只能在家继续摊着。

    江玧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反而更累了，尤其是脑子，特别像还给谁了，里面空空如也。

    一个早上拿着倒了的图纸看了半天，怎么都看不懂，甚至觉得自己前几天的工作都白做了，需要返工，直到小朱帮他把手里图纸正过来他才发现不对。

    “江哥，你去休息一下吧。”

    江玧摆了摆手：“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我们当时计划所有场景的组装三天内完成，这个应该是赶的上的。但是场景内的布置道具有些琐碎，今晚应该要跟后勤开个会确认材料单，然后让他们明后天同时到位，这样才能接上。”

    “可以，晚上8点吧，你提前把采购单给我，每一项的采购进度最好标清楚了。同时后天晚上把负责餐饮的叫过来开会，让他们多给我几个选择方案，他们方案递上来前你稍微把一下关，如果还是之前那种堪比街边小吃的方案就叫他们不要来了。”

    “好的。”

    果然，工作使人冷静。

    “还有……”江玧若有所思：“所有要展出的作品是不是都已经到位了？”

    小朱推了推眼镜：“到位了，都在仓库，萧呈的画她前两天也送来了，她之前就已经把每幅画的摆放配了图纸，都在我这里，到时候直接陈列就可以。”

    江玧又不淡定了：“萧呈的画？她自己送来的？”

    小朱也没听出什么不对：“那倒不是，同城快递寄来的。”

    哦，那江琪听到的访客声音可能是快递员吧。

    “行了，你忙去吧。”

    江玧其实有种想去看看萧呈那幅画的冲动，但是那种冲动也只是一瞬。

    工作吧，全身心投入工作就没什么想不通的了。

    就在江玧挽着袖子准备冲进战场的时候，手机响了，江琪的电话。

    “哥！不好了！”江琪的声音在接通的那一刻冲破话筒向江玧袭来。

    “怎么了？”

    “刚才周婶上楼敲萧呈家的门，我就开门了，她说给咱们送点包子，我就说萧呈这两天跟着你忙布展的事，都不在家。”说到这里，江琪停顿了一下，有些慌张，声音有些飘忽：“哥……周婶并不知道萧呈出去的事，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江玧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凝滞了，他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没有怎么办，她一个成年人，没有父母，自己离开家。所以她不跟任何人说都是正常的，兴许过几天就回来了，我们报警也没用，警察知道她是自己走的也不会多上心，先这样吧，挂了。”

    江玧很痛快地挂了电话。

    因为他一点都不冷静，刚才那一通话他知道根本说服不了江琪，谁都说服不了。

    那又怎么样，萧呈这样的人，无依无靠的，在哪不是待着，在哪不是活着。

    只有江玧这样的人，才会操碎了所有人的心。

    毕竟庸人自扰之。

    江玧深知自己和的萧呈关系并没有深到可以互相干预对方生活，所以他也仅仅只是把萧呈的失踪当做一根梗在心里时而搅乱自己心神的刺。

    但是全身心投入工作是件忘记生活忧愁很好的良药。

    于是江玧又陷入了连轴转的工作中。

    这是一个很作死的工作方式。

    当架在三米高的木架子直直地砸在江玧肩膀上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熬不住。

    所有人叫他离开他都没有听见，专心地干着手上的工作。

    尽管江玧只是晕了一会儿表示不用去医院，但还是被小朱摁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江玧没有办法也顾不上江琪的腿是否痊愈了，让江琪带着他自己的轮椅赶来支援。

    江琪了解情况之后表示务必请他亲爱的哥哥好好休息，他可以为这后面的工作抛头颅洒热血。

    江玧原本的意思是让江琪坐轮椅上监工，但江琪的脾气坐了没半小时就坐不住了，一瘸一拐地就开始下场帮忙，江玧有时候气的没办法，特别想把江琪捆在轮椅上。

    这种鸡飞狗跳的情况在当晚就得到了解决。

    顾烬的大哥来了。

    顾烬的大哥叫顾城，而且他哥和那个朦胧派诗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整个人一点都不朦胧。顾城比顾烬大了7岁，江玧每次见到顾城是有点害怕的，小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哥哥真的好高大，打人快准狠，还给顾烬和江玧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后来顾城接手家里的生意，精英的面貌使顾城看着更加的不近人情，总觉得那西装革履英俊凌厉的外表下，掩盖着的是一只随时出笼的豹子。

    其实江玧这种形容并不空穴来风，那年顾烬狼狈回国，一怒之下跟家里出了柜，如果被打的不是顾烬，那么顾城那一出全武行真的可以让江玧拍案叫绝。

    反正最后，顾烬一个多礼拜没下床。

    江玧一年多没敢再去顾家。

    “顾大哥……”江玧看着走路带风的顾城小声地打着招呼。

    顾城大老远就看见了累到站都站不直的江玧和走路一瘸一拐的江琪，很敷衍地点了点头：“嗯。”

    说完就翻了一下江玧的衣领，肩上乌黑青紫，可见砸的那一下根本不轻，然后又蹲下身把江琪的裤腿往上一撸，尽管没了石膏，但还是绑着绷带，一看就没好。

    顾城扭头问小朱：“整体工程还有多少？”

    小朱拿着准备好的材料一一汇报，江玧心下了然，顾城应该是小朱叫来的。

    “今天全体回去休息，明天中午十二点开工，餐饮，安保这两个交给我，回头派个人跟我这边对接一下。除此之外剩下的四天内能完工吗？”顾城看着江玧问他。

    四天时间比原计划多了一天，意思只要酒会前一天结束就可以，顾城揽走的两件事对于他这种没什么经验的人来说确实有些麻烦，可以说这个安排很体贴到位了。

    “可以的。”

    “那好，你们两个。”顾城看着江玧江琪，“跟我走。”

    说完顾城扭头就走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也不知道那句话是不是真的在叫他俩跟过去。

    江玧总觉得自己背后出汗了，江琪在顾城指点江山这段时间更是安静如鸡。

    不过顾城的助理反应很快，从远处推着轮椅就让江琪坐，然后跟他们说：“麻烦两位跟顾总走一趟吧。”

    说实话，这话江玧怎么听怎么别扭。

    江玧和江琪被带到了一家私立医院的门口，楼前早有医生准备好了，除了有人专门推着江琪，甚至还有人要掺着江玧去做检查，江玧也是及其不习惯。

    大半夜的把值班医生都折腾出来，所有检查走一遍，可真不亏是顾家。

    顾烬跟着江玧混久了，过于接地气，江玧都快忘了他是个富二代。

    其实从上了车江玧就再也没见到顾城，毕竟是给自己弟弟擦屁股，他个大忙人能抽身出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正当江玧和江琪躺在一个病房的两张病床上叹气的时候，顾城进来的可谓猝不及防。

    顾城手里还捏着江家俩兄弟的病例，往沙发上一坐。

    “顾大哥。”江玧先开口打了招呼。

    “顾，顾大哥。”江琪结结巴巴地跟着打了声招呼。

    “嗯。”顾城打招呼方式真的是简单明了。

    顾城还在看他们的病历，但是衬着顾城的气质，总觉得他在自己的总裁办公室看着一份收购文件。

    “顾大哥，我们其实不用住院。”

    江玧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要被收购的。

    不过他俩真的不用住院，一个只是软组织挫伤，一个再送医慢点骨头都要长好了，确实没必要浪费医疗资源。

    顾城抬头看了眼江玧：“所有费用顾烬出，你们就住到他回来。”

    江玧无语了，他以为顾城是来解救他的，他错了。顾城这是拿他俩威胁顾烬啊。

    顾烬加上江玧再搭个江琪都玩不过顾城。

    顾城看着江玧克制着各种吐槽的脸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美国时间早上10点半，顾烬正盘着腿坐在落地窗前喝着咖啡，同时手机里还和各类小帅哥和小姑娘调情，肉麻的话一段一段的，但是仔细看简直就是群发的，可他实际上他只是想约一个今天的饭友。

    费尽心机编出来一段浪漫的情话，然后同时发给好几个，这种行为就像过年过节群发祝福短信。

    顾烬想着自己都乐了。

    突然来电显示大哥的电话，顾烬整个人头皮都炸了，他以为刚才还群发给了他哥。

    “喂……哥啊……”顾烬说的战战兢兢。

    “哟，你还记得我啊。”顾城虽然说着语气词，但是语调基本没变过。

    “怎么能忘呢，我伟大的大哥。”

    顾城没给他继续拍马屁的机会：“那你来听听这个人你还记得不。”

    手机被送到了江玧手里，江玧扶着额有些无语，但还是开口叫了一声：“顾烬啊。”

    江玧虽然身体没什么问题，但确实很累，这一声确实说着有些疲惫，顾城对此很满意。

    “卧槽，”顾烬听到江玧这有气无力的一声差点把咖啡扔出去。“你这是怎么了？”

    江玧还想开口说话，手机却被顾城夺走了。

    “江玧和江琪现在都在医院躺着呢。”顾城说着还看了一眼兄弟俩，两人纷纷配合地躺好。

    “他俩咋了？受伤了？哪个杀千刀的不干人事了？！哥你要帮他们报仇啊！”

    顾城漫不尽心地说着：“对啊，报仇，我是打算报的。”

    说着顾城又慢悠悠晃回沙发上坐下。

    看着这样的顾城，江玧在心里替顾烬点了一根蜡。

    “你说说是哪个杀千刀自己有拖延症，足足拖了近一个月都不开始动工的？”

    “……”

    “又是哪个不干人事的对所有事情不闻不问，把零进度的工作扔给朋友的？”

    “……”

    “你知道吗，要不是小朱给我打电话看江家兄弟俩熬不下去了，你打算回来参加酒会那天顺手帮他俩收尸吗？”

    江玧心说，倒也没那么夸张……

    “现在起算，24小时内给我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你名下资产有一个给你变卖一个，你都没当顾二少的心，要这命何用。你说对吧，顾烬？”

    说实话，顾城说是帮他报仇，但他听着也没觉得有多开心。